(1)
如雪与系里的几个导师谈了之后,结果很不理想。
有些情况下,导师会接受本系转过来的学生。不巧的是,现在阮教授升了终身教授,手上还有一大笔研究基金,别的导师,就不方便接受他的学生了,以免有挖人墙角的嫌疑。
如雪本来满怀着脱离苦海的希望,听到几个导师委婉地谢绝之后,知道本系换导师无望,伤心地哭了一场。
远翔知道了结果,安慰她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你考虑过换专业,或者换学校吗?”
换专业,如雪没想过。自己学物理是因为爸爸是物理系教授,从小受爸爸的影响,认定了物理专业。不过她听到换学校的时候眼睛一亮。
见如雪对换学校有兴趣,远翔说:“我有个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是物理专业的,和你的研究方向相似。听我的高中同学讲,他的导师很在你们的研究领域里很有名。而且他喜欢招中国学生,对学生也不错。我帮你问问。”
过了几天,远翔见到如雪,对她说,问过了,那个导师在招博士生。如果如雪有兴趣,可以申请,远翔的同学会帮着说上点话。
如雪一听那个实验室,是他们专业很强的一个实验室,担心自己进不去。远翔说,人在美国,申请比在国内容易。同样是中国学生,导师知道不用考虑签证这一关,比较倾向于把奖学金给在美国的学生。如雪的大学很好,又有一年在美国的研究经历,申请背景其实挺强的。反正试一试呗。
如雪听了远翔的建议,开始申请学校。除了远翔同学的实验室,她还另外申请了三所,以求保本。
(2)
感恩节到了。
对留学生来说,到美国后的第一年,每一个节日都很新鲜。象在中国一样,不同的节日有不同的风俗。比如十月底的万圣节,又叫鬼节,人们在家门前摆放南瓜,屋里屋外装饰着骷髅,蝙蝠,吸血鬼等各种可怕的玩意儿。活动有刻南瓜灯,晚上装扮各异的小孩挨家挨户要糖果,最热闹的是各处的化妆舞会。
感恩节则是举家团聚的日子,有点像中国的农历新年。感恩节的晚餐很丰盛,火鸡是必不可少的传统菜,这就是中国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了。
留学生这时候比较凄凉,因为都远离了家乡。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活法。
张菀一如既往地去了军豪表弟家。
如雪则被远翔拉去了教会。
林湄所在的电子工程系,有一对美国学生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大房子,感恩节晚上搞聚餐,邀请同系的学生。林湄就去了那里。去了之后发现气氛并不热烈,同学们大多数带了伴,她形只影单的,只呆了一会儿,就告辞回来了。
诗吟呢,有一家老美邀请她去吃感恩节的晚餐。这家老美是她的寄宿家庭。虽然叫寄宿家庭,诗吟并不住在他们家。每一年的国际新生,学校的国际学生办公室都会安排一家寄宿家庭,邀请学生去吃吃饭,体验一下美国人的家庭生活。相处好的,持续时间就会久一些。
诗吟的寄宿家庭是一对三十多岁的老美和一个两岁的女儿。妻子的父母从西岸一个美丽的城市飞过来,一起与女儿,女婿,外孙女过感恩节。
老两口送给诗吟一本他们城市的挂历。诗吟翻着上面的风景画,感叹道:“真美啊!”老两口很开心,滔滔不绝地谈起他们的城市。他们说那个城市四季长青,不象这个大学城,冬天树秃秃的,一片褐色。可惜女儿爱上这里的女婿,只能远嫁。
后来老两口问诗吟名字的意思。诗吟解释了之后,老头说:“这名字很美,就像我太太的名字一样美。”
老太太叫罗斯,就是玫瑰花的意思。
老头抓过太太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说:“她人也是一朵玫瑰花,在我心里一直是。”老太太甜蜜蜜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老不正经的!”,惹得大家都笑了。
诗吟想到了启帆。等到他们老了,也会像老头老太那样恩爱吗?
恋爱时最爱听的一首歌就是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诗吟不由得眼眶有点湿润。
(3)
感恩节是周四,感恩节后的周五俗称黑色星期五。这天商家为了感谢一年来顾客的支持,纷纷打折出售各种商品。林湄开车带诗吟和如雪去兜了几个商店,买了一堆减价东西回来。晚上叽叽喳喳地交流战利品。
周六下午,张菀从军豪表弟家回来了。因为大家事先约好,这天一起做晚饭聚餐,一醉方休。
每个人烧了两个拿手菜。饭菜上桌,红酒也倒好了。大家一边吃喝,一边说这几天的见闻。四个女人,七嘴八舌的,很快就聊得不着边际了。
说到喜欢《老友记》里哪个男主角。诗吟说是ross,因为ross重感情。张菀说chandler,因为chandler懂生活。
“没有人喜欢joey吗?”林湄问。
“joey就是一长不大的大男孩啊!”诗吟说。
林湄说:“其实这些美剧里的男主角,都太夸张了,说实话我一个都不喜欢。”
张菀点头表示赞同:“女主角也是呀,phoebe怪怪的,rachel疯疯的,就monica还正常点。”
“那我们来点中国风,《红楼梦》怎么样?说说你像《红楼梦》里哪个女子,或者你最喜欢的女子。”诗吟建议道。
大家都知道诗吟是个不折不扣的红楼迷。最近刚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繁体字的《红楼梦》开始读。据她说,《红楼梦》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读有不同的感受。她第一次读红楼是初中,第二次高中,第三次大学,第四次是国内上研究生时,现在是第五次。
“二十五岁,读《红楼梦》第五次的,不是黛玉是谁?”张菀指着诗吟笑道。
“没有啊,我可没黛玉那么体弱多病,也没她那么多愁善感和小心眼。”
“我觉得诗吟像宝钗。”如雪轻轻地说。
“有吗?我没宝钗那么有心机诶!”
“如雪估计想说你是群芳之冠!这样好了,把黛玉和宝钗的缺点去掉,只留她俩的优点给你,好吧?” 林湄打趣诗吟。
诗吟作势瞪了林湄一眼,然后说:“我最喜欢的是史湘云,难道我不像湘云吗?”她用右手绕着右边鬓角垂下的一缕头发。
“哪像啊,不像!湘云有点侠气,象男孩子。”张菀说。
“也有人说我性格直率呢!”
“你看你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水蛇腰,狐狸精差不多……”张菀端详着诗吟。
诗吟扑过去,捶了张菀两下。
“黛玉,宝钗,湘云三个人性格很不一样,倒有一个共同点……”
大家都看向林湄,等着她往下说。
“她们都和宝玉有瓜葛。诗吟,不管你是谁,你那启帆哥哥肯定是宝哥哥了!”
张菀和如雪不由得笑出了声。
诗吟想想林湄说的没错,黛玉和宝玉有木石前缘,宝钗和宝玉有金石良缘,湘云和宝玉也有一对金麒麟相配呢。
不过启帆和宝玉,那是哪儿跟哪儿啊。
想到这里,诗吟自己也乐了。
知道自己说不过林湄,诗吟饮了一口酒,说:“林湄,轮到你了!”
林湄歪着头想了一想,说:“我最喜欢晴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还喜欢探春,聪明能干,不卑不亢,有大家风范。”
“怎么你喜欢的都是性格要强,而出身比较卑微的呢?” 张菀感慨道。
“你这么远涉重洋到美国,说不定要在这里做王妃呢!”诗吟爆笑。
众人也笑作一团。
“你们知道有哪国王子在这里,要让我认识哦!” 林湄眨眨眼睛。
“我们系有个非洲来的酋长之子,可以娶多个王妃。”诗吟嗤嗤地低笑。
众人又笑作一团。
“就你见多识广!”林湄瞪了诗吟一眼。
如雪却问:“是谁啊?”
诗吟说:“逗林湄玩呢!”
“张菀你呢,元春?” 林湄扭头看着张菀。
“不敢当,元春那么富贵……”
“你贵不贵不知道,富是肯定的!我看你也挺端庄典雅的。”诗吟说。
“我觉得迎春比较适合我。”张菀谦和地说。
“你没迎春那么懦弱吧?” 诗吟一双大眼睛瞄着她,问道。
“反正,某春。” 林湄笑嘻嘻总结道。
“没有啊,还有如雪呢!如雪是惜春吧,最小的一个。”诗吟说。
如雪不置可否地望着诗吟。
“如雪才不是惜春呢!惜春挺无情的。咱们如雪多情着呢,国内一个爱死你的夏公子,这里的张公子也殷勤得很哪!”林湄说。
虽然林湄说的是实话,如雪听了有些不是滋味,急忙申辩道:“才没呢,张远翔人比较热心而已。”林湄知道张远翔的热心只针对如雪,心里早已明镜一般清明。不过怕说得太明了,如雪下不了台,林湄就略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菀说:“我觉得我喝多了,要到阳台上去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我也喝高了,头晕乎乎的。”林湄说着站起身来。
诗吟和如雪也说一起去。于是四个人都挤到了阳台上。
室外挺冷的。抬头一看,几天前是满月,这一天的月亮有点椭圆形了。
张菀说:“在中国时听到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的说法,真是可笑。还不是同一个月亮!”
林湄说:“中国和美国都有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到美国的好处是能换个角度看问题。”
诗吟说:“林湄,你肯定没喝高,还这么冷静理智!”
终于,张菀打了个哈欠,说:“太晚了,大家歇了吧。明天起来再收拾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