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布衣身下的马儿突兀一声低沉的嘶叫,那边眼睛都没睁开的齐布衣一边用手顺了顺马儿的鬓毛,一边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不足为惧,你也是许久没见过什么大阵仗了,这才多大点事就乱了阵脚?好好走你的!”说到最后,齐布衣手一用劲,啪的一巴掌打到马头上,刚才燥乱的马瞬间安静下来,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步子,马头一低,鼻孔里冒着热气。
齐布衣一看它气喘吁吁的,蹬腿一迈,下马落在地上,只见脚上一双烂草鞋露出了两个大脚趾头。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你怎么这么没用?这才走了多大点路就累的气喘吁吁的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齐布衣却把马身上的两个布袋拿下往自己肩上一放,一肩扛上一个,马儿不听的用头蹭着齐布衣的身子,还不时地张嘴咬着他的衣角,齐布衣又一巴掌拍下“再咬我可就连这件破烂衣服都没了,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是不是想让我衣不遮体。”
马儿委屈一叫,跟在肩扛两袋的齐布衣身后。在它头上没有束着缰绳,都说脱缰野马,马儿没了栓住它的绳子是谁也控制不住,它却老老实实跟在齐布衣身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曾经有人笑着对他说:“这马送来的时候是谁都不服,从它背上摔下来的人也残了好几个了,就偏偏让你小子给训住了,你小子也是个怪人,要有人得了这样的好马可不得好好养着,你是一点都不在乎,还扯了它的绳子,即便是这样它还老老实实跟在你身后和个小媳妇似的。这是不是匹母马看上你了?得空得找人验验。”那人半开玩笑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那是什么病,自从他得了以后就再也没好过,什么名医什么术士都找过,好不容易挨了半年多,最后还是倒在了三年前的一个夜里,床角被他吐的满是鲜血。
眼神好的那个男人一看齐布衣进到了埋伏范围里,两手颤抖着就要提着武器起身,领头的汉子好像一把给他按了下去,他早就知道这家伙一见人就这个样子,都好几年了还这么不中用的样子,就是憋不住,可他杀起人来却不手软,比在座的谁都要狠,男人在领头汉子睁大眼珠子瞪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歉意一笑,蒙着脸也不知道别人看见没看见,领头汉子只看见他脸上的布在动,眉毛也弯了一下。
“再等等,我们得做到万无一失,等他走近了再动手。”领头汉子训斥道,说完,他把身旁的男人交给了身旁的另外一人,这人一看领头的交给了自己任务,激动不已,他可是对领头人佩服不已,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沉得住气还这么冷静,其他人就不行了。
眼看着齐布衣都快走到自己头上了,领头人大声疾呼:“兄弟们,上啊!”他率先自己站了起来,刚才帮领头人看住那个男人的家伙也高呼一声,也顾不得其他的人,抄家伙就跟了上去,刚被松开的男人竟然比他速度还快,嗖的一声跟在了领头人身后,他不甘落后,也更加努力。
一行十几个把齐布衣团团围住,领头人大刀一横道:“小子,你今个运气不好遇见了爷几个,看你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只要你把你身后的马,还有肩上的两个布袋留下,爷几个就留你一条命,你要是不听话的话,也别怪我们这些人不仁义,我们会好言好语的说话,我们手里的刀可不答应!”说着,领头汉子一刀劈在一旁大腿般粗细的树上,看大小树才活了没两年,就这样断了着实有些可惜。
大汉把刀尖往地面一插,直愣愣地站着等齐布衣回话,往常胆子稍小的人一见这样的架势,早都吓得腿软放下东西跑路了,也省了他们许多事。
说完,大汉突然又看见齐布衣腰间别了一把剑,颇为精美,应该是个好物件,然后又加了句:“还有你的剑也得留下。”他冲着齐布衣腰间一指。
齐布衣一瞧,刀刃处竟然砍树砍得卷了个口子,他一笑,感情是个劣质品。
领头汉子一见齐布衣轻蔑笑脸顿时勃然大怒,一个死到临头的小子有什么资格对他发出这样的笑容?
他一刀砍了过去。
原本在他脑海中应该是鲜血飞溅的齐布衣仍旧原原本本站在刀口一侧,他几乎从不失手的刀竟然没砍到人?
“别挡道!”齐布衣躲过看似致命一刀后便不再理睬这些人,他往后退了几步,在他身后的几人以为他要逃跑,又往他身后靠拢了一下。
齐布衣来到马儿跟前踢了马腿一脚,这马通人性的喷了他一脸热气,惹的齐布衣一脸嫌弃“走吧!”他瓮里瓮气的道。
十几个劫匪一看这人竟然还闲庭若步的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睛都不抬一下,稍微犹豫了一下后,那个凶狠的眼神好的男人握住武器就朝他后心捅了过去,齐布衣一个闪身又刚好躲过。
别人不知道,领头汉子却知道他用的是一种对战的步法,毕竟自己也是跟了师傅学过几年功夫的人,虽然只学了点皮毛师傅就走了,不过没吃过猪肉他见过猪跑啊!
“此人绝对是高手。”他坚信自己打不过,拔腿就要跑,这十几人虽是和自己一道的,平日里也谁也不认识谁,活命要紧,一个念头闪过,他就已经跑出了六七步。
“不知死活。”齐布衣一声道,浑身戾气如喷泉般涌现,一年牢狱之灾再加上被人强加于身的官职气愤勃然喷发。
铛的一声响,领头汉子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一股杀气冒了出来,他头皮发麻,寒冻天气里惊出了一身冷汗,仓促回身一挡,眼前寒芒一闪,一把出鞘的剑只差一丝就切入了脖子里。
最令他惊讶的是只刚才一会,那在他跑时的十几个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头和身子分开,手脚离体。
他正准备求饶,此刻他感觉什么都没有活下去重要,双膝一软还没有跪下,耳边传来一声这死神的声音“一剑!”
“什么一剑?”他大叫一声,声音颤抖,谁说他不怕死?他怕的要命啊!
不等他话音落下,又一道剑芒自胸前划过,汉子连忙闪躲,动作快到出奇,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过。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影似乎有了三分像师傅。
“两剑。”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汉子怒吼一声,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好受,胸中好似憋着一口气,他愤然提刀迎着那身影冲了上去。
叮叮当当,刀剑相撞,几声之后,汉子胸前被划了一道口子,厚实的衣服已经被穿透,一丝鲜血顺着胸口滑进了衣服里,两只手几乎被大力震的发麻,汉子感到再来一下别说拿刀了,握棍的力气都没了,咣当一声,刀身应声而断,裂开的虎口中的血滴和断刀同时落在地面,反观持剑站在他对面的那人即使肩抗两袋仍旧从容淡定,汉子长吁一声“天王我也!”
汉子不再挣扎,死死的睁开眼睛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和常人不同之处,看来看去,依旧是看似瘦弱的身板,两只手两只脚,什么也不多也不少。要是再来一次,他决然不敢再来招惹这杀神,分尸一般杀了十几人仍旧气定神闲,得造了多少杀孽?汉子已经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只等齐布衣一剑自他脖颈划过。
齐布衣在汉子目瞪口呆中收起了这把人赠予的剑,还别说,真不赖,虽然不能做到削铁如泥,也算个神兵利器,就是用的不怎么顺手。
许久不曾动过武,他却丝毫没有落下自己浑身的功夫,习武之人的身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师承七人,其中三人就是因为长年没有拿起过武器,胸中只有剑谱刀谱和华而不实的招式了,手里的剑便拖泥带水,那三人统共只做了他半年的师父就再没见教下去,自行离开了。
“你接了我几剑?”齐布衣问。
汉子心想,刚才我都要死了,哪还有什么功夫记什么你出了几剑?不过出口而出的却不是这话,他不屑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都要死了,老子做个硬汉!
“十七剑。”齐布衣对汉子刚才的话恍若无闻,自问自答道。
“跟人学过武?”齐布衣又问。
汉子点头应道:“先前时候碰见过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师傅,教过我两年,不过后来老师傅后来死了,被我葬在了离这不远。”他惋惜不已,从小就自己生活的他,突然间有了一个人和自己住在一起也少了不少寂寞,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他还经常饿肚子更何况两个人?他就没吃饱过,但他从没怨悔过。谁让那人岁数太高,就只活了两年。
“你师父,是个厉害人物。”齐布衣又转而道:“和我交手的人里面,能挡下我超过十七剑的人,你是第五个。”齐布衣用剑,他有剑谱,谱子上只有十七个剑式,把剑谱送于他的人告诉他说,虽然剑谱里只有十七剑,但是你精通以后就会发现,一法通,万法通,一剑达,万剑达,从第十八剑开始,就是千变万化。可是齐布衣直到现在也没有摸到那人所说的第十八剑的门槛,以至于他的剑十七便是一轮回,起式既落式。他现在是对那什么第十八剑不抱一丝希望,谁又知道那人是不是存心闹自己玩的?还说什么齐布衣是练剑奇才。
“这五个人里,你虽然是最差的。”齐布衣无心一句话让汉子嘴角一抽,他心中忐忑不已,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把剑把自己杀了?他的刀断了,手也没劲了,现在可手无缚鸡之力,一想起这人的快剑,转瞬之间杀了十几人,现在两人近在咫尺,肯定能一剑毙命。
“你到底想怎样?”汉子皱眉不悦道,死也就一瞬间的事,等死却让他难受不已,明知自己会死,临死前的这会儿难熬至极。
齐布衣笑道:“我想放了你。”
“放了我?”汉子以为自己听错一样,再问一遍。
齐布衣点头。
汉子狂喜,狂喜过后冷静下来,开口问:“放了我肯定有条件的吧?我可不信你这么好心,这天下有的事生不如死的手段,要是这样的话你还是杀了我吧!”
齐布衣摇头道:“去参军吧!以你的功夫即便初入军营最低也能得个百夫长,将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捞上个将军做做,你以为如何?”
汉子听的眼神一跳“就这样?”他问。
“就这样。”齐布衣点头说。
汉子思考了一会,也不管齐布衣是不是戏弄,反正生杀大权不在自己手中,答应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汉子答应道。
齐布衣一指西北方向说:“从这走十七里,那里有个军营,里面主事的是李池将军,你去说自己参军。”
汉子点头,迈着步子路过齐布衣身边时,一把冰凉的剑放在自己脖子上,竟然连什么时候从剑鞘中拔出来都没有看清,汉子猛地转头怒叱:“你不是说过放我走吗?”
“千万别耍小聪明,我要是知道你没去的话,即便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正巧以后也没什么事,东躲西藏又得时刻提防别人的滋味可不好受。”齐布衣淡然道。
汉子一惊,本想离开了这里天高水远,这一听之下一阵恶寒扑面而来,顿时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说完,齐布衣收剑离去,身后跟着一匹瘦马,马身上什么都没放,人身上却肩扛两个袋子。
汉子又扫视了一遍刚才的战场,苦笑一声:“以后怕是再也忘不了这个画面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汉子自言自语疑惑道。
“充军哪有做强盗好?就算不能时时好吃好喝也自由自在的,哪里用得着在军队里受约束?”汉子埋怨不已。
他又突然想起了先前偶然之间在城中看见有士兵玩乐时那些富人对士兵一脸谄媚的样子,就连平常趾高气扬养着一干打手的妓院老鸨也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冲着那群兵士说什么“官爷,有空再来玩啊~”一想到这一声爷,汉子一个激灵,再想到那扬长而去的军士,汉子又期待起来,一定要努力混出个样子,就冲别人那一声软腻的“官爷”。
汉子哈哈大笑,欣然前往,谁又知道他是不是自我安慰呢?所幸冬天人少,没有见到这满地的尸体和状若疯魔狂笑不止的大汉,即便见了也早都吓得跑了吧?谁愿意没事趟一趟浑水?弄不好还把自己溅一身泥,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