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风雪交加,一夜之间竟然着了遍地戎装,皑皑白雪铺天盖地。有些仍在树上挣扎的泛黄叶子也霎时落下,不再与天地争辉。亦有小兽动物不曾逃过异变的“天灾”活生生冻死在了冰天雪地中,运气好的遇见了好心人被他轻手轻脚的拾到救活,捡回了一条命,运气差点的就只能被埋上一冬天直到开化后腐烂。本就是天地孕育的灵物,死后归于尘土也是归宿,还在雪墓中度过了点时间,哪像打仗死了后的人,尸首曝光,成了孤魂野鬼。
夏與国祁阳都城大开着城门,来往的人却不多,这个鬼天气,除了花费大力气讨生活的人还在劳碌,基本家家户户紧闭窗户,烧着火盆喝着小酒驱寒问暖。就连守卫城门的侍卫也不知不觉间少了些,但轮换的时间短了不少。
一行飞驰的骏马裹着马脚从祁阳外飞驰而来,领头的是个年岁年近三十的大将军飞弧,可能是因为长年守卫边疆的原因,飞弧将军一脸坚毅,风吹雨打的让他更有男子气概。
这一行人三十来个,个个飒爽英姿,在路过侍卫眼前时,一抹褐色斗篷飘扬而过,实在羡煞了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混上个将军当当?转而一想,整个夏與国有名在册的将军也不过百,哪里轮得上自己?只得退而求次想当个千夫长也是极端光耀门楣的。
不过在他们眼中,夏與国内最为威武的将军还是上将军齐环嗣,长年累月一身白袍,十七岁统千骑厮杀于阵前,二十一为将统领七万兵马,如今应该有二十五了吧?统共打过大小仗有二十三次,未曾一败。
有一直在千骑军中跟随齐将军的人曾夸耀说,齐将军初次上阵就歼敌百多人,杀的敌人那是闻风丧胆,靠近都不敢靠近,直到大战结束,他往将军坐的的地方看去,齐将军一身白衣,丝血未沾。
那天说这话的人喝了点小酒,打仗他能打,唯独在喝酒上不像是个汉子,三碗就倒,实在配不上他那五大三粗的体格,旁人把这话听了去却不深信,杀了人怎么可能衣不沾血呢?只当他夸大了些,即便这样,也听的心驰神往如痴如醉,就当他端起第三碗酒时,一行人给他夺下,人人可都知道他的脾性,这一碗下肚,必定倒头呼呼大睡,雷打不动,人称“三碗勇士”。于是乎这三碗勇士只得嘿嘿一笑,边说便指手画脚,人那是越聚越多。
人说这齐环嗣也忒他娘的顺风顺水了吧?偏偏好事都能让他轮上?他齐环嗣身后可是那齐家,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齐家与夏與皇室同气连枝。
这事就会有人酸里酸气的嘀咕句托生了个好爹,比文弱书生的诗词还要酸上不少,如那深闺怨妇一样,要是不凑巧被军中将士听了去,可就真要挨点苦头了,那些个看起来粗枝烂叶的大汉可不管你是谁,先打了再说,打完了就跑,这么多的祁阳将士,有理也找不到人说去。无缘无故挨打的人即便再气呼呼的,也只能忍气吞声。报官?人要是问你为什么打你?你总不能说在大街上骂了个大将军吧?那可真就不得了了。
前些日子,朝廷一纸令书传至边境,召将军飞弧前来接任上将军齐环嗣的职务,从此齐环嗣在朝堂上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寥寥无几的城门口,与大将军飞弧和其侍卫队擦肩而过仅有一人,他面色枯槁,身形消瘦,瘫坐在和他一样皮包骨头的马匹上,脏兮兮的马已经看不清皮毛的颜色,除了蹄大以外一无是处,慢慢悠悠的往城外走去。
马上这人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只身着单薄灰色衣衫,腰间胡乱别了一把长剑,剑鞘上镶着几粒绯红石头,惹的几个侍卫嘲弄大笑,枯燥的冬季,偶尔碰上个好玩的人他们怎么会错过?
像这样镶金戴玉的剑鞘上,除了只追求美感的世家子弟会做这样无聊的事,军中将士的剑都是朴素的,与他们而言,只要利,只要能杀敌,就是好剑!而像这样就连衣服都分文不值,连个稍微厚实点的衣服都买不起的人,配着这样的剑岂不是有些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之嫌?
可能他全身上下值钱的也就那匹病怏怏的马了,要说马,那都是日行千里为上,马是看速度的,这样还没有人走的快的马,能值几个银子?
有个稍大胆点的守城士兵冲着刚出城门还没有多远的人叫了一声“哎~”声音洪亮。
只见那人转过了头,死气沉沉的看了他们几眼,发觉他们好像是在取笑自己时候又回过头去,一改瘫坐的姿势,直接整个身子爬在马颈上像睡着一样,惹的众人捧腹大笑。
祁阳城外的这条大道宽而广,两行相反的马蹄印对此之下,一行是深深踩下雪层,直踏地面,另外那行只是一匹马踩出来的,看起来虚乏无力。
自祁阳城门始,三里之外都是被人砸在地面上的石阶,据说是当初修建王宫的时候,夏與王见雨吹风打地面尽是泥汤,当时他就恶绝不已,宁愿少修一间宫室,也得把这段路铺上石头,于是祁阳宫内有了两片极大的花园。
……
马上这人姓齐,名叫齐布衣,他在祁阳城内难民聚集地呆了将近十天,这里的难民有些是朱武遗民,生的性子是有些极端,朱武国两年前被夏與灭国,国虽小,人却不少,在战争中没了家和亲人的有些人干脆什么也不干了,反正国都灭了,一股脑的涌进了祁阳城,聚集在这成了难民,灭了朱武的夏與将军中,就属齐家上将军齐环嗣功劳最大,他们就在这里说“齐环嗣那个夏與将军啊!那是生的身材矮小,又极其肥胖,一脸戾气甚是吓人,满脸麻子,喜爱生吃人肉,还好残杀婴儿,尤其是刚出生的,他就抓来掉在梁上,每天听不到他们的尖叫都睡不着觉。”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听到了这个说法的子民都不寒而栗,他们又没见过这个将军,说不得还真就和他们说的一样,于是乎久而久之,家家户户都会在夜间深锁大门,墙上挂住一把尖刀,如深陷囫囵地狱,战战兢兢,生怕那天这个不开眼的将军把他们也吃了。
有天有一大汉气势汹汹的来问齐布衣问题,齐布衣如实回答,不经意间说了句自己姓齐,这可不得了了,一夜之间整座难民聚集地都知道来了个小瘦子齐布衣,自那天起这里就变得怪了起来,人人说话都得背着他,后来无意间齐布衣得知,原来都把他传成了是那个齐环嗣派来的奸细了。这里边可有人在战场上见过齐环嗣这个杀神了,那白袍将军英姿飒爽,一年时间他们不断的说着齐环嗣如何如何,竟然真就在脑子里把恶贯满盈的那个当成了真人,这下可诚惶诚恐了,他们这些人可不是当初那些能够在战场上毫不眨眼血刃敌手的朱武士卒了,怕是现在就连拿剑的力气都快磨没了。
祁阳道,两年前曾有万人军队踏过,浩浩荡荡绵延数里,旗帜飘扬,夹道百姓送家人出征,时任大将军的齐环嗣与为帅的季公一同讨伐朱武,决战于槐水,灭了当世唯一一个倾力维护韩王朝为正统的诸侯。
如今季公,已经是夏與国内三公之中硕果仅存的人了。此役过后,齐环嗣奉为上将军。
齐布衣的马一侧托着一个大布袋,布袋内的东西,可是锦衣华服,棉裳玉碟,是位贵人送于他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刚被放出天牢的他就被人委以“重任”,去清河郡下邑当什么县令,还赠予了一个文牒,试问夏與有哪个县令能有这样的待遇的?嘿,一想起当时女子那冷峻面容,他还真感觉不如在天牢里待的舒坦,天牢关押重犯,以他的所作所为莫说活罪难逃了,既时处死按律法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偏偏就在里面一住就住了一年,如今饿得面黄肌瘦的被放了出来。
女子放他走之前是一话都不带多说的,还记得是偷偷面见他的,当时他就随手把文牒扔到了一处马厩里,然后在祁阳城里与难民呆了几天,再去马厩时候,那文牒竟然还在,马厩中多了一匹瘦马,也不知是谁给他放过来的。
齐布衣把脑中思绪遣走,冲着即便是暑热天也捂不热的手呵了几口气“暖和暖和?”他讥笑道。
下邑在东,他偏偏往西,还不是正西,西南方向走也能走到人说是这种天气也有绿叶朝天的南地?还别说,他还真没去过,这下可有闲工夫好好逛一逛看一看了。
“灯烛儿晃,小马儿摇,野鸡要变老凤凰!”齐布衣闭上眼自言自语。
一道线,一匹马,一个人,满天白色和背后越来越小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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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闲时,是匪最为猖獗的时候,人闲之后就容易乱想,有些平日不好好重庄稼的人,一入了冬可能终日难以饱饭,他就会挑个容易的路子谋财,这天下还有比为寇劫人钱财更容易的路吗?于是十里八庄的浑人就会纠结在一起,跑到一处要塞地界行不轨之事。反正只要离的远些,蒙上面,不被人认出来就算完了,临了回了村子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冬天来往的人虽少也能裹住温饱,这天还在东奔西跑忙活的人怎么也得有些银子吧?要是运气好碰上个商贾巨胄的,就算什么都不干一年下来也能好吃好喝。
官府的人虽然严查严打仍旧屡禁不止,一个个的劫匪入了牢狱,只消多花点银子就能出来,甚至直接在路上被放走,临时官差抓个老乞丐冲案就行了。
要是遇见个有正气的官差的话,也只能认栽,当个无头丧尸了,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会被抓到,官府即便大动干戈来剿,他们又不是长年在山头不走,这么多年来早都成了泥鳅一样的人,滑不溜秋的,官府人还不到,这群人就一哄而散又成了游民,虽然平日好吃懒做,究根究底的论起来还是个良民啊!
这是一处小道,整片树林环绕,往东跑还有一片乱地,那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虽说是小道,自南而来的人都得从这经过,绕路的话可费时费力,实在得不偿失。
今个这群人就蹲在一处隐秘地方,一整天都没捉到几个人,就几个闲散子弟单个的走,还都是穷人,身上东西全拿了也没几个钱,期间竟然还有奋力反抗的,那人被他们一拥而上剁成了肉泥。
领头的是个脸上蒙着蓝布的汉子,在他身边蹲着一个人,他眼神极好,其他人看不清的地方他一眼扫过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他告诉别人说自己这是从小开始练的,别人再追问怎么练的他就红着脸道:“看蚂蚁打架!”惹的众人一个个面色奇怪,黝黑的脸庞竟然憋的通红,想笑又不敢笑,这人心小,万一哪天把他笑的不来了,可怎么办?以前这事他也不是没做过,后来还是那人亲自请罪这才罢休。
这群人平常从不自爆身份,所以长年来知道底细的人不多,都是分了财物各奔东西,至于那个被逼无奈的人究竟是如何找到人请罪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几年前就死在了官府的刀下了。
“老大老大,你看那个人骑了匹马。”有个汉子惊呼道,骑马的人,在他们看来肯定是富人啊,一般人家谁会花钱买马?
蓝布蒙脸的汉子一看,果真是个骑马的人,只是这走的也太慢了点吧?他回头一巴掌敲在了眼神好的那人头上,只见那人委屈的回望着他。
“看见人你怎么不说?”他恶狠狠的道。
“我看那人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这都什么天了?还穿个单薄布衫,比刚才我们劫的两人还穷,就没和你们说。”他忍气吞声地回道,这里的劫匪都是些狠人,能尊蓝布蒙脸的汉子为长,他没点本事怎么行?还记得他是习过武的,这里的人可都打不过他,平日里遇见难啃的骨头,也是由他先出大力的,再加上平常他也不贪,无论是谁都平分,除了他也没人能镇的住别人了,要是换了人,他们还真就立马会散了。
蒙脸汉子冷哼一声道:“以后不要自作主张,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要报。”
蚂蚁男点头应是。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一整天都没出了太阳,一阵阴风吹落了点树上的雪还有一根折断的树枝落下砸在汉子身上,那树枝虽然看着貌似已经枯朽,怎么也有碗口般粗,他愣是一声没坑,看在别人眼中,暗称是个硬汉。
汉子舔了舔嘴唇,一天没吃过饭还真有点饿,他阴恻恻的向着众人说:“我们许久没吃过马肉了吧?现在有个送上门来的,也别管肉多肉少,一股脑的全给他宰了分了把肉吃了。”他眸子血红,神情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