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房租到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转卖店中物品的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复,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买走了部分物件。
夏成雨这天下午接了个电话,说是要过来店里看看,约定了时间,夏成雨便去了店里等着。
来人是一对母女,迟到了半个小时。她们在秋冬饺子店里转了一圈,几乎把所有东西的价格都问了一遍,然后是一番讨价还价。
最后她们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钱,那对母女几乎一次买走了店里的所有东西。
夏成雨到了三杯水,三个人坐在店里不尴不尬地等待搬家公司的车子过来。
秋冬饺子店里的东西,桌子、椅子、吧台、冰柜被人一一搬走装车,夏成雨在一边看着,这些东西被一件一件放进来的时候,明明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怎么走的时候却这么简单粗暴呢。
她看着它们,一言不发,直到黄昏时分,搬家公司终于搬空了秋冬饺子店。夏成雨在他们关掉车门的之前,伸手摸着其中的一把椅背,久久无法放手。
买家的那位母亲拿了钱包出来开始点钱,夏成雨竭力地忍耐着不掉眼泪。而此时,耳边响起了那个女儿的问话:“搬家公司的钱谁出啊?”
夏成雨转头去看她。
她说的理所当然:“我觉得应该是姐姐你出钱吧,你看我们这也算是帮你处理了这些垃圾。”
“你说什么是垃圾?”夏成雨摸着椅背的手紧紧地攥起,气愤令她的声音冷得在六月天里也带上了一层寒意,“你再说一遍,什么东西是垃圾?”
小姑娘自知失言,此刻看着夏成雨的表情,更是接不上话来,她母亲见状上前说和:“她不是那个意思,我姑娘是说,你看我们把店里的东西一次都买了,也给你省了不少麻烦,你看这个搬家公司的钱是不是应该你出?”
夏成雨看着母女二人,怒极反笑,她顺手把手里的那把椅子从车上搬了下来,“你们走吧,我不卖了。”
“哎,姑娘,你不能这样啊,我们在这里折腾了一下午,你说不卖就不卖了?”
夏成雨又往下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我就是说不卖就不卖了。我这里没有垃圾,你们要是想收破烂,麻烦换个地方吧。”
她说完话,头也不抬,走到车头去敲了敲驾驶舱的窗玻璃:“师傅,麻烦你们帮我把东西卸下来吧,钱我照付。”
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搬家工人把东西卸下来便走了,夏成雨自己把桌子椅子电器吧台一个一个地挪回原地,却怎么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规整。
她抬手擦了一头的汗,拿了扫帚把店门前打扫干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的消息。
夏成雨眼神暗淡了一下,默默地关了灯,拉上卷帘门走了。
回程的公交车上,夏成雨一脸倦容,她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一排一排的路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司机叫醒的。
夏成雨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公交司机晃了晃她:“车到站了,下车吧。”
夏成雨闻言转头看向车外,睡意全消,她惊讶地问道:“这是哪里?”
“终点站啊!”司机回答,“你要去哪里?”
“xx小区。”
“额,那难办了,这回城的最后一班车十分钟之前刚走。”
夏成雨抬头看着司机,司机犯难得看着她,“我现在得去站里交车,要不你在这儿等等看看有没有过路的出租车,兴许能把你捎回去。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夏成雨看着窗外零零散散的几个路灯想了想,又看看一脸为难的司机,还是下了车。
公交车向着更远的方向开走了,安静的终点站此刻只有夏成雨孤身一人站着。
这里的站名是一个叫什么村的地方,身后的房子隐没在夜色之中让她不敢靠近,夏成雨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半。她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很是荒凉,遇到路灯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她只好打开手机里面的手电筒来照明。没有出租车经过,四下安静地让她越来越心慌。
她不停的走着,一步也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回头看,她甚至是可以放轻了脚步走着,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就这样走着走着,夜色里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脑子渐渐地乱了起来,在这样僻静的夜里更加地令人焦虑和不安。她想到了王诗梦,想到了程镜影,想到了今天下午去买家具的那对母女,最后她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失去联系的温良时,一幅幅画面和猜想不停地在脑海中穿梭,让她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可是不可以。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越来越慌乱,就在这样的情绪即将令她失控的时候,夏成雨感到前面有很明亮的灯光照过来,她抬起头朝前望去,只见前面一条小巷子的巷口,有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棚子,棚子的塑料沿上缀满了明黄色的灯泡,像一个美好的梦境一样出现在了这条荒僻的小路上。
夏成雨在原地站了一瞬,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快步朝那里赶去。
她向那位摆摊老太太要了一碗红豆汤小圆子,便在路边的桌子前坐了下来。夜至此时,凉风习习,眼前的红豆汤冒着白色的热气扑在脸上,糯米圆子软软的,红豆汤甜甜的,夏成雨吃着吃着,眼泪就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老太太的孙子值夜班回来,老人家呵呵笑着,给孙子也盛了一碗汤圆做宵夜,等他吃完了,指了指旁边的夏成雨说:“我今晚一个人收摊就行,你把这位姑娘往前送一送,找个能回城里去的车再回来跟我一起回家去。”
那个皮肤黑黑的小伙子答应着,几大口吃完了碗里的汤圆,擦了擦嘴,对夏成雨说:“走吧,送你回家!”
夏成雨不断地感谢着,坐上了小伙子的电动车。
车子往前开了二十来分钟,他们到了郊区的一所大学的后门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们聚集在夜市里吃宵夜,还有躲过门禁的学生们在凑着热闹,烟火气十足。
小伙子停下车在路边张望了一会儿拦住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对师傅交待了几句,便送夏成雨上了车,隔着窗户挥手再见,夏成雨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他已经重新骑上了自己的电动车回去接奶奶收摊回家。
夏成雨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面的身影,温暖的情绪渐渐驱散了这一路的恐慌与紧张。司机问她到哪里去,夏成雨这才想起来王诗梦今天要在医院值夜班,便报出了秋冬饺子店的地址。
折腾到半夜,还是回到了这里。
夏成雨朝着店里走着,快要走近的时候看见门口好像坐着一个人,她心下一动,当下站在原地没动,那人却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
夏成雨再一次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朝那边照去,只见是温良时有些惊讶地注视着自己。
她开着手电走过去,温良时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夏成雨把把手电筒往上移了移,将温良时的脸看得更清楚了一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良时朝着四周短暂地看了一眼,回答得明显不自然:“出来转转。”
“晚上12点?”夏成雨一边问一边从他身边走过,掏出钥匙来开店门。
温良时走上前去跟在她的身后,问道:“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夏成雨打开店门,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开了灯,站在门口回头去看他。
“我在赌气。”温良时一本正经地说。
夏成雨借着屋里的灯光定定地看着温良时,看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敢问你赌的什么气?”
温良时重新坐在台阶上,仰着脸问夏成雨:“你那天去追陆琛的时候心里想得是什么?”
“哈?”夏成雨一脸疑惑,“我没有听懂你的问题。”
温良时听她这么说却笑了起来,还边笑边点头:“嗯,这个回答满分。”
夏成雨一夜的疲倦被他的插科打诨莫名其妙地缓解了大半,她往外走了几步也在台阶上坐下来,问道:“就为这个?”
“也不是。”温良时回答。
“那是为什么?突然就没了联系。”夏成雨说,“你这个时候再出现,让我刚刚想要死掉的心又挣扎起来了。”
温良时看着夏成雨,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想一想好像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可笑。那天下午看着你用尽全力地去追陆琛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越跑越远,心里不知道为了什么真的是特别特别的失落,可是刚刚看着你慢慢地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又感到特别特别的欣喜。”他呼了口气,歪头看着夏成雨:“你很小很小的一个动作,很轻很浅的一句话就能让我浮想联翩,就像一个神经病人一样。刚刚听到你说这么快就要对我死心,我觉得自己又要开始赌气了。”
夏成雨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说了一句:“傻子。”
温良时也跟着笑了起来,“傻人有傻福。”
夏成雨看了看旁边的温良时问道:“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幸福。”温良时回答说。
“幸福的人会半夜三更来这小巷子里枯坐吗?”夏成雨移开注视着他的眼睛,低了低头,继续说道:“温先生,我对你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想请你做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无趣又固执,如果那个时候你要走,请你一定告诉我,我一定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温良时的掌心便覆在了她的发顶上,夏成雨抬起头看他,只见温良时温柔的眼神里带着愧疚,“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失去联系了。”
令人安定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出来,夏成雨注视着温良时的眼睛,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是多说半个字都多余。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离开你。”温良时对她说,“说是赌气,其实是害怕失去你,因为太担心,所以不敢见你,因为怕被你看出我的小退却,只好在夜里来看看这座空房子。但是现在我想说,不管你想生活在过去还是停在现在,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没有人规定明天就一定是未来,如果你想,我可以和你一辈子活在回忆里。夏成雨,你能不能原谅我?”
夏成雨回想着这一夜,好像所有的辛苦和孤独都是为了温良时此时此刻的这一句话,她的眼前好像又亮起了那一盏盏路边小棚子上面缀着的明亮灯光,她不由自主地跟着温良时笑了起来,说:“从我刚刚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