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雨下了车便看到温良时在不远处抱着夏秋冬在等着她。她快步走过去接过多日不见的小猫,它又胖了一些,偎在她的怀里暖呼呼地,很是亲热。
她抬头去看温良时,见他神色有些憔悴,可精神还是不错,想来家中的事务都处理妥当了。
“回家还是店里?”温良时问她。
她低着头摸了摸夏秋冬的脖子,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回家。”
温良时载着她回到她和王诗梦居住的小区楼下,夏成雨走下车来却站在原地左顾右盼有些犹豫不定。
“怎么不上去?”温良时问道。
夏成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瞟向小区门口的石柱子那里,突然她眯了眯眼睛,使劲地朝那根柱子后面看,几乎可以确认,那后面站着的是陆琛。
她快步朝着那里走去,温良时不明所以地也跟了上去。
快接近那根柱子的时候,夏成雨想要叫住陆琛问问他为什么躲在这里不上去,却没想到陆琛看见她拔腿就跑,夏成雨一楞,随即把怀里的小猫往温良时手里一塞,便在后面追着跑去。
陆琛像是铁了心不想被夏成雨追上,一连跑了四个路口都没有停下来,夏成雨却也是倔强地一路紧追,毫不放松。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这么久,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那个一直在逃跑的背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强大的信念,告诉她一定不能放弃,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温良时怀里抱着夏秋冬,一路跟着夏成雨,跑着跑着却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很快远去的背影,无奈得笑了笑,轻轻地摸了摸怀里的小猫,问道:“你说她拼命想要追上的这个人究竟是陆琛,还是那个蒲煜?”
陆琛和夏成雨的追逐还在继续,他们气喘吁吁却谁也不愿意先认输,最后他们跑到一条小巷子里,一起倚着墙壁停了下来。
夏成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半天去看旁边的陆琛,他也同样把所有的重量都靠在墙上才能勉强站住。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话,只是对视了几秒,沉沉地呼吸着。
一直过了五六分钟,夏成雨才缓过力气来,她撑着墙朝着陆琛走了几步,说:“你得跟我回去,你们两个有话还是要好好的说清楚。”
“说不清楚了。”陆琛使劲呼了一口气,“如果能说清楚我就不会这么害怕去见她。”
“你就真的不想再见见她?”
“我每天都会来看她。”陆琛沿着墙壁在地上坐了下来,低着头又补充了一句:“偷偷的。”
夏成雨又上前走了几步,问:“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愿意见你?”
陆琛抬起头看着她,“你认识王诗梦这么久,你觉得她还愿意再见我?”
夏成雨听完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心里还是想要再见你一面的,可是她不会见你。但是即便如此,你也该去见一见她,毕竟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谁对不起谁,都是爱过一场。对待爱过的人,即使不能原谅,也该好好地离别,让她把想说出来的话对着你说出来,有个结果总好过不明不白地就把日子就过空了。你说是不是?”
温良时在楼下碰到了下班回来的王诗梦。
“你怎么在这里?”王诗梦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跟他打招呼。
温良时把怀里的猫往前推了推,“我在等着把猫还回去。”
王诗梦伸手摸了摸那只猫,眼睛里的落寞一闪而过,“你去她的店里等吧,她也许不会回来了。”
温良时看着她又看了看小区的大门口处依旧没有出现那两个人回来的身影,他想了想对王诗梦说:“不着急的话,找个地方坐一坐?”
小区旁边的咖啡馆装修地很温馨,温良时和王诗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尴不尬的沉默。
王诗梦看着温良时和他怀里的小猫夏秋冬,只觉得再次相见好像是相隔了许多年一样,此时此刻与温良时坐在一起,想说些什么好像已经失去了相连的纽带。
温良时很安静地看着她,却又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杯咖啡的时间已过,他问了一句:“你能不能描述一下,蒲煜他长得什么样子?”
王诗梦不想他问得会是这个,有些意外地看了他片刻,还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回答说:“那个人一眼看上去很有魅力,浑身散发着艺术细胞,白净瘦削,给人感觉有些清冷,个子只比你矮一点儿,那双眼睛像是很有故事的样子,笑起来又挺迷人······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
温良时听完之后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他平时戴不戴眼睛?”
王诗梦愣了一下,皱眉想了半天:“我印象里好像没怎么见他戴过眼镜,但是现在戴不戴就不知······”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温良时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良时安抚了一下在他怀里有些不安的小猫,回答说:“我想我可能见过他,不久之前在秋冬饺子店外面。”
王诗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克制着自己要站起来惊呼的冲动,压抑着情绪低声问道:“你确定?”
“我猜是他。”
“怎么会······”王诗梦把身体往椅子里一靠,睁着眼没有焦距地看着精致的屋顶许久,又问了一句:“他回来做什么?”
温良时知道这话不是问他,也就没有回答,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看向沉浸在思考之中的王诗梦。
而王诗梦反反复复地想了几遍,表情严肃地看向温良时,说:“不要告诉夏成雨。不管这件事情是真是假都不要告诉她。你明白吗?”
温良时想了想,点了点头。
王诗梦呼了口气,表情有些凝滞,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她喃喃自语着,又像是还在嘱咐着温良时:“一定不能告诉她,答应我。”
温良时看着她,终于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夏成雨认为他已经死了?”
王诗梦回过神来,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糖盒,吃了一颗糖含在嘴里,甜甜的味道稍稍地缓解了她的不安,她呼了口气,对温良时说:“你知道有些人在受到很大的打击之后,是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断地暗示大脑篡改自己的记忆吗?”
温良时不自觉地把怀里的小猫抱得紧了紧,身体朝前倾去。
王诗梦继续说下去:“我跟夏成雨认识十几年,她最快乐的时光也许就是跟蒲煜在一起的时候,她对那个人的感情简直就是迷恋,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很不一样。蒲煜对她也很好,他当时在他们的那个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可是为人却不浮躁,我原先也以为他是真的想要安定下来跟夏成雨结婚的。”
“可是婚礼那天他没有来。并不是因为车祸,而是这个人彻底的失踪了,夏成雨当时还是执意要到婚礼现场去······她那天一个人在花台上等,等到太阳都落了山也没有见着蒲煜的影子,那个时候没有人劝得了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从天亮等到天黑,最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这一睡就是三天,医生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可是她就是睡着不醒,等她终于醒了的时候,在她的记忆里蒲煜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也许在她的心里夏成雨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蒲煜会这样一声不吭地就抛弃了她,可是她想忘了他又忘不了,所以在昏迷的时间里给自己编织了这样的一个谎言,篡改了跟那一段有关的记忆。”
王诗梦叹了口气,“我们当时为了安抚她,就顺着她的心意来,甚至还给蒲煜立了块墓碑在郊区的墓园里。可是谁知道,夏成雨这一睡,竟然到现在都不愿意醒。”
温良时安静地听完王诗梦的讲述,看着窗外渐渐落下去的日头,突然无奈地笑了笑,“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好像一直在等一个人似的。”他收回目光,看着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的小猫,说:“她不是不愿意醒,也许能叫醒她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我觉得你可以。”王诗梦认真地对他说。
“我前些天也以为我可以。”温良时抱着小猫的手臂紧了紧,“可是刚刚,她奋不顾身地追着那个人跑去的时候,我知道我不可以。”
温良时看着王诗梦,眼神里全是无可奈何的伤心,“她原来一直在朝着回忆里跑,她的回忆里没有我。”
“那就让她的未来里有你。”王诗梦注视着温良时,双手紧紧地捧着自己杯子:“夏成雨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了解她,她一定可以走出来,我确信你对她而言是不同的,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请你一定不要放弃她!”
夏成雨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温良时,她站在楼下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他的影子,便只好带着旁边的陆琛上楼了。
电梯门打开,夏成雨拿钥匙开了门,没想到夏秋冬一下子从里面冲出来硬生生地钻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抱着猫走进客厅,卧室里的王诗梦听到动静出来看,却在发现夏成雨身后的陆琛之后紧接着退了回去,锁了门。
夏成雨回头看了看陆琛,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门,抱着猫坐在楼梯通道的台阶上。
屋里,陆琛慢慢地走进那扇被王诗梦锁上的门,他抬手想要敲一敲,可是举到半空又放了下来,犹豫了半天,能说的好像只有对着那扇门再叫一声:“诗梦。”
然后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陆琛把手掌轻轻地触在门板上,眼睛里的悲伤再难抑制,“我来的太晚了。”
他停在原地,久久移不开脚步。
许久,门里传来王诗梦的声音,“我和你在一起时,一切行为情出自愿,我不后悔爱过你。为了孩子,为了结婚,我努力了,你也试过了,谁也不欠谁,谁也不用责怪谁。我现在身体很好,你不用挂念,从今以后就别在来了,拖拖拉拉不如一刀两断。你今天来过我会记得,你的好我也会记得,只是别再见面了,让有关你我的一切到此为止吧。”
夏成雨放开小猫,夏秋冬也许是很久没有见到她,也没有跑开,就挨着她坐在台阶上。
她听不到里面在说些什么,但是多半能猜到。她给温良时打电话却提示已关机,她装起手机,一只手摸了摸夏秋冬的后背,小猫很满意地抬起琥珀色的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笑的表情,治愈了她大半的担忧。
陆琛打开门出来,看向一旁台阶上坐着的夏成雨,眼睛里有伤心也有释然,他朝夏成雨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进了电梯便消失在了王诗梦的生命中。
夏成雨进屋关上门,走到卧室前,拿钥匙打开了门,王诗梦坐在床边抬起头来看她。两个人泪眼朦胧,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