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梦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背后的汗几乎浸透了床单,她有些难受地醒来,不知道是深夜几点,旁边的夏成雨睡得极不安稳,眉头仍是皱着,缩在床边,毯子只盖了一半。
王诗梦摸了摸她的眉头,又把被子给她盖了盖,却没想到夏成雨睡地实在清浅,随之醒了。
“要喝水?”夏成雨半眯着眼睛问她。
“嗯。”王诗梦只好点了点头。
“等等。”夏成雨起身下床,她没有开灯,踉跄了一步才站稳,然后走向饮水机,接了一杯尝了尝,回头对王诗梦说:“水是凉的,我先烧开。”
“嗯。”王诗梦躺在床上回应,“要不要开灯?”
“别开。”夏成雨说,“晃眼睛,已经适应了。”
然后安静的病房里想起了水慢慢烧开的声音。
夏成雨把水放在窗边又晾了一会儿才拿过来给王诗梦喝,“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不知道,觉得很热又没什么力气。”
“我去找医生问问。”
“别去了,就是有些虚,过几天就好了。”
“难受吗?”
“还好,喝了水好多了。你别去找医生护士,一通折腾,不如好好睡一觉安稳。”
“那你有事叫我。”
“嗯。”两个人重新躺下,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王诗梦叫了夏成雨一声:“成成?睡着了吗?”
“还没有。”夏成雨回答说。
“你为什么睡不着?”
“我能睡着。”
“你睡着了也总是皱着眉头,你都梦见了什么?”
“忘记了。”
“都忘了?”
“仔细想想能想起很琐碎的片段,可是会想得很累。”
“那就别想了,忘了好。”王诗梦说完停顿了几秒钟,又说了一句:“很多事情忘了比记着好,我以前不懂,现在有些明白了。说是逃避也好,止步不前也好,其实只是不想因为痛苦的事情而假装自己过得很好而已。”
“你是在说我吗?”夏成雨问道。
王诗梦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对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明天你就走吧。”
夏成雨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让我上哪儿去?”
王诗梦问道:“你本来打算上哪儿去?”
夏成雨想了想,说:“你又不怕我一走了之,没人管你了?”
王诗梦眨了眨眼,说出来的话好像能够随时隐藏在夜色里面,“你又不是他。”
夏成雨握了握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还是想再见一面?”
王诗梦的手指冰凉,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没有出息?”
“不会。”夏成雨看着她说:“爱一个人怎么会是没有出息?”
王诗梦抬起一只手臂捂了捂眼睛,问道:“人为什么不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我好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权利。”夏成雨无奈地笑了笑。
王诗梦把手放了下来,夜色里夏成雨还能看得见她的眼角晶亮晶亮的。
“不说这个了。”王诗梦说,“我知道你在这个时候要去做的事情一定是必须要去的,我不能让你为难,我也不是得了什么生死攸关的大病,等不得这一天两天,你尽管去做你的事情,我在家等你回来。”
“诗梦······”
她话没说完就只见王诗梦说着凑到自己面前来,轻轻地亲了亲她的眉头。夏成雨愣了几秒钟,看了看旁边的王诗梦,说:“你的头发上好像蹭上了猪蹄的味道。”
夏成雨坐上了去往温良时老家的汽车,怀里抱着一个纸箱,里面放着没有人照顾的夏秋冬。
这一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车子一路行驶,外面的风景有着夏天专属的明艳灿烂,夏秋冬在箱子里探着头朝外看,格外地安静。
夏成雨按照地址找到了温良时的老家,那座老宅子有些孤独地在稍显空旷的乡下,可墙内墙外的花花草草却让它看起来很温柔。夏成雨走到门前扣了扣门,很快地,清姨就从厅里出来了。
在离开那座城市四个小时之后,夏成雨见到了温良时。
清姨带着她来到一个小山丘底下,朝上面不远处指了指,说:“他就在那儿呢。”
夏成雨告别了清姨,朝着他的身影走过去,人还未到,倒是安静了一路的夏秋冬先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跑到了温良时的跟前去。
温良时看到突然出现的夏秋冬,吃惊地回头去看,夏成雨这时才到了他身边,叫了他一声:“温先生”。
“我见到了程小风。”她对他解释说,然后把手里拿着的一束花放在了墓碑前。她像温良时一样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就看着他,没再说话。
温良时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最后低着头笑了起来。夏成雨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这里的风吹起来好像比别处要温和,太阳也没有那么晒。”夏成雨说。
“在这里坐一会儿就不想回去了。”温良时直接在草地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眯了一会儿,又说道:“可是,还是得回去。”
夏成雨坐在那里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便叫了他一声:“温先生?”
温良时一下子又坐了起来,比之前挨着她要距离近得多,“你为什么还是叫我‘温先生’?”
“你难道不是温先生吗?”
“‘温先生’有很多。”
“可我的温先生只有一个。”夏成雨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温良时,问:“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温良时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愉悦,“我刚刚突然喜欢上了这个称呼。”
夏成雨往后坐了坐稍稍退开他几分,看了看旁边的墓碑,说道:“我一路上想了许多话,到了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我以为你正在安慰我。”
“用一个称呼?”
“称呼很重要。”他一边说一边认同地点了点头。
“好吧,‘温先生’。”
温良时很受用的样子又点了点头,接着问了夏成雨一句:“我原本也在想着回去以后该怎么去安慰你,现在你来了,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
夏成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温良时说:“我给程小风打过电话了。”
“你都知道了啊······”夏成雨看了看别处,说:“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你早就提醒过我慎重考虑去买那买那家调味酱汁,可我不听。我那个时候心里着急,鬼迷心窍,只想要快一点让生意好转,事实证明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捷径可走。”她呼了一口气,说:“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当我把家当赔的一干二净之后,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你,明明是无论如何也不该离开那里,却偏偏控制不住要来看看你。”夏成雨说完眼神有些无奈地看向他。
温良时听到这里突然朝着墓碑靠近了几步,先是摸了摸,然后又深深地拜了拜。夏成雨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只见温良时又朝着自己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说:“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听到你这么说真的幸福地要晕过去了!”他说完便真的朝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
夏成雨看了看旁边的墓碑,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温先生。”她又叫了一声对面咧着嘴晒太阳的温良时,“你就不怕我是来找你借钱的?”
“借多少?”他仍旧是愉悦地问道。
夏成雨无奈地也一仰脖子躺了下来,说了一声:“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以后告诉我,我一定借给你。”
“多少都行?”
“多少都行。”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温良时又一下子坐了起来,还一把拉起了夏成雨,认真地说:“当着我父亲的面,我承诺你。”他又对着墓碑拜了一拜,然后看着夏成雨说:“你也拜,拜完了承诺就有效了。”
夏成雨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自觉地就听他的话对着他父亲的墓碑拜了一拜,之后又觉得这个仪式好像有点怪怪的,却又觉得心里有些感动。
阳光铺洒在身上,多日来的不安和忍耐在见到对方的这一刻难以描述地平静了下来,心里藏了许多许多的话想要说给他(她)听,可是在目光触及的时候,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此刻只要来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