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梦早上醒来的时候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她这一晚睡得都不安稳,起身以后双手撑着头在床边静静地坐了很久。
夏天的白天亮的越来越早,她推开卧室的门,走到客厅,陆琛还躺在沙发上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躺着,连眉头都是皱着的。
王诗梦走到沙发前面去,站在他身前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没有叫醒他,一个人默默地去了卫生间洗漱。
再出来的时候便听到厨房传来“呯呯乓乓”的声音,她走到厨房去看,便看到陆琛正在手忙脚乱的做早饭。
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便一脸苦笑地回头去看王诗梦,“抱歉,早饭可能要带到车上去吃了。”
王诗梦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陆琛转回头去拿着鸡蛋碗打了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在厨房里四下扫了一圈,再去问王诗梦:“锅呢?”
“锅?锅······”王诗梦往前走了两步,一个橱柜一个橱柜地打开,最后拿出了一个小铁锅递给陆琛。
陆琛接过锅,对王诗梦说:“你先出去休息一下吧。”
王诗梦倚在橱柜旁边说:“我可以在这里陪你。”
陆琛对她笑了一笑,“去吧,诗梦,去外面等我。”
王诗梦看着陆琛脸上的笑,心里涌上一阵酸涩,她转过身往厨房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琛只是专心地看着锅里慢慢煎熟的热油。
“陆琛,”王诗梦叫了他一声,却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便接着说下去,“你其实不必这样。”
被点名的人没有反应,只是拿起碗把里面的鸡蛋液缓缓地倒进了油锅里。
陆琛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王诗梦的人影,他在卧室卫生间客厅阳台上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便回到餐桌边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待了一会儿,便去厨房的橱柜里翻出了一个饭盒,反反复复刷了许多遍,出来把早餐仔细地盛好放在餐桌上,这才去卫生间洗漱准备上班。
王诗梦到医院不久,刚刚换好衣服,便有同事提着一个饭盒过来递给她,满脸羡慕地说:“诗梦,你男朋友真的好贴心哦!”
王诗梦接过那个看着有些眼熟的饭盒,打开,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时间因为等的人煎熬而越发慢的猖狂,王诗梦终于等来了中午。她匆匆换下衣服,一路来到了陆琛的单位。
她站在那栋大楼的门口抬头往上看,她很少来这里等陆琛下班,以前总期盼着这种时候的感觉应该喜悦和期待的,而此刻,她急急忙忙地赶到,却是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踏进去。
王诗梦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这里面的那个小生命将要何去何从,她不敢决定也不忍心去做决定。
正在游移不定时,大门口处出来几个相熟的陆琛的同事已经看到了她,转头对身后的陆琛招呼道:“陆琛快点儿!你媳妇儿来啦!”
王诗梦抬头去看,只见那几个人正对着自己笑着打招呼,她的视线直接落在陆琛的脸上,站在原地,什么话都没说。
“小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陆琛的朋友中年纪稍长的一位说。
“不了,韩哥。”王诗梦对他笑笑,“我找陆琛有点事儿。”
众人听完都转头去看陆琛。
陆琛走到王诗梦旁边,对朋友们摆摆手:“那你们就先走吧。”
朋友朝陆琛投来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也不再多留,结伴走了。
陆琛看着王诗梦,语气如平常一般温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诗梦看着他,说:“过来看看你。”
“吃饭了吗?”
王诗梦摇摇头。
“走。”陆琛拉着王诗梦的手便走。
中午的餐厅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王诗梦跟着陆琛一声不语,她紧紧地攥着陆琛的手走得极慢,好像在一步一步地珍惜这一同行走的时光。
陆琛也随着她慢慢走,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三五结伴,越发显得这两个人不紧不慢、不情不愿。
他们一路走到一家略为僻静的餐厅门前,陆琛转头问王诗梦:“这家?”
王诗梦抬头看了一眼,对着陆琛点点头。
他们坐进最为靠里的位置,王诗梦照例点了自己爱吃的菜,陆琛又添了几道她可能爱吃的小点。服务生礼貌退去,餐桌之间一时沉静起来。
王诗梦双手放在桌子上转头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便拿过放在身边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块糖果放进嘴里。
陆琛看着她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糖纸一下又一下,忍不住说了一句:“少吃一点糖,注意身体。”
王诗梦听完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牵出一个弧度,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她扬了扬头,看着对方,说:“陆琛。”
他看着她,一语不发。
王诗梦把手放在小腹上,突然笑了笑,说:“你如果不喜欢······你如果不喜欢······”她强自撑起的从容再说完这重复的一句话之后,逐渐土崩瓦解,连同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我可以······”
她抬手撑着头,试图继续说下去,可是发颤的手指却无力再支撑下去,陆琛坐在对面早已经百感交集悔不当初。
他握住王诗梦的手,许久,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王诗梦的眼泪霎时滴在桌子上,四下溅开。
丰盛的午餐陆续摆上餐桌,王诗梦很快地擦了一把眼泪,深色淡淡,只是一语不发地沉默吃饭。陆琛独自坐着只是凝神看着王诗梦,不动筷子,也不发一语,只等她吃好了,一同出了店门。
陆琛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待王诗梦坐进去后自己也要抬脚进去。
王诗梦伸手握住车门,“你做什么?”
“我送你上班。”
“不用了。”
“诗梦,我送你吧,我不放心。”
王诗梦低头一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完便要关门。
陆琛心中一紧,难受的情绪瞬间积聚,他抓住王诗梦拉着车门的手,直直地看着她,两人僵持了半天,却只还是说了句:“对不起。”
王诗梦抬眼看他,那眼神里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澜,似是早就已经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一时刻的准备。
“回去吧,”王诗梦对陆琛说,“剩下的往后再说吧。”
她拿开陆琛的手,关上车门,不再停留地消失在了陆琛的视线之中。
夏成雨早起开门时看到店门外的椅背上挂着油条和豆腐脑,用手一摸还是热的,她朝着巷口望去,早已没有人影,一时间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心中有些恍惚。
她吃了早餐稍作收拾,便又拿了昨天剩下的彩页出门。
上班高峰期正要开始,她穿过巷子来到大路的路口处,选定了一个位置给步履匆匆地行人们一张一张地分发着,新的一天就在这满心的希冀中开始。
发完最后一张彩页,夏成雨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膝盖,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中盘算了一遍明日开业还需要补充的东西。
她回到店里,打开冷柜看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鸡鸭鱼肉,不知道为什么,夏成雨感受到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轻松和满足。
时间过得飞快而紧迫,可是随之涌上一阵疲倦感促使她回到屏风后面,往床上一趟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如同半死,直到有人在外面使劲的敲门,夏成雨睁开眼睛迷糊中看一眼时间,已是下午。
她从屏风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外面正站着王诗梦皱着眉头还在握着拳头砸门,像是在宣泄什么情绪一般。
夏秋冬跳下床去抱着拖鞋靠在床边,夏成雨跑到门口去给王诗梦开门。
店门刚一打开,她还未来得及问出一个字,王诗梦原本那双充满焦虑的眼睛瞬间变得脆弱不堪,她一张嘴,声音里满满的都是钻心的委屈。
“你为什么才来开门啊?”一句话说完,水汪汪的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
夏成雨楞在原地,手中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王诗梦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然后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女孩一样“哇”得一声哭出声来。
夏成雨赶忙把她拉进来,重新关上了门。
“你怎么了?”她问。
王诗梦抬手擦了擦你眼泪,依然是哽咽地质问:“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家?”
“出什么事了?”夏成雨再问。
王诗梦看了他一眼,眼泪汹涌而上,她的声音因为持续地哭泣而含糊不清,“他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
夏成雨心中一紧,反应了一会儿才问道:“陆琛?”
回应她的是王诗梦再一次的痛哭出声。
夏成雨看着眼前的好友,几天以前她从家里离开时候的画面与现在重复起来,那个时候的王诗梦坐在床上对她欲言又止,眼睛里是无助,同时还有着期待,而现在她的眼睛里慢慢的都是眼泪。
夏成雨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愧疚感,她上前抱了抱王诗梦,“不会的,”她说,“他怎么会舍得呢?”
“舍得?”王诗梦说完了这一句,几不可闻地摇头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
王诗梦之后的整个下午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夏成雨问她任何事情得到的都是几下轻轻的摇头,她也不再去问,只是搬了把椅子与她一起坐在门口晒太阳。
六月的阳光耀眼得厉害,浅浅的屋檐遮挡不了几分,夏成雨转头去看身旁的王诗梦,她神情淡淡的,已经没有了刚刚进门时的痛苦委屈,可是夏成雨知道,她这是已经疼进了骨子里。
这种心寒的滋味,即便是酷暑的太阳也无法化解分毫。
夏成雨往椅子上一靠,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太阳,直看得眼前晕眩模糊,“再有不到二十天就是蒲煜的忌日了。”她说。
王诗梦终于转头看了看她。
夏成雨无奈地笑了笑,说:“都已经两年过去了,我常常觉得,他就像是昨天刚走似的。你记不记得结婚前一夜,我出去待了很久才回去?其实那个时候是蒲煜他过来找我了,我在电话里跟他说结婚前一晚是不能见面的,他笑我迷信,说自己已经快到我家门口了。我便找了个理由出门见他去了,其实我也很想见他。”
“那天晚上,蒲煜突然拿了一个小盒子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戒指,却不是我们结婚用的那一枚。我很惊讶,蒲煜只说这枚戒指意义不同,让我好好收着,我看他的神色认真,也没有多问,现在想起来倒像是他提前什么都知道似的,连夜过来给我留个念想。”
王诗梦看着夏成雨,心中黯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后来我让他去买苹果汽水,他一走,我就回家了,天都那么晚了卖苹果汽水的那家店早就关门了,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催他快点回家去。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婚前两人不能相见这件事,我有时候还挺迷信的。”夏成雨叹了口气,又眯着眼看了看太阳,“我不该去见他的。”
她说完这句话从椅子上起身进屋,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白色的丝绒小盒子出来,轻轻摩挲了几下,打开,里面有一枚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戒指静静立着。
夏成雨把它拿出来,墨绿的宝石在阳光下显得尤为艳丽,她盯着那枚戒指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对身旁的好友说道:“诗梦,你说这颗石头值多少钱?”
王诗梦闻言看着她,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夏成雨把戒指放回盒子里,“啪嗒”一声合上盖子,低低地说了一句:“一文不值。”
王诗梦叹了口气,闭上眼晒着太阳,依然只是摇了摇头。
“让他走吧。”夏成雨再次起身,对王诗梦说。
“说别人容易,我劝了你两年,你放蒲煜走了吗?”王诗梦的话让夏成雨走向屋内的脚步停了一停。
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盒子,“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劝你。”
王诗梦坐在椅子里,眼泪从闭着的眼角里留下来,他很快地擦掉,依旧是什么都没说。
日头渐渐落下去,夏成雨站在炉灶前,小砂锅里时不时飘出一阵鸡汤的香味。她把王诗梦叫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喝得两个人都满头大汗。
吃过晚饭,她锁了店门跟王诗梦一起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