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雨转了两次车,三个小时之后终于回到了家乡。
这里已经是雨后天晴的光景,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气息,路远处的那座山已经葱葱郁郁,红色的庙宇立在山顶美丽又神秘。
夏成雨沿路走着,路过三姥姥家门口看见墙边立着几个花圈,她脚步一滞,匆匆地往家跑。
“妈!”她推开门穿过院子跑进屋。
母亲正换了衣服转过身,看见她回来有些意外:“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周末吗?”
“今天想回来就回来了,”夏成雨停了停说,“我想你们了。”
母亲笑了笑:“你还没吃饭吧?我没准备午饭,正要出门去。”
“我随便找点东西吃就好了。”夏成雨说,“妈,我来的时候经过三姥姥家,她······”
“你三姥姥没了。”
“前几天打电话回来不是还说她送了槐花来吗?”
母亲叹口气,“没有预兆的,年纪大了,夜里睡着了觉就去了。”
“······”
母亲搂搂夏成雨的肩膀,“你三姥姥的时候到了,没受什么罪。你自己在家里吧,我过去看看。”
母亲出门后,夏成雨在门廊上坐了很久。院子里的花草都已经长得很旺盛了,两个大水缸里的金鱼你来我往地朝着水面吐泡泡,那颗桂花树真的长成了一棵树,只是一个冬天而已,它落尽了叶子却窜高了那么一大截个子,看来再过不久又要去给它物色一个大花盆了。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夏成雨想。那位三姥姥在夏成雨小时候总是对她慈祥地笑,拉着她的手邀她去家里吃刚做的江米糕,过年的时候一定要给她的衣兜里装满糖果和瓜子。夏成雨小学的时候,三姥姥有一次说她走路不踏实,摇摇晃晃地像只小鸭子,夏成雨为此走路地时候装模作样了好一阵子,也在心里记恨她好一阵子。
一眨眼,三姥姥都走了。
夏成雨呆呆地坐在门廊上,心中感伤。
她做了一上午车,早上也没有正经吃饭,坐了一会儿肚子饿得难受,她起身进屋打开冰箱想找找有什么吃的。
她拿了几块肉干先垫了垫,再找,就看见了被装成一包一包的槐花放在冰箱里存着。
夏成雨拿了一包出来放在桌子上。她取了一个碗放了两把面粉打了个鸡蛋加了一点水慢慢和开,再把槐花拿水洗了一遍放进碗里加了盐,再和匀。
她端着碗到厨房里开了火,倒油,油热了把那一碗倒进去,然后等着它凝固,夏成雨把它来回翻了几面,很快就煎熟了这张槐花饼。
她把饼盛进盘子里,然后端着盘子在门廊支了张小桌子,自己坐在蒲团上吃起来。
太阳出来了,雨后的水汽蒸发地有些潮湿,温度也慢慢升了起来,夏成雨吃着熟悉的味道,满口清香,眼眶却渐渐红了起来。
三姥姥的葬礼去了很多人,出殡的时候夏成雨也出去看了,等扶灵的人群远去,她站在角落里突然想起来答应了给温良时发的短信还没发,于是拿出手机来给温良时写道:“已经到家吃过午饭了。”
温良时的回信很快收到:“雨停了,祝一切都好。”
夏成雨想了想,什么都没说,把手机装进兜里,默默地回家了。
晚饭之前母亲便回来了,她拿了一把豆角就着夏成雨之前支起的那个小桌子放了盆摘起来。
夏成雨从里屋出来跟母亲一起摘豆角。
“你回来给你爸爸打电话了吗?”母亲问。
“没有啊。”
“怎么不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又不是好长时间不回来,我爸也快回来了吧。”
母亲把豆角掰成一节一节扔进搪瓷盆里:“你还是给他打一个吧,省的他在回家的路上又被人叫去下棋。”
夏成雨笑笑,说:“那好,我顺便让爸爸下班路上买两个猪蹄子回来。”
夏成雨起身去打电话,却听见母亲叫住她:“成成?”
“啊?”
“你长胖了吧?”
“没有,我才没长胖!”
母亲上下打量一会儿夏成雨:“是胖了一些。”
夏成雨顿时脱力,“也没有胖很多吧······就是胖了猪蹄子也照吃!”说完便转身打电话去了。
打完电话,夏成雨又喜滋滋地回来,母亲已经把豆角都摘完了。
“我爸快到家了。”她说。
“嗯。”母亲把桌子上的豆角丝收进垃圾桶,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对夏成雨说:“成成,前几天你爸爸的一个朋友来家里玩,我跟你爸爸说起你的事。”
“唉,还是躲不过这个话题。”夏成雨心中叹了口气,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那位谢叔叔是做陶瓷生意的,人家说到时候给你安排一份内勤的工作。”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夏成雨问道。“你也觉得我是一定会倒闭的是吗?”
母亲叹口气:“成成,你也不小了,我们不指望你功成名就,做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不是挺好吗?之前的单位是回不去了,你辞都辞了我们也不再提了,你想做的事,家里给了你时间,给了你帮助,你试过了,也安心了,你也该体谅体谅我们做父母的心,一想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个人漂泊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妈······”
“妈妈不是阻拦你,你那个店不是还有三个月吗,但凡事情还有一线转机,你就去做。”母亲把垃圾桶挪到门后,看着默默无语的夏成雨说:“像你三姥姥那样,儿孙满堂没有什么牵挂地去了,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成成,我们都有老的那一天。”
“妈,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你的未来。”母亲表情认真地看着夏成雨:“关于你的未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蒲煜他······”
“妈!不要跟我说这个人,求你。”
母亲叹口气,眼圈儿红了红:“面对现实吧,孩子,从那个人那里走过去。”
母亲说完,拿着搪瓷盆进了厨房,夏成雨一个人坐在门廊上,心酸如鲠在喉,表情却在极力掩饰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夏成雨的父亲便下班回来,夏成雨缓和了情绪,叫了声:“爸爸。”然后笑着地接过了父亲手中的酱猪蹄。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父亲一开口也这么问。
“想你们了,就提前回来了。”
“自己当老板就这点儿好处。”父亲笑笑说。
夏成雨低头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