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长安月》 第五章 风雪夜

    余长眠转身没入风雪，天色渐晚，风雪更盛。

    循着黄衣大汉消失的方向，余长眠腰插雪白骨笛，背着已经无酒的干瘪葫芦形酒壶寻道而入。

    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黑了下来，而黄衣大汉的踪迹早就被淹没在风雪之中。

    余长眠定在雪中，左观右望，前瞻后审，放眼望去，除了怪石矗立，就是茫茫风雪，天色已暗，一切都被镀上深灰蓝的颜色，哪里还知道方向。

    余长眠甚至都忘记了是从哪个方向而来的。

    这镀了夜色的风雪，较之白日里更密集，更寒冷，余长眠本来就衣衫单薄，此刻，他终于感觉到冷了。

    余长眠将酒管咬在齿间，用力的吸着里面的酒气，神情颓丧，白日里能在雪中睡卧，还不是内力催发酒气，保持身体温度，可腹中的酒水早已干涸，寒冷之意便猝不及防的催入余长眠体内。

    余长眠活了二十年，何时受过这等苦楚，心里很不是滋味，忧虑更甚。

    一方面是担心生死未卜的小女娃儿的遭遇，一方面却有些后悔，不是后悔贸贸然进入天山，而是后悔应先将酒水灌满了再来。

    迷失方向的余长眠之只能随意找了一个自以为的前方，跨步走了去。

    余长眠不知道自己走了几步，天已经黑的如泼了墨，墨汁也泼到了余长眠的双眼之中，能看见的，也不过前方几寸而已。

    风雪似也被墨汁阻挡了视野，开始像疯兽一般乱飞乱撞，冰粒打在余长眠身上，发出咔咔的击打声，狂风也掠夺而过。

    余长眠的脚步越来越慢，只觉得狂风将身体内的热量统统吹走了一般，双腿也变得麻木，深沉。

    余长眠无奈，只能调整呼吸，催动体内的内力流转于各个静脉之间。

    继续往前走，余长眠只盼着能够找一个大一点的石头，好能躲在下面。

    一个人的内力纵然再深厚，遇到如此恶劣的自然之力，恐怕也只能是一败涂地了。

    余长眠的内力消耗的很快，余长眠心中焦急了，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寻到一个足以容身的地方，没有容身避风调息的地方，余长眠迟早就像其背后干瘪无酒的酒壶一般。

    被活生生的冻死在这里。

    想起自己可能会被冻死在这里，心中便升起一股悲哀，可让余长眠悲哀的是，小女娃儿可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丧了命。

    这天山一脉，绵延至龟兹，山脉不可谓不广大，在如此连山中寻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周身四侧，皆是漆黑一团，就算有可以遮蔽风雪的大石，余长眠也无法看见。

    楚河谷学艺廿载，方出谷历练，便遇到如此焦灼之事，余长眠心中再难以保持清明。

    他想到了师父爷爷，楚河谷就在天山一脉中，虽然如此，却也不可能再向师父爷爷求救了。

    怎么思来想去，都是无计可施，天已黑透，余长眠长郁之下，胸口顿觉生闷，气息受阻，内力渐尽，风雪袭来，更是觉得身堕冰窟，四肢百骸都麻木了去，行走艰难，耽搁下来，唯死一途

    说是绝境，莫过于此。

    余长眠心中如何不明此刻境遇，但心中还念想的是将那女娃儿救回来，虽是无亲无故，但心中有愧。

    甚至想到，将女娃儿安然无恙救回，再死也不迟。

    现实情况，总不如想象那般遂人，但在绝境当中，说不清是命运还是别的什么，总会为命不该绝的绝路之人安排一个转机。

    此刻艰难前行的余长眠，竟然在肆虐风雪的暗夜中，看到前方有忽明忽暗的火光闪烁。

    不知是幻觉或是真实，这让余长眠心神蓦地一震，四肢百骸的麻木也都缓和一些，手脚并用的朝火光闪烁处奋进。

    可到了前方，火光突然熄灭，余长眠又堕入永无止境的寒冷黑暗。

    绝望中的希望闪烁可以让人奋发求变，而一旦闪烁的希望骤然消失，只会让人坠入比之前更加绝望的境地。

    余长眠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毕生所有气力，身体已经像是干瘪的酒壶一般了。

    余长眠趴到了雪中。

    在雪中弥久，身体竟然感觉到一丝暖意，从双脚的指尖传来，很快就要蔓延全身。

    余长眠从未感觉到如此温暖过，温暖的只想睡觉，仿佛这冰天雪地也变做温暖舒适的温床，余长眠趴在冰雪之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余长眠明知道不能睡，但就是抵挡不住这股困意，心底那丝理智奋力挣扎的叫喊，余长眠也渐渐听不到了，或许那理智也睡着了。

    做梦了，梦中有无数的好酒，有师父爷爷，不知昏睡了多久，那个明亮可爱的小女娃儿也进入了梦境。

    小女娃儿安然无恙，在余长眠眼前站着笑着，可突然，一把尖刀从小女娃儿的腹中刺了出来，鲜血淋漓。

    小女娃儿的手从刀口塞进了腹中，从腹里拿出一个鲜血模糊的东西，是轮回丹。

    余长眠看的睚眦俱裂，大声呼喊。

    小女娃儿！

    余长眠突然脑子似是被冰雪冻裂了一般，一声巨大的声响从最深处响起，同时一股清明冲入脑海。

    女娃儿现在还没救出来！

    余长眠突然清醒了过来，风雪呼啸，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雪窝中睡着。

    想到这里，余长眠心有余悸，若不是这女娃儿突然闯入梦中，自己只怕早已冻死在这冰天雪地当中。

    余长眠手脚并用，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手脚，明明能看到手就在身前，却又像冰雪一般，消失在漫天风雪当中，触摸感觉不到。

    正当余长眠努力之时，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给提了起来，然后那东西用力一抛，将余长眠狠狠的朝前砸去，余长眠被砸到雪地上，幸而积雪够厚，没有造成过大的伤害。

    刚刚落地的余长眠还未喘口气，又被举了起来，朝另一边砸了过去。

    余长眠挣扎的想起来，心中惊骇交加，莫是遇到了什么野兽。

    但是内力已尽，手脚冻僵，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挣扎起来。

    余长眠只能任由那东西将自己扔来砸去。

    余长眠心中长叹，“想不到到最后，也没喝上一口酒。”

    余长眠又被扔了起来，被抛置一个木板质地的东西上，冲击甚大，余长眠胸口被冲，呕出一口鲜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