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又道:“马老头,人家都说用两尾鲤鱼招待,你就别抱太大期待。”
言覃道:“姑娘有所不知。后崖瀑布倾泻的寒潭中,偶有鱼跃龙门,其肉鲜嫩甘美,食之可强筋骨,可壮气血,可祛风邪,可愈陈疾。”
齐天问道:“果有如此神奇,能愈陈疾?”
言覃点了点头,算是答复,径自道:“家师和师叔两位老人家,守了三天三夜,方才钓得两尾。这也是几位口福不浅,数月以来,可是一无所获。”
倾城奇道:“什么鱼如此难钓?姑娘有空可得试下。”
言覃道:“那寒潭深不见底,金鲤潜伏不出,平时鱼网难至,鱼竿难及,只有待到跃龙门的时候,方才得见。然而速度奇快,稍纵即逝,垂一尾之难,可谓胜过世间万千之事。”
倾城道:“姑娘我就偏不信那个邪,你师傅难钓,说不定他老眼昏花,反应迟钝。”
谭明月爱乌及乌,对谢伯钦的抢白,虽然不加多耐,对倾城的抢白,却是甘之如饴,陪笑道:“姑娘有此雅兴,就是在此钓上一辈子,老夫也欢迎之至。”
倾城道:“钓上一辈子,可不乏味的很。”
言覃道:“除了钓鱼,庄里还有许多好玩的去处,单就在下书房,便收取了无数奇珍异物。”
倾城道:“都是什么,赶快说来听听。”
言覃道:“有只杯子,通休漆黑,用料似石非石,装上凉水,拧上盖子,摇晃几下,水便温热。还有尊女子银像,做工栩栩如生,更奇妙的是,背部有把,可以旋转,拧满十二圈,能够自行翩翩起舞。再有一个尺长的圆筒,两头嵌着白色水晶打磨的镜片,用之远眺,数里之外的景物,近在眼前。更有一幅画像,用不同角度观赏,皆有不同的画面,好似动画一般。”
倾城好奇的道:“果有如此神奇之物,姑娘倒要开开眼界。”
言覃见她上勾,得逞不过唾手之间,心下大喜,不动声色的道:“姑娘若有兴趣,等用餐之后,在下带你前往。不过有言在先,姑娘要是瞧见喜爱之物,挑一两件,在下还能勉为其难,若是挑上四五件,那可要肉疼了。”
言下之意,却是在说,你挑一两件,无有所谓,挑上四五件,也能接受。
倾城嫣然道:“难得言师兄如此大方,肯忍痛割爱,就是一个陷阱,姑娘也得跳上一跳。”
言覃干笑道:“别说山庄固若金汤,就有危险,在下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姑娘毫发无损。”
一会饭菜上来,言覃问道:“师娘呢?待弟子前去叫唤。”
谭明月唤住道:“不用了,她说庙里有个法会,要下午才回。”
马老头道:“既然人都齐了,还等什么?”舀了一碗鱼汤。
汤色鲜艳如血,只见他喉结上下滑动,一大碗汤,也不换气,鲸吞而尽。
倾城眼巴巴的望着他道:“味道怎样?”
马老汉讪讪的道:“喝的太快了,待我再尝尝。”又舀了一碗。
倒城白了一眼道:“还是我自个来,等你尝出味,可别点滴不剩。”
她先给齐天舀了一碗道:“你也喝点。”再给自己盛了一碗,对谭明月道:“你们也别客气。”在外人看来,俨然她才是主人。
言覃夹了一个鱼头,放在倾城碗里道:“这金鲤的精华,全在鱼头上面,姑娘尝尝。”
倾城嫣然道:“谢言师兄。”伸筷将剩下一个鱼头夹断。
言覃满拟她要投桃报李,夹给自己,最不济也得夹给主人,以示尊敬,谁知人家放在齐天碗里道:“人家说这鱼头系精华所在,你也试下。”
言覃妒火中烧,阴声说道:“还没请教兄台师承?武林各大帮派的名宿,和家师与师祖都多有交情,在下少声问好,那可太过失礼了。”
他心中盘算:“你要是那家名门大派,前辈高人的弟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口气说不得只好先咽一咽。”
齐天那晓人家的弯弯肠子,直承道:“以前在家之时,曾跟着护院师傅,学过一些拳脚,却算不上师承。”
他自离家以来,混迹江湖,知悉与朝廷之间,互不待见,是以将府里的护卫说成护院,倒非有意隐瞒。
言覃与师傅交换一个眼神,谭明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道:“来,别客气,都吃了。”给张辛苦盛了一碗鱼汤道:“师弟也尝下寒潭中金鲤的味道,你来山庄快一个月,我俩守了七个三天三夜,才钓得这两尾。”
张辛苦记挂着那匹‘驳忽雷’,心不在焉应了声,喝了一匙,却是食不知味。
齐天尝了一口,汤色鲜红如血,汤中也带着一股腥味,然而入嘴之后,化作一股清香。
他挑了一颗鱼眼吮吸,清香之感更浓,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马老汉夹过一尾鱼身道:“你们吃头,那老汉只有吃尾了。”
言覃见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一条,又要去夹另一条,抢先一步,将剩下的一尾夹住。
马老汉突然道:“剩下的你是准备孝敬师父?还是打算敬奉师叔?依着老汉看来,无论给谁,都难免厚此薄彼。”
言覃经他提示,顿觉深为为然。他心中犹豫,手上不禁一顿,便这间隙,仅存的一尾,又被人家夹了过去。
马老汉道:“为了不使你为难,老汉勉为其难,可非贪得无厌。”
言覃若不是身为主人,又佳人在旁,依着平日性子,早已掀翻桌子。
谭明月在桌底下拉过言覃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为师自有对策。”
言覃耐着性子,等众人吃完。他五个人加起来的份量,都不及马老汉一个人的十之二三,其胃口之大,简直生平仅见。
丫鬟收拾碗筷,奉上香茗。
谭明月向齐天道:“公子觉得这金鲤如何?”
齐天叹道:“在庄主家食过之后,以后怕是除却金鲤不是鱼了。”
谭明月面有得色的道:“天下之大,不乏奇禽异兽,味道鲜美者大有所在,单就鱼类而言,不是老夫夸口,我这寒潭中的金鲤,可谓无出其右。”
齐天客套道:“承蒙馆主盛情款待,让在下大快朵颐,幸何如之。”
谭明月道:“公子若有闲暇,不妨钓上几尾,捎给父母师长,也好尝个鲜。”
齐天道:“就怕长途运输,难以存活?”
谭明月道:“这节无须担心,只要用寒潭中的水将养着,老夫往年运往崆峒,即便千里之遥,抵达之时,仍然鲜活如初。”
齐天道:“得庄主慷慨,家父正有痼疾,那在下便去碰碰运气,但愿老天垂怜,钓得几尾。”
谭明月道:“难得公子有此孝心,所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
倾城道:“马老头,你们先去垂钓,待姑娘观赏过言师兄的奇珍异玩后,再来汇合。”
齐天心觉不妥,待要嘱咐小心,可当着主人的面,未免过于已甚,只能眼巴巴的目送两人而去。
倾城跟着言覃出厅左折,穿去一座月牙洞门,里面是个院子,绿树成荫,林下石子铺成甬路,两旁种着植被,一些应季花卉,正开得烂漫。
尽头是一栋红楼,言覃推门而入,引着倾城穿过花厅,从屏风后面进去,左侧是一间书房。
正中摆着一张书案,一方宝砚,两排笔悬上挂着各种型号的毛笔,玉石镇尺压着的宣纸上面,抄着一段《大学》,笔迹隽秀,却也颇见功力。
三面陈着书架,除了正面列着书籍,其余两旁琳琅满目的摆着各种玩物。
言覃从抽屉中取出一段香枝,似草非木。
倾城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言覃答道:“此乃北疆的‘香血草’,可定魂提神,对修炼大有禆益。这可是掌教赏赐给家师,家师分给我两枝,平时一直没舍得用。”用火石点燃,插在香炉中。
那香枝遍体通红如血,烟丝也如血雾一般,却是散而不消。
不一会功夫,整个书房,便笼罩在一片淡红的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