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霸王条款,我也曾以为只限于命运与时间。然而现在我后知后觉,才明白法律最是冰寒。
我不在乎承凌是否能救我,可我在乎他是否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只是一股脑地带着,满腔喷薄的热血和燃烧的爱,枕戈待旦,那样脆弱的勇敢,把自己当成个勇士一般的存在。而实际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苍白少年,会有倒在地上身后都空无一人的空茫感。
“你好,高剑英小姐。现在承凌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我们将联系你与父亲进行相关必要的佐证。现在请随我速来法院。”又是那身高大的黑袍,只是这一次我学会仰慕,我想他会是我生命的救世主。
已经很久都没有走路,在监狱里的时间总是漾着那般灰暗而凝滞的孤独。如今衬着这样满目翠绿的穿堂风,心却不知怎的有一种豁达的轻松。我在跟着自己的生命走,自然无须遑论是否有痛。
坐在堂前,承凌对我格外调皮地眨眼,眼眸仿佛容纳多少亮目星梦,他的爱真的很重。
父亲依然在嘶吼,并咬噬着警官的衣口。我背过脸去,不愿承认他是我的父亲。我想这一刻,我们最好的关系,理应是形同陌路。
“经核查,承凌先生提供微信聊天记录属实,高新营先生有重大欺骗脱罪嫌疑。现在我请你给我一个解释。如果解释无效,则高剑英小姐获得释放自由。”
父亲埋头低首,这一刻,整个世界皆噤若寒蝉。他如同那样的猛兽,指甲尖刻促狭,抓向自己油光满面的脸,深刻的血痕映着他黄皱的皮肤,看得瘆人而刺目。
“行啊,我就是骗你们了怎么了!我缺钱,我就是缺钱,我错哪了?陪我几十年的老婆就这样撒手人寰,唯一的女儿又漂泊异乡过那么久才回来瞅我几眼,这换谁受得住呢?我就是疯了,我就是个疯子!问啊,有本事问啊,我全招了行吧!都是我在骗人,我骗人了,我就骗了怎么了!”他竟语无伦次,老泪纵横。这一刻我的心**辣的疼,是我不该放任他成为那样的孤家寡人,毕竟孤独久了,人真的是会病的。
“好,既然你全招了,那么高剑英小姐得到赦免。你,看在招了的份上,就算个八十年无期徒刑吧,等着在监狱里自生自灭好了。最后有什么话,想说的话就说吧,以后也没机会了。”他的冷眸幽凉而暗伤,折出的那种黑暗的力量一看便知久经法场。那样成熟魅惑的气魄,仿佛整个人都要沉醉其中,他果真是我的救世主。
“爸,爸!对不起,我应该多看看你的。就算再忙,也要给你多打打电话才对。我不该只管自己而忽视了你的。你打我吧,用力打,把所有悲伤和委屈都打出来好啦!”我望着他被岁月雕刻过的脸,忽然发现他真的老得很快。从头到尾,我始终都才是真正的罪人。他从来都没有错,我又有什么理由追究一个苦心渴盼孩子归家的迟暮老人的罪责呢。
“哎,孩子,骄傲吧,开心吧!你有个爸要在监狱里一辈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爸还记得那时候捧着你,还想着要一辈子都护着你呢,现在看来,爸也没这能耐了。那你就一个人,安心踏实地过去吧,别管你爸这疯子咯。”
其实这样也好。
踏实总好过无止境的期盼。
而我们都会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