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开幽闭深灰的牢门,我窥视到父亲容颜渐深。他蜷缩在那样狭隘的旮旯中,吸着烟斗,浓烟漫着,我依稀走进一座闭塞的城。
“爸,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来龙去脉,你现在给我说清楚啊!”我望着他怒目圆睁,如同望着恶魔的骨骼,脊骨分明的样子,昭示着疼痛的往事。
“你还来冤枉我吗?一切都是你干的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啊。你个疯子,害得我锒铛入狱在这苦死,看我今天不要了你的命!”说罢,他便如同一头发疯的雄狮,用深棕而锐利的爪尖,抓住我的手腕。毫无防备的我先是一愣,带着丝疑虑与不忍,接着现实便清明了几分。
我回弹着他的猛力,手腕却血光四溅。他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如同我是他多年的敌人。他抠住我的脖颈,抑住我的呼吸。我用鼻翼呼气,那样强大的气流好似巨浪,将他tui倒在地。
他沉沉地睡,让我不再熟悉。
记忆里的父亲,也曾是我最温柔的英雄。仿佛他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挥,我便能笑颜永远甜美。靠着他的手肘安睡,儿时的我幸福得像个公主。我知道他不能给我全世界的幸福,可我们的世界都满是彼此的温度。我一直都很爱他,我也以为他会一辈子宠我。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大打出手,疏离憎恨到宁愿做陌客也好过六亲不认的孤独。
“你没事吧,他有精神病,问了也是白问。他打人的时候,连我们警官都不敢靠近。其实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只是没有确凿证据,必须按公行事。来,咱们走吧。姑娘,委屈你了。”警官一改之前的漠然冰冷,对我温和地露齿一笑。
“没事,谢谢你们。”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们为我轻轻推开高大的铁门,我含泪迈步走进。几个清洁工为我递上饭食。米饭上带着肮脏的颗粒,汤水里浸泡着蚊子的尸体,烂肉烂菜,散发出那般酸涩的臭腥味。我闻之,便一口都不想吃。
“你们问问厨房,是怎么做菜的!上周已经有好几个犯人因为饭菜的细菌感染而死,我们现在找不到证据,案子处理不了了!你们能不能上点心,犯人也是人,不是你可以随随便便糟蹋的。况且,他们的话语对我们有非同一般的价值。把这套菜端下去,以后犯人的饭菜我来动手。”他满目威仪,如同一个高傲而冰冷的王,有俯视群峰的果敢与信仰。
“你先回办公室吧,我跟她有话要说。”另一位警官绝尘而去,步履坚毅。
他轻抚我的肩膀,宽慰的意味散开在微红的眼眶,滚成晶亮的泪的模样。“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冤枉。这里有太多仗势欺人的人,别说是我,就是长官亲自处置,都未必有半点效果。但你要坚强,一定要用力活下去,就像像我弟弟一样。他是个重度骨癌患者,却一直都坚持地下工作,从来都没有跟我哭诉过,抱怨过。他是个殡仪馆化妆师,每天看着尸体度日,却还是十年如一日。加油,姑娘!”
“我也是殡仪馆化妆师。他是不是叫承凌?”我忽然回忆起他的模样。带着钻心的疼痛清洁尸体时眉头紧皱的忧伤,在医院门口哭得像个孩子般的凄凉。或许他和我一样,从来报喜,不曾抱忧。
“真巧,你们认识,你要像他一样。”他的目光流溢出ru软的波浪,那一刻暖了我的心房。
世间总有人对我温柔以待,无论我在哪儿。
我相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