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查案的官差道:“这个好办,我去请示上官,将修家那一干男女下人全都拘过来,问一问,看是谁敢勾结妖怪,谋害主家!”
于是,不到上午,修家那一干男女下人便都过来接受询问,问了几人,发现那日前后与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同。正疑惑间,那修家小姐的贴身丫头却支支唔唔的说出一段来。
原来,小姐遇害的前一天中午,正在闺房里小睡。那丫头偷了懒,便意欲出门闲逛,刚走出去,却见巷子头走来一个妇人。那妇人三十余岁,衣着素洁,手中挎着一个小提篮,见着丫头,便说:“这位小大姐,我这里有时兴的花儿,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她便掀开提篮盖布,只见那提篮中:各色的纱堆的宫花儿,点了翠的金银首饰,精巧的螺钿,还有玛瑙岫玉的簪珥,丫头看得高兴,便捡了几样,又想起小姐,便引着那妇人往家里走。
那妇人却说:“奴一个粗使婆子,不好进去,你且把这提篮拿进去,任主家挑选便是。”
丫头觉其诚恳,便让她稍等,自己掂着篮子进去。
小姐觉醒,便和乳母并着这丫头挑了几样,一时失手,却打翻了提篮,一个缘故隆冬的物事便滚进了床下,再看时,已经找不到了,于是只好将选出来的几样放在一旁,给那妇人多算还银钱。
那妇人也毫不在意,说丢的东西不过是个瓷镇纸,今日便当送给小姐,下次还要再来。丫头听言,高高兴兴的送她走远了。
李道士闻得她此言,思索了半晌,突然说道:“那狐可能还在宅里。”
众人闻言,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这妇人便是那狐狸捡了人家送丧时用的纸人,吹了口妖气变成的。一月前,修家小姐去山中进香,为一野狐所窥,那狐手段平平,还不是个人身。列位看官,这狐狸要变美人,须得找个美人的头颅顶在头上,在月下拜一番才行。他自从窥见小姐容貌,便伺机加害,好得小姐尸骸。谁知高门大院,有关二爷和神佛之位把门看守,他也进不去。于是拿纸人变作买首饰的妇人,揪了几根尾巴上的狐毛,变成那些首饰,自己偷了个圆圆的琉璃镇纸,藏了进去,待丫头把篮拿给小姐,那狐藏在镇纸里,却避过了神位,到得小姐闺房,便跳将出来,滚到床底藏了。
晚间就寝,小姐坐在梳妆镜前,越看那宫花越喜欢,直到上床,手里还紧紧的拿着不放,想来是被狐狸迷惑了心智。那狐晚上出来害了小姐,他自己却仍然出不去,只好仍旧藏在镇纸里,只等小姐出殡,藏在小姐的尸身上出去。
于是大家赶往修家宅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只怕放走了妖物。李道士自己却和查理王进入那闺房翻检。
甫一进房,就见那小姐尸身动了动,查理王还以为诈尸了,正欲再看时,却发现尸身底下钻出毛茸茸的一物来,疾如闪电,望着二人便扑。
查理王正要遮挡时,却见那物及至面门,却将身一扭,放出一股臭气来,意欲脱逃。
谁知在旁的李道士却闭了气,看准了那物要从查理王胯下逃走,便一矮身,一伸手便捏着那物的后脖颈子提了起来,查理王在一旁咳嗽的快要晕倒,只得踉跄着推开闺房里的轩窗透气。
一时间大家都围了上来,只见那狐狸身不满四尺,浑身红褐色的后毛,一条蓬松的尾巴,口里吱吱喳喳的作声,连话也不会说,那一双斜吊眼却闪出凶光来。
这修家人见了这狐狸,恨不得食肉寝皮,李道士便用绳缚住那狐狸,交给他们处置。那主人家立即叫了个屠户来,当场将狐狸开膛破肚,把皮扒了下来,祭在修小姐的灵前。
官差们吃了些酒,就四散回家了。这查理王辞别了道士,等回到家中,已经是月上柳梢,他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像是在飘。
他摸着黑,关了房门,一边除衣服,一边往床上摸去,醉眼朦胧的,看见床上坐着个人,他抹了把脸,定睛看了看,呀!却是一个美貌佳人。
查理王登时大惊,多哩哆嗦的点上灯,一照,却发现那女人正是修家小姐,果然美貌绝伦,可是绝非生人,那有灯光之后,没有半点影子。
那小姐看见查理王,顿时站起来道了个万福,脚步之间,若还若往,十分飘忽。
查理王咽了口唾沫,结巴道:“小姐找小生来,所为何事?”
那修家小姐看见他窘态,顿时以帕掩口,笑了一笑,道:“妾被妖物所害,幸得遇君子替妾报了一仇,故来答谢。”
查理王慌乱的摆着双手,道:“小生分内之职,应该的。小姐还是自去便可,小生这就要歇息了。”
谁知那修家小姐不走,还说:“你那日见我,不是还说可惜。不如我以身相许,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查理王反倒镇定下来,正色道:“若是小姐在生时,看得起我这仵作,小生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现你我人鬼殊途,还是算了吧。”
小姐听了,惨然一笑,道:“今番特来告与君子,鸡鸣之时我便要往生去了,仍在原家,到时更难再见。”她从臂上脱下一物递与查理王,道:“此是信物,十五年后君持此来聘,我当嫁给你。”
查理王看时,只见是一个八宝嵌金的镯子,便道:“若是如此,小生便等着小姐,及笄之后,便差人来做媒。”
那小姐听了,又福了一福,化作一道清风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查理王闲了时便摸出镯子来看,有一次进观见李道士,也摸出来把此事说了。
没想到那李端白一把拿过镯子,嘴里说:“这是阴鬼之物,你揣在身上折寿,不如交给我保管,等到十五年后再给你。”
查理王情知不是话头,伸手来抢时,早被李道士一个闪身,把镯子藏得看不见了。他抢又抢不过,骂又骂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李道士站起身,背着双手慢慢踱远了。
查理王垂头丧气,下了山,过了几天,修家小姐出殡,他远远的跟在队伍后面送了一回,有趁着没人时,买了一陌纸钱,在修家小姐的坟前烧了。
却说这打更的侯六,有一日下午,在街上闲转时,发现一户店铺香喷喷的,便伸过头去看了看。原来却是一家脂粉铺。那铺里的柜台后站着一个女孩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原来是脂粉铺的老板去送货,留了女儿看店。
那女孩儿见了侯六,不禁笑脸相迎,寒暄的很是殷勤。侯六不敢说什么也不买,便妆模作样的在店里打转,时值秋里,蚊虫很多,他掏钱买了几个蚊香,又和女孩儿寒暄一通,两下里便认识了。
之后侯六每次上街,路过脂粉铺时,总要伸头伸脑的进去转一圈,要是那女孩儿在,他便买些小物件回去,因故女孩儿每次见他,都笑脸相迎。
久而久之,侯六便以为女孩儿对他有意。其实,列位看官都知,这商贾人家向来都是和气生财,笑意迎人是应有的礼数。这侯六却不懂得,去得越发勤了。连李道士都觉察了,却不来管他,任他害单相思去。
渐渐地,侯六把这脂粉铺女孩儿的住室都摸得一清二楚。那脂粉铺的后院,便是掌柜一家三口的住所,后面的墙外有一棵大桂树,正对着女孩儿的闺房。
他巡夜到这里,就爬到树上去,隔着层布帘,看见女孩儿房内摇曳的烛火和身影,心中十分满足。
这天,他去的晚了些,又爬在桂树上,看见那女孩儿房里已经黑了灯,心中失落,正要下树去打更时,却见那房里突然又明亮了起来。
那光亮非同寻常,并非一般火烛,而是一种青白的光,十分强烈。侯六心中一惊,便道:莫不是失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