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脸色平静,一双墨黑的眼睛里却翻滚着复杂地情绪,似悲,似怨,又似喜,文敛竟一时竟也无法分辨,乍见之下,更是略有愕然。
“我该称呼你什么主人东家小姐无论哪一种,我其实都不大愿意。”飘香沉默片刻后地开口,令其他几人失色,尤其夙渊,已自很不满地瞪向她。
文敛微微一笑,看了她手里的酒杯一眼,“随你,只是称呼罢了,你要愿意,叫我名字便好。你方才敲的,便是这一只酒杯么”
飘香其实还有很多不满要向文敛发泄,却被她这突如其来地一句问愣了神,怔怔地点头。
“果然是应景随心,一人一杯,能将将进酒唱出如此味道来,很好。”
飘香神色一动,瞬间将其他抛开,“你知道这首曲子曲名是将进酒”
文敛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那又如何会唱还有,这不是曲子,是一首古诗。”
“古诗”飘香皱起眉头,“我无意中听人唱过,觉得好就记了下来,至于是曲是诗,我就不知道了。”
文敛心下一动,能知道这首将进酒的,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人,正如她很久之前看过的那本叫西游记的书,同样也没多少人知道。文敛望她微微一笑,“我本不是很明白其中地意境,今日听你一歌,却让我畅快不少。我听你一曲,送你此诗之名,倒也是雅事一桩。”
“你又是在哪里看到的此诗载于何本书上,作者为谁你既能知晓诗名,应该也知道更多吧”飘香认真看着她,以更加认真的语气问道。
文敛微一耸肩,“不知道,我只比你多听到了一个名字而已。”说着敛容往庄笙看去,“庄大公子,幸会。”
庄笙从方才起便一直在静静打量这位传说中的文氏后人,见她与飘香讨论诗词,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厚,现在又转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人小小年纪,却是恁般看不透啊。
心里在想着时,同时对文敛微一抱拳,道:“文家小姐,不想我当日眼拙,竟未认出鼎鼎大名的文家小姐来。”
文敛但笑不语,她这一支文氏藏于历史之中而不被淹没,能让各方势力退让三分,但那毕竟是老祖宗地遗泽,爷爷或有大名,她却不过是才入江湖的一介孩童,哪来鼎鼎之说。
文敛向站立一旁的夙渊看去一眼,见他几不可察地微一点头,转首注视对面两人道:“言归正传今日我来见你们的目的,想来你们也很清楚,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庄大公子,你要查什么事,我并不想理会,所以如果你需要采取什么行动,可以不必顾忌我,当然,也请不要将我牵连其中。”
庄笙闻言一愣,眼中精光一闪,牢牢盯住她,“你地意思是说,将来无论我们怎样处置,你都不会插手,不会有异义”
文敛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不干我的事,我何需置喙倒是你们动作快,庄大公子如此问,看来已经不用我再多说些什么了。”
“事情其实不是我们自己查出来的,就在我们来地路上,有人送了这样一封信来。”庄笙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文敛淡淡扫一眼,却不接过,“既然和我无关,你们如何查出的,我也没兴趣知道。那么庄公子,看来我们之间地事已经谈完。
我便不打扰各位用餐了。”
说着站起身,淡淡看了飘香一眼,然后就那样领着赫向楼下走去,夙渊向在座之人扫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五十章酒能解忧是枉然
小姐为何就这样走了”出了酒楼后,夙渊满是不解
文敛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飘香想跟我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夙渊脚步一顿,愕然地看向她,刚才他可是一直在场,注意最多的就是飘香,可没见她有什么举动。
文敛没回头却对他的一举一动知道地很清楚,没有解释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缓缓前行。夙渊望着她眼神忽然一凝,他发现,文敛虽然不懂武功,可是走路时步子异常稳健,每一步的距离几乎是一样的。看一个人走路的姿势可以分析出此人的性格,而文敛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硬是走出一种沉稳大气来。
唉,夙渊在心里叹口气,跟在文敛身边愈久,愈是对这人看不透,愈是觉得,这实实在在不像一个小孩子。
三人已经走到望月明客栈,才刚跨进大门便有一人迎了过来,赫与夙渊齐齐踏前一步,拦在了文敛面前。那人却仿似未见,面色不改地对着文敛直直拜了下去,恭敬道:“在下匡府管事,代敝主上前来请几位过府一叙。冒昧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文敛摆摆手让两人退下,冷冷地向那人看去。一身儒生打扮,面色平静,对文敛执礼甚恭,似乎并不以向一个孩子恭敬作礼为意。但是文敛却看得出来,那人静到极处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当然,也没有丝毫对她的敬意。文敛待他说完后,当下冷声道:“你就是贝先生”
“是。”贝先生依旧微低着头,恭敬答道。
文敛一问之后,不出声地看着他,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冷意,他终于抬起头来却在见到文敛脸上的冰冷神情后微微愣住。
“很好”文敛这莫名一声好又让他愣了愣,再瞥他一眼,文敛漠然道,“你放心,即便他不来请,我也要去见他一见的。”
说完不再理睬他。挥袖而去。夙渊目光深沉地看他一眼。也随着文敛上了楼。
贝先生在原地站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朝着楼上文敛消失地地方看了一眼。那一眼。况味不明。极之复杂。
酒楼里自文敛走后。留下地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庄笙对这个文家略有所闻。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文氏后人是如何样地一个人言语冷静。行事不拘一格。更让他吃惊地是。那样小地年纪却能让人生起一股。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地感觉来。还有她方才话中地意思。他有些吃不准。是打算弃子不顾以做脱身之用。还是对他言语试探。又或者。其实是根本不在意。
这样想着。忍不住摇头。他是不是将那人想得太复杂了。对方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这个念头才起。眉头一皱。凝神细思。他从来只会将人看得简单。而这么多年来也未出过差错。所以父亲才会将这件事交与他办。可是面对刚才那个女孩时。却有一种前所未有地慎重。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一次。绝对不能轻忽。
“笙哥哥。你在想什么呀”宫倩儿见他眉头越皱越深。出声问道。
而这一问。也将其他几个沉思中地人惊醒。宫如暖与庄笙对望一眼。然后向飘香看去。
“姑娘,这位就是你说地那位文氏后人,定州柳、匡两家的先主人”
飘香没有马上回答,先倒了杯酒喝下,这才向其余众人扫视一眼,缓缓说道:“没错,她便是先父与匡衡的爹,生前念念不忘地文氏后人,文老东家文解明的亲选传人,文敛。”
庄笙眉头微皱,“听闻文解明在定州失踪传闻是真的”
飘香默然不语,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想起方才目光无意中向文敛手指扫去,她知道,文敛所戴的那一枚指环,叫作王戒
手戴王戒的人,一定是传说中地文氏后人,是爹爹宁愿舍了性命也要追随维护的人,那枚指环,她虽然不曾见过,但是,上面刻着的纹饰,她却是从小看到大。
庄笙见她低头不语,皱眉更深,“姑娘,如果你想昨天说的话变为现实,恐怕没有她的支持我们办不到。”
飘香向他笑了笑,“那倒未必,她方才不也是说你要怎样都可以,如果她不干涉,以你四大家的势力,想要斗跨定州城里的一名小小商人,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庄笙知她在说笑,可他眼下却完全没有说笑地心思,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就算配方找了回来,可是流落出去的霹雳珠再无法追回。那样厉害的火器,如果落在有心人的手里,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到时久川融门怕会成为众矢之地。这也是融门门主那样急迫想查清此事的原因。
“姑娘,既然你选择与我们合作,就应当争取一切可争取到地力量,匡衡如果那样好对付,你也不
来为求自保,而全无举动。”庄笙看着她,冷静地错,我们是要查出融门叛徒所在,尽一切可能找到被卖的霹雳珠地下落。但是无论是融门还是四大家,根基都不在定州,要在这里行事,可说是困难重重。
“匡衡不是易与之辈,要想从他手里夺回霹雳珠的配方,他自然不会乖乖交出。如果我们不好好合作,可说是难于登天。现在既然文氏地人来到这里,我们要破坏的是她家的基业,她难道真的能袖手旁观虽然说不会插手,可是,如果能取得她的同意与合作,事情一定会简单许多。到时,配方归我,其余东西我分毫不取至于姑娘你,你自己说过,只要匡衡身败名裂,你的愿望便是达成。”
飘香静静听着,随着他的讲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等到庄笙最后一个字出口,她的脸上,已经像是结了一层冷。“我答应让你来见文氏后人,只是想让你亲眼看到她的态度。如今她既然许你可任意行事的诺言,你难道还想让她亲自将配方交到你手上还有你口口声声说配方,如果那人已伪造数份,你如何保证拿到手里的是真地而如果一份假的配方让你可以轻易退出,到时还是我一个人,我哭都哭不及,能上哪里找人”
此时的飘香似乎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谈话时的样子了,庄笙不敢大意,朝她一拱手道:“姑娘想来是有些误会,融门霹雳珠地配方不是一张纸,更不是有人可以伪造的来的,日后姑娘见到自然就明白而我答应姑娘之事,联合定州我庄家与融门地力量,给匡衡施加压力,姑娘自己联系同盟会的人,形成倒匡阵营。界时匡衡势败,我们还要借助姑娘之手尽量将流落出去的霹雳珠回收姑娘所说背约之事,又从何谈起。”
“不错,我们宫家在定州也有一些力量,姑娘不嫌弃的话,亦同样能助姑娘一臂之力。”宫如暖在一边软语加了句。
飘香听后眼神更加幽深,“总之,你们不要打她的主意。”庄笙不解,以刚才他的观察,飘香对文敛并无什么效忠之意,甚至隐隐还有些敌意,可是现在为什么一心不让他去找文敛,似乎多有回护之意。定定地看向眼前之人,他真的不是很明白。
“喂,我们这样帮你,你还这样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有笙哥哥找到你说可以帮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酒馆里借酒浇愁呢。”宫倩儿有些看不惯她对庄、宫两人的态度,于是再次忍不住对飘香出言不逊。
“宫倩儿,你别胡说八道”宫如暖正打算训斥自已地妹妹,有一个声音却比她更快地响起。微转头看向神情激动的庄筑,眉头细细地皱起,庄筑虽然平时爱和倩儿喝反调,但像现在这样激动甚至激愤的情况却少见,尤其他一边对宫倩儿喝斥时,眼神却时不时向坐在一边的飘香瞟去。
她真不知此时是不是该叹口气。
“我哪里有胡说八道,你又说我,你为什么要帮着这个女人我们去找到她的时候,别人不是说她喝醉了睡着没醒吗一个姑娘家,那样喝酒本来就不成体统,谷叔叔说的,再好酒的人如果经常喝得大醉的话,那一定是在逃避什么事情,不就是借酒浇愁喽,我又有哪里说错”宫倩儿说得甚是不服兼理直气壮,在提到“谷叔叔”这个人时,骄蛮地神情里多了一丝难得的敬意。
庄筑瞪着她,少有地被说得无法反驳,只因他第一次见到飘香时,她确实是满身酒味的躺在床上。悄悄向飘香看去,以为她会生气,却刚好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凄凉之意。
飘香确实没有生气,当宫倩儿指着她一字一句说出来时,当听到那个逃避的字眼时,她有刹那失神,然后心底升起一股深沉地无力感,以及,淡淡的悲哀。
倾倒了酒壶,却发现里面地酒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略微自嘲地笑了笑,她现在酒量越来越好,好到酒喝进嘴里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醉那是多久远的事她饮酒,其实已经很久没有醉过。
将酒壶随手往桌上一扔,看向庄笙认真地说道:“我只是不想与文家人再有牵扯,如果你跟文敛合作,那么,我便退出。”
飘香说完站了起来,打算离去,却在转身后顿住,语气淡然地说道:“还有,我数年来没有行动,并不是为了自保而已。”
淡淡一句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宫如暖默默看着她离去地背影,忽然觉得有一股忧伤涌上来,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庄笙,再向望着飘香背影怔怔然出神地庄筑看去一眼。
“笙哥”
庄笙喟然一声叹息,“飘香,或许我们一点也不了解她。”
第五十一章羁鸟恋眷旧时林
敛站在街头,抬头细细打量眼前的房子:虽不见得多,却有一种古朴厚重之感。\\单看外观,绝对想不到里面住的,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户,而会以为其实是一户书香世家。
对着那端正斗大的匡府二字默默注视片刻,文敛向夙清点头,夙清会意,走上前去扣动门环。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向外面三人扫了一眼,目光定在文敛身上看了片刻,神情一震,忙把门打了开来。一边向里面不知喊了一声什么,一边快手快脚地推开门,对文敛鞠躬哈腰,脸上堆起笑容,
“贵客请进,老爷一直在大堂里等着呢。”
夙清往里面冷冷地看了一眼,上前一步道:“既然知道自己的东家来,匡衡为什么不出来迎接”
老头一愣,贝先生只知会他说今天有贵客到访,给他描述的相貌正与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其他的却是什么都没说。
文敛对他淡淡一笑,转头向夙清说道:“我们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让他承让我的身份,你也不必太计较了。”
夙清眉头深皱,她也知道如此,只是心里总有些咽不下气来。因为她对文解明至忠至诚,所以也就不能明白为何会有人叛出文家。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
说话间文敛已经走了进去,门房张伯微眯着眼看她走进的背影,不知是不是他老眼昏花,他觉得今日来的这个人虽然年纪是最小,却和他以住所有见过的那些来拜访的人不同,隐隐觉得,这个人的到来,恐怕会让匡府长入以来地平静被打破。睁着有些浑浊的眼坐在一边的板凳上,他老了,为匡府守了几十年的大门,见过了不知多少事,看着当初的少爷变成现在城里的大人物,而他也从少爷的称呼改成了老爷,这人事变更,对他来说已经不会引起多少情绪了。不过像是想到什么开心地事,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朵菊花般的笑容,面容慈祥宁静,虽然原来的少爷变成了老爷,可是他现在还是有一个可爱的少爷。
文敛直走到大厅,一路上居然不见半个人影,进了大厅,也不见人来招呼。夙清四下扫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文敛却不以为意,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也叫赫坐了下来,然后轻松随意地欣赏这屋子里的摆设。
不得不说,这匡衡还是很有品味的,与满身铜臭的商人有些不搭边,光是大厅就布置地非常雅致,几处绿意盎然的盆景,正挂一幅牧童放牛图,作这画的人功夫是极好地,光是看一眼,仿佛能听得到牧童清脆的笑声只是画有些旧了。文敛颇有兴致地瞧着那幅画,甚而露出淡淡笑意。
夙清冷哼一声。“这匡衡实在过份。竟然这样给我们难看。我看他是完全忘了自己曾是谁家地人了。”
“你也说是曾经。那他现在如何怠慢。再指责也已无用。”文敛似乎对那幅画越看越感兴趣。说话同时已经站起身来。干脆走近欣赏。
夙清不解地看向她。刚想开口问。忽然间住口慢慢转过身向后方看去。
那人于门边站立。浑身散发着冷肃森寒之气。双眼向人看去。便令人多了一股寒冷之意。
匡衡。今日这般距离看到。夙清觉得那股子阴沉沉地寒意重了许多。充满戒备地看着他。这人城府极深。小姐今日坚持赴会她实在是很不放心。
在匡衡出现后。赫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如入定般坐着不动。反倒是文敛。注意力全放在那幅画上。仿佛没有注意到他地到来。
匡衡负手向文敛走去,夙清身形微动,就要拦在他面前,他却是看也不看她地站住了,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开口道:“没想到文家小姐,会对画这么感兴趣。”
文敛缓缓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道:“那也要看是谁作地画。”
匡衡眼神一凝,视线落在那一幅画上,“这幅画,在那里,挂了二十年,不论换多少家具,整修多少次,它却一次也没被取下过。你可知为什么”
“羁鸟恋眷的,往往是故时林。”
匡衡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慢慢踱近几步,眼里寒气更盛,语气也阴沉下来,“不错,家父为人最是洒脱不羁,可是后来却为了一片林子放弃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不,没有林子,只是一株快要腐朽的老树。”
文敛脸色微沉,“就算如此,那是他的选择,你既为人子,难道要干涉父辈的决定”
匡衡对她冷冷一笑,“就因为不能违逆父意,我才又等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要我匡家子承父,孙继祖,子子孙孙永世为你文家奴役下去
“大胆匡衡就算匡管事不在了,你这匡家地产业还都是归主人所有,岂容你在主人面前如此放肆”夙清跨前一步斥道,同时手已按在肩上的剑柄处。
匡衡冷冷扫她一眼,“哼,你愿意心甘情愿做奴才,那是你地事,但不是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