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或许有些磨难,但从未让她失望过。那些善良的、优秀的人,许多人一生都未遇到过,她生命里却有这许多。
是幸运,更是幸福。
公主府很大,从前门到后门,足足要走上半个时辰,然而公主府也很小,三分是练武场,四分是菜园,剩下那三分才真正算是公主府邸。
沈云舒站在练武场和菜园中间,看着两边截然不同的景致,葱绿鲜活枝叶,映着森然冷光兵械,一时间怔住,长公主站在她身旁,浓眉一挑,衣袖一甩,指向前方菜园。
“许多年前,这里是一片荒地,自我将这里定为府邸之后,这条街的百姓就在此建了菜园,每日浇灌施肥,人人都可来采摘。自家种出来的菜,味道很鲜,等做出来让你尝尝。”
日光下,长公主衣袖上的金色葵纹格外鲜明灼亮,满目生辉,半截腕骨露在外面,白皙修长,四指扣在掌心,食指伸出,指尖无蔻丹,只有自然粉嫩的淡淡光泽,正对着忙碌不止的百姓。
偶尔有人累了,起身捶捶腰背,便会微笑朝长公主打招呼,并不是那种对上位者的尊敬恭谨,而是如自家血亲一般的随意亲切,间或还会有人朝沈云舒微笑挥手,长公主始终目光温和。
其实菜园很乱,许多人在其中穿梭不停,衣衫花式繁杂,地中蔬果也是种类繁多,整个菜园就像快染上各色颜料的画布,嫣红、葱绿、鹅黄、暗青、深黑,各分成一小块,不停在画布上晕染、移动,凌乱不堪。
然而沈云舒和长公主却站在菜园前,久久不愿移动。二人裙摆被微风拂起,像两团色泽鲜亮的云烟,掠过眼前,浮在菜园里,瞬间染上几分圣洁气息,而她们也定在那里,似身处天上宫阙,只觉此时胜过风景无数。
这才是民心所向,真实,可触摸。
倏然肩上一重,沈云舒转头,长公主一拍她肩,手顺势揽在她肩侧,轻轻一转,将她面向后方,正对练武场,旋即朗声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你,准备好了吗
练武场很大,正中两排梅花桩,间隔很宽,落足点很窄,底柱很松,每次跃起都必须提气横掠,脚尖轻点便要再次跃起,否则便会因晃动而失去重心。
两道身影在其上不停交错、飞掠,每次相遇便会有锵然铮鸣,倏然,其中一人脚下一颤,裙摆开始浮动摇曳,上身便是一晃,正在此时,手中大力震来,长剑脱手,人也不受控制坠落。
“锵”
“嘭”
两声落地声响,前者在地上嗡然颤动,被一只白皙手掌拾起,后者却伏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只余急促沉闷的呼吸声。
远处隐约有百姓的呼喊加油声,一声声浑厚有力,沈云舒微微一笑,为这些不知内情却能为她欢欣鼓舞的人,而感激。人生在世,最可贵的,便是有许多善良的人,一路相随、鼓舞,因此才能支撑自己,永不倒下。
然而她真的累了,每根神经都在嘶喊、颤抖。她就那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觉全身酸痛,尤其脚踝更是刺痛难忍,有汗自她额头一滴滴落下,落在柔软草地上,浸入地底。身上流锦长裙满是灰尘土渍,薄汗微湿,黏腻不堪,满身狼狈。
她已经摔下十余次,虽然身下草地柔软,然而也禁不住一次次从空中坠落,脚踝扭伤,胸腔疼痛,内伤外伤都有。
昨日宴会上,长公主说要教她练武,今日将她召到府中,第一课便是轻功。沈云舒底子弱,传统练功方式无法在短期内造就出高手,必须出奇招。长公主便命人钉了两排梅花桩,两人在其上过招。
梅花桩易晃,沈云舒必须始终提着真气,在桩上不停飞跃,时间一久,便觉真气更加凝长持久。其次,还要面对长公主的凌厉攻势,脑中不停计算落点、轨迹,脑力和眼力缺一不可。
虽然有效,但也确实辛苦。沈云舒自幼身体便弱,因此薛家众人始终呵护有加,从来不让她过多劳累,即便学了些武艺,也仅仅是为强身健体。而后遇见赫连肃,那人强势霸道,总认为男人就该保护女人,恨不得将沈云舒终日揽在羽翼下,哪里会让她练武。
然而长公主不同,她始终认为女子就该**、坚强,要有自保的能力,因此她训练沈云舒十分严厉,即便她多次摔伤痛呼也不曾心软半分,此刻见沈云舒伏在地上久久不起身,手中金锏啪,便敲上她脚踝。
这一敲,正敲在沈云舒扭伤处,她下意识便低呼一声,“啊”
金锏敲上脚踝,长公主便察觉锏下肌肉颤动,此刻又听闻她压抑沉痛的低呼,长眉一皱,扔下金锏便要查看,然而忽然有风拂过,一道靛青身影已至身前,正将她挡在身后。
那人到了身前便伸手摸向沈云舒脚踝,手中一触一拽,便将青花绣鞋扔了出去,刚碰到白袜,手中脚踝似刹那惊醒一般,霍然回缩,那人手中仍旧抓去,口中低沉声音响起,“伤在哪里了”
沈云舒哪里肯再让他摸,忍住疼痛便要往后退,忽然一抬头,正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眼底金光明灭,似琥珀般莹亮剔透,更有青竹倒影深深,这样清亮的眼神,不带一丝欲念亵渎,只有满满的关心,看得她心中一怔,顿在当场。
太子温胜雪指尖触上白袜,向下一褪,露出半截莹白脚腕,眼看便要整只脱下,忽然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扣住他手腕,让他再难动作。
耳边响起长公主冷硬的声音,“太子这是做什么”
旋即,将温胜雪一拽一推,扶起沈云舒便朝后走,看也不看身后僵住的人。
温胜雪垂着头,指间似乎还有她脚踝温热柔滑的触感,脑中浮现那张云霞浮动的脸,忽然心中便是一颤,似有衣袖拂过琴弦,发出一声轻响。
“嗡”
适才他来拜访姑姑,眼见沈云舒摔在地上,心中一紧,身体竟比意识还快,等他清醒过来,指尖已碰在那人脚踝。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竟有了这样的心思是南轩宫中初见,还是山水同游中的畅谈,还是这些月余时光中的神色碰撞
旋即,他微微垂下头,抚着心口传来的大力震动,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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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太子还是很好的╮╯╰╭都怪我把他们写的太好了,配角虐起来都有点难过
、第六章才知情深
长公主府后院屋中,沈云舒躺在榻上,脚踝已上了药,微凉的药膏紧贴在肌肤上,缓缓侵入肌理,疼痛渐渐缓弱下来,空气中飘着一股草药清香。
床塌边,太医正在向长公主回禀。“沈大人脚踝扭伤不重,敷些药便可,只是腑内受了震荡,近日内最好不要动武。”
长公主仔细听着,微微颌首,“本宫知道了。”
旋即微一摆手,自有人领着太医出府。她转过身来,轻轻坐在榻上,看着沈云舒,长眉一拧。
“真是没用。”
沈云舒苦笑,长公主虽是出于好心,但有时说话太直接,实在有些伤人。
长公主看着她微微苍白的脸色,摇头道,“罢了,便等你伤好再说。”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负伤,让二人都有些猝不及防,长公主沉默半晌,忽然挑眉开口。
“太子似乎对你很上心”
适才那一幕,那样担忧的神色和动作,换了谁都能看出不妥,长公主耳清目明,自然一清二楚。其实她心里隐隐也很赞同,二人都是她欣赏的后辈,郎才女貌,十分般配,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沈云舒心中一顿,眼前闪过温胜雪青竹般挺秀的身影,却是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太子他知道的,我有未婚夫。”
那道轰动整个南轩的圣旨,只要有心打听,便都能知道,只是长公主不在乎身份名誉,因此并不曾留心,如今骤然听沈云舒说起,想起沈云舒曾经的身份,位列公主之尊,有婚约倒也不稀奇。
“是南轩哪位王公”
“肃亲王,赫连肃。”
前两日,沈云舒便得到消息,赫连肃救国有功,被封为肃亲王,那时便为他欢喜,如今在长公主面前提起他,便不由自主感到自豪,那样优秀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夫,的确该感到自豪,与有荣焉。
赫连肃的大名,长公主自然听过,那位震惊天下的传奇将领,于是缓缓摇头,原来是他,再看一眼沈云舒羞涩骄傲的神情,心中明了。
这般深情模样,只是闻者,便觉欢喜,只是可惜了太子。
门外,温胜雪扶着门框静静站立,先前便想进去,总想亲眼看见她无碍,才能安心,然而却听见那番话。
他从南轩将沈云舒接来,自然知晓那门婚约,从前不在意,如今忽然心动,便开始在意。
他听得到沈云舒喃喃低语的声音,也看得到她脸上娇羞的神情,于是心疼,一点一点,从心尖颤抖、战栗,通过每一条神经,传到四肢百骸。
手中重重攥紧,而后垂落,温胜雪看了看门框,又看了看屋内,霍然拂袖转身,大步离开,再不回头。
半晌,身后门框,那被扶住的一块,忽然碎裂,碾落,成灰,坠地。雕花门框,赫然少了一块,自此残缺。
一如那人的心。
长公主府在雍都百姓聚积之地,人流拥挤,沈云舒坐在马车里,一路缓慢行驶,小心绕开人群,渐渐行至开阔地带,眼看便要走出这条繁华大街,忽然耳边一声轻响。
“噗。”
似有一枚石子呼啸而来,夹着风声,狠狠撞在柔软的物体上,旋即耳边又是一声嘶鸣。
“咴”
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开始不住晃动、乱踏,马车也跟着剧烈摇动、倾斜,沈云舒伤了脚腕,不能移动,只能大力扶住妙可,以保持稳定。
好在晃动只持续了一瞬,周叔已将发狂的骏马制服,大手抚着马腹深陷流血的伤痕,双眼似利剑一般,从早已退开数丈的人群中掠过,微微皱眉。
妙可掀开车帘,望着周叔,神情困惑。
“怎么了周叔,怎么突然惊了马”
沈云舒在她身后,一眼便看见周叔手中的石子,是路上随处可见的石子,此刻染着斑斑血迹,显然便是致使骏马发狂的原因。
周叔微微躬身,沉声答道,“有人用石子伤了马,好在未伤到小姐。”
沈云舒也朝外望去,目光从惊恐未退的百姓面上滑过,心中思忖,石子杀伤力不大,显然不是为取她性命,顶多会制造出混乱,此时人群众多,很容易误伤,那幕后黑手莫非是想让她背上人命官司
当沈云舒将关注点放在周围百姓身上的时候,远处角落里,一辆普通马车静静停在那里,通体素净,毫无装饰,连花纹都没有,只有木材本身天然的纹理,似乎只是寻常人家的马车。
车帘微掀,露出一前一后两张脸。前方那张脸容貌普通,只是左眼角一颗朱红泪痣有些特别,衣饰寻常,想来身份不高,大约只是婢女。
后方那张脸隐在黑暗里,晦暗不明,只一双眼泛着光,似湖面上粼粼的波光。
那人稍稍向前倾了倾,露出一截莹润小巧的下颌,微微扬起,便是一条精致优美的弧,正对着沈云舒的方向。
“是她吗”
婢女将目光放在沈云舒脸上来回逡巡,似在确认什么,半晌,低声答,“是。”
这声是一出口,那人眼中波光刹那翻腾而起,似即将沸热的清水,灼亮惊人。
然而旋即,便渐渐平息下去,再次波澜不惊。
几日前,婢女在书房无意间发现一幅画卷,上面清晰描绘着一位女子,眉眼精致,神情温婉,一双眸乌黑清亮,眼底流光汇聚。
丹青手法笔笔传神,可见作画之人的用心,夫君多年不作画,唯一一幅,所画之人却不是她,这让她心中不安。
因此便有了今日这一场闹剧,只为确认那画中女子,到底是何人。如今确认了,证实了,满腔怒火和嫉恨翻腾不息,只等着某个时机勃然爆发。
“沈云舒”
三个音节在齿间揉捻、辗转,抛出唇外时,尤带着温热,然而转瞬,便寒凉下来。
从前于南轩西北边塞,赫连肃曾坐在帐中,望着盛京方向,将沈云舒三字缓缓道出,那是带着喷薄欲出,不可抑制的深深思念。然而此刻,于这寂静马车中,又有一人缓缓念出这三字,却是寒意森森。
两次呢喃,截然不同,大约这一生,沈云舒都不会知晓。然而岁月漫长,她总能慢慢了解,了解个中情仇,了悟人生悲欢。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在长公主门前,很快,长公主便亲自前来。马车中那人望着长公主大步走来的身影,又深深望了沈云舒一眼,旋即轻声道,“走。”
车帘应声落下,正在此时,沈云舒若有所觉,朝那方向望去,却只望见马车逐渐消失的身影。
风起,吹散一地尘埃,吹去所有痕迹。无人知晓,有人曾在混乱时静静凝望,最终趁着混乱离开,竟只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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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加油onno
、第七章立场情分
长街上,长公主将人群疏散,叫来府中马车,亲自将沈云舒送回观星楼。观星楼在皇城边上,与公主府相距甚远,二人一路相谈许久。
这场混乱来得突然,或许对沈云舒来说,有些始料未及她初入雍都不到两月,却已结下仇敌,遭此暗算。然而对于在皇室浸淫已久的长公主来说,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想得更为深远。
在北冥,国师大人地位超然,在百姓心中是神袛般的存在,然而对于皇室来说,只是一个助力,甚至有些人,如皇太后,如康亲王,甚至如皇帝,心中忌惮国师对民心的影响力,若能除去国师,才能真正实现皇权独大。
然而国师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一旦有损,实在无法预料会出现怎样的暴动,因此只能徐徐图之,将国师的民心一点点削弱瓦解。从前国师毫无弱点,如今有了沈云舒这个弟子,便有了弱点。
此番混乱,发生在长公主府门前,若处理不当,长公主也要担些干系,仅仅一计,便能击伤国师和长公主,放眼整个北冥皇室,最有可能的便是康王派系了。
马车里,长公主向沈云舒分析完利害干系,长眉一拧,再三嘱咐她。
“如今你已经被人盯上,务必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掉以轻心。
其实沈云舒并不觉得这是康亲王手笔,这场小混乱不温不火,只要处理得当,便不会出现问题,康亲王为人阴鹜狠辣,若要出手,必然不会留下活路。然而她受了些伤,正好借此休息几日,至于调查一事,自然会有人接手。
于是沈云舒颌首微笑道,“长公主放心,云舒近日内都会呆在观星楼中。”
长公主拍上她肩,“有国师在,自然无需我担心。”
手上一拍即走,旋即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放在沈云舒掌心。
“这便是我学的武功,原本是皇族女子才可学,只是北冥皇嗣本就不多,女子更是稀少,练成的便只有我一个,如今交给你。”
沈云舒接过那册子,薄薄一本,封面三个大字,破天诀,绣着金边,乍一看去,凌厉异常,然而再一看,却有几分绵长意蕴。翻开里页,首页是穴位和真气走向,而后是心法,再后是几大招式。
粗略看过一遍,沈云舒便发现这门功法与寻常武功确实不同,更为灵巧轻绝,由女子施展出来姿态翩飞似舞,杀伤力却也不容小觑,不愧是皇室功法。
长公主见她看得入神,挑眉微笑,“这功法初学不易,当年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入门,你最好有国师大人从旁辅助,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合上书册,沈云舒微微一笑,“云舒谨记在心。”
马车穿过大半个雍都城,终于到了观星楼前。
观星楼在皇城边上,高出皇城十丈有余,是雍都第一高楼。人站在楼下,仰头望去,便觉心中凛冽崇敬,有种身在人间,仰望云端的晕眩感。
长公主站在楼门前,望着通体深黑的高楼,只觉与皇城格格不入,微眯起眼。
观星楼,这数十年她仅仅来过三回。第一回,是幼年时好奇来访,未曾入内。第二回,是和亲那年仪仗从此路过,未曾入内。如今,是第三回。
暮光下,云霞漫天,在天空挑染出一抹嫣红,渐变成橘光,而后是微微金光,倾泻而下,便似一匹艳丽的云纱,落在长公主肩头,落在她华丽的玫瑰金宫装上,一瞬间如揽满天华光。
在那样的华光万丈里,长公主挑眉,大笑三声,朗声道。
“观星楼,高入云端,似神袛之府,我等凡人焉能侵扰”
旋即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即便被排挤、压制,然而她始终是北冥的长公主,天生的皇族血脉让她心里对那位神抵般的国师又爱又恨。
爱你对北冥三百余年的守护,似顶天高柱,永远矗立在北冥上空。恨你是这般高耸入云,将这世间大光明揽在己身,我皇族子弟永无用武之地。
这第三回,我温慕仪,仍旧不入内。这一生,永不入内。
沈云舒站在楼门前,看着长公主远去的背影,即便面对国师的万丈神光,也始终挺直肩背,大步昂然向前,似一把开弓的箭,永无回头的余地。
万里霞光也照在沈云舒身上,她由妙可扶着,右脚脚尖微微触地,底部悬起,膝盖前屈,裙摆微微鼓起。这般姿态并不雅观,然而她站得很稳,气度沉静,微扬的下颌在暮光下镀上一层嫣红。
倏然,朱唇微微开启,发出一声低沉、轻缓的叹息。
“何必”
这些北冥皇室的人啊,忌惮着国师的影响力,却也依赖着国师的影响力,几百年来生活在国师的光辉之下,心中渐渐阴暗、扭曲,化成一个流着脓的毒瘤。
或许有朝一日,终究忍无可忍,便要长剑一挥,齐根割下,虽要忍受血肉分离的疼痛,却也自此与夜夜相伴的绵长疼痛告别,自此重获新生。
旋即,沈云舒微微一笑,在这万丈霞光里,从唇畔而起,挑起一抹笑意,云上脸颊,再漫进眼底,瞬息间闪过瑰丽的流光。天下容色,尽聚在这一笑里。
于她而言,从无立场之分,只有情分深浅。于她而言,那位北冥神袛般的国师,从来都只是她的朋友、师长,从来都只是少年天启。
万丈霞光里,沈云舒高高仰头,望着观星楼顶端,衣袖一扬一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天启”
国师一身黑袍,也正朝下望。
浓黑的眉匀匀舒展开,正露出下方的眼。眼形微长,末端直直划入鬓间,明明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