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衬眉眼深沉,薄唇微微抿起,微抬的下颌自鼻梁向下,勾勒出冷硬紧实的线条,于阴影中静静伫立,似金色长河中一尊冰冷英俊的雕像。
那人眼中杀气四溢,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似刀锋,狠狠向下一划
有人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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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太子来也,吼吼吼~
、第三十八章国之将乱
彼时,沈云舒并不知晓千里之外的那一幕,当然也没能亲眼目睹如此可贵的时刻赫连肃大爷整日端着一副沉冷的脸,哪里会有吃醋这种费表情的情绪真正是一生少有的奇景,不能不看。
彼时,沈云舒正在含光殿中。此刻黑云压城,殿中光影昏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温和平静中带着些沉重的压抑。
重重帘幕之后,隐约可见榻上半卧着一个人,微垂着头,有些吃力地咳嗽着,身侧站着一位年老的太监,正躬身轻抚着他的背。
沈云舒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垂首,盯住自己的脚尖,精致绣鞋上,一朵半开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显得格外柔弱,似乎即将泯灭。
良久,咳嗽声间歇,皇帝深深喘了几口气,摆摆手,李公公自帘幕中走出,手中捧着一条帕子,正中晕着一滩殷红,零星几点散在四周,在雪白的帕上似点点红梅,娇艳欲滴,却又触目惊心。
沈云舒垂着头,自然没看见那方帕子,然而她听着耳畔粗重的喘息声,心中一点点沉下去皇帝竟病得这样重,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样一想,鼻尖忽然有些酸涩。这一年来,她时常进出宫中,虽说伴君如伴虎,然而眼前这位却是难得的温和,至少对她很温和。她向来心软,最见不得别人对她好,因此倒产生了些许孺慕之思。
她最感谢的,便是皇帝对她的允许,允许她拒绝赫连肃的求亲,允许她拒绝浩荡皇恩,允许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不曾勉强她半分。皇家无情,纵观古今,何曾有过这般宽容
微风拂过,吹起层层帘幕,正露出沈云舒的脸。床榻上,皇帝望着她微红的眼眶,目光愈加柔和,想起远在千里外的那个儿子,心中更是一软。
“如今你可愿意”
骊山行宫里,皇帝曾对李公公说过,既然沈云舒不愿意,那便不逼她。此刻于含光殿床榻前,皇帝再次询问她的心意。
只是这声音不复往日有力,隐隐有些力不从心,沈云舒听在耳中,更觉心中酸涩难忍,几乎是立刻便答道,“华安愿意。”
国宴初见,望见赫连肃沉冷目光。猎场刺杀,见识他凌厉手段。明月楼中,信誓旦旦命她下嫁。黑夜官道,救她于匕首下逃生。八皇子府,令她免于逼婚。骊山行宫,四目相对温情脉脉。身陷牢狱,为她奔走谋划。到如今,两地相隔,终于禁不住相思成疾。
这一声愿意,包含了多少磨难后建立起来的默契与深情。
皇帝心中有数,所以他欣慰,但仍旧有些可惜,“可惜,朕看不到了”
肃儿终年黑衫,从未穿过一次大红,当年玉儿一身大红嫁衣,绝艳倾城,从此定格在他心里,肃儿像他母亲,穿上喜服一定好看。只可惜,终究没能看到。
皇帝微一抬手,李公公上前几步,轻叩床下底板,啪一声,弹出一个暗格,李公公从其中摸出一只长形木匣,递到沈云舒身前。
“南轩将乱,你将此物保管好,有朝一日,或许有用。”
沈云舒接过那只木匣,分量很轻,指尖划过冰冷雕花,只觉格外华丽贵重,忽然心中一动,深深俯下身去,“是。”
走出含光殿,沈云舒站在高高玉石阶上,手捧雕花木匣,微仰起头。
不知何时,乌云尽散,露出乌金明日。耀目金光照在她碧蓝的罗裙上,从背后看去,只觉与浩瀚苍穹融为一体,金色水纹于空中浮动翻涌。
李公公年纪大了,视线有些模糊,微眯起眼,迎着日光看向她,只觉满目光辉。纤细的背影在一片金光中是那般伟岸,她站在那里,便是天下。
至于她手中紧握的那只木匣李公公无声微笑,细密的眼纹紧紧叠在一起,只余双眸闪着无尽深邃的光,心中赞叹陛下英明。
片刻后,沈云舒走下石阶,远远离开含光殿。而同一时刻,在另一个方向,皇后由女官芳菲扶着,正缓缓朝含光殿走来。
殿中,皇后坐在榻前,手中紧握着皇帝的手。此时帘幕已经掀开,明媚日光照在皇帝脸上,照见他苍白的脸色,照见他眼下深深的黑影,照见他日益苍老的容颜。
皇帝似乎有些困倦,微闭着眼,发出低沉粗重的呼吸声。皇后轻抚着他浓黑的眉,将他眉间深深的皱痕舒展开。
这一触碰,皇帝醒了过来,神色有些浑浊,看了半晌方轻声说道,“你来了朕不中用了,竟睡着了。”
皇后指尖一颤,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皇上只是累了。”
皇帝摇头,手下用力,挣扎着坐起。他微微闭眼,旋即,狠狠睁眼,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似利剑一般牢牢盯住皇后。双眼一闭一睁间,便完成了从风烛残年的老人,到不容侵犯的皇帝之间的转换。
“玉妃是你放走的”
这声音轻缓,却似雷霆一般在皇后耳边炸开,顷刻间便已面色苍白那条密道,那个秘密,终于到了报应的时候。
皇帝看她一眼,忽然恨意盈胸,抬手便狠狠向她脸上一甩啪一声,打得她跌坐在地,顷刻间便高高肿了起来。尤不解恨,挣扎着挥起手臂,还要再补上一记,然而刚刚扬起,便重重垂了下来,拼命大口呼气。
良久,心口堵塞之感稍稍退去,他伸手指向皇后,“你很好竟敢违逆朕”
皇后霍然抬头,已是泪流满面,泪水从红肿的脸颊划过,看上去格外凄惨。她凄厉嘶喊道,“皇上以为臣妾愿意吗臣妾自嫁入王府,至今三十年,从来都是陪衬,皇上宁愿逼迫一个不爱你的女子,都不愿意接受臣妾的痴心。那样的女子根本就不该留在皇上身边”
世人都道,皇帝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江山美人尽在掌中。然而谁知,他最想要的那一个人却从未得到。
皇帝面色潮红,恶狠狠盯住皇后,眼神中恨意涌动,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拍着胸口,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这些话显然刺中了他心中最痛的伤疤,一经触碰,便是痛苦难平。
皇后双眼潮红,似乎想起了那年宫中,那条密道里,玉妃一袭红色长裙,静静躺在冰冷的地上,胸口滚烫的鲜血汩汩涌出,在华丽的宫装上一层层晕开。身旁站着年幼的七皇子,目光惊恐又茫然。
因为心中愧疚,所以这些年,她总是有意无意对赫连肃多加照拂,然而那孩子幼年丧母,从此将自己封闭起来,即便偶尔看向她和皇帝,也是含着恨意。好在如今有了沈云舒,终于让他欢喜了一些。
那一幕,她永生难忘。皇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那一夜,她被禁军发现,臣妾没想到,她竟然宁死也要反抗。臣妾害了她”
皇帝似乎也想起那一幕,胸口疼痛不已,痉挛着低下头去,口中呜咽,“是朕害了她”不该逼她,不该逼她啊。
半晌,皇帝抬起头,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看着皇后的目光格外冰冷,“虽然你出于无意,但朕不会原谅你。”
我们都是罪人,那便赎罪吧。
倏然,皇帝向后倒去,重重摔进锦被里,面上苍白如纸。皇后悲呼一声,大力扑过去,伏在他身上,痛哭不已,“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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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大乱初始
庆元二十四年六月,成帝驾崩,举国哀悼。
宫中,一片惨白。大殿中,金丝楠木棺柩居于正中,王公大臣伏跪于地,一片哭号之声。停陵三日,之后便要入殓,葬入皇陵。
沈云舒伏跪于地,微微闭目,泪无声自她眼角落下,一颗颗滴在尘埃。真正伤痛者,才会如此,悲到深处皆无声。
倏然,李公公躬着身,自角落缓缓走出,手中一卷明黄圣旨徐徐摊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人品贵重,风姿无双,宜承继大统。”
三皇子于朝臣恭贺目光中俯身叩首,以谢皇恩。沈云舒微微垂目,不语。
如今朝中三位皇子,七皇子远在边塞,鞭长莫及,十皇子年幼,一时无人能与三皇子争锋,此番承袭大统,实属众望所归。
“华安公主贤良恭淑,品貌出众,与七皇子天造地设,今为成佳人之美,特此赐婚,择良辰完婚。”
沈云舒重重叩首,心中悲凉这一生,这对父子之间爱恨纠缠不断,到最后一刻,皇帝都在挂念着那个远在天边的,他最疼爱的儿子,然而那人却懵然不知,甚至仍旧怨恨。
皇家亲情,何其可悲。
李公公顿了顿,目光掠过最前方的皇后,“皇后无德,恃宠而骄,弄权后宫,今贬为庶人,居皇寺思过,永生不得出。钦此。”
满殿哗然。这是南轩史上第一个被废的皇后,且全无征兆,来得如此突然。
沈云舒霍然抬头,朝皇后望去。皇后似乎很平静,神情中并无惊讶之色,仍旧姿态从容温和。然而细细看去,此刻脂粉未施的脸上,似乎格外黯淡无光。
这个一朝丧夫,又经历休妻的女子,顷刻之间便从一国最尊贵的女人,变成了无权无势的庶民,真正是从云端跌落到凡尘。
沈云舒看着她一夜间衰败许多的容颜,实在不解皇帝虽然心系玉妃,然而这许多年来一直对皇后敬重有加,到底为何会留下这道旨意
三日后,成帝葬入皇陵。而明粹宫中,女官芳菲正在收拾行装。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皇寺中自然不必打扮,因此首饰脂粉便无需带了,打包几件素净衣衫即可,一刻钟便已准备妥当,然而皇后久久停留,不愿离开。
皇后在怀念。整整二十四年光阴,她便是在这座宫殿中度过,这里每一块砖、每一片玉石上的纹理,她都了如指掌。深宫的夜如此漫长,她熬了这许多年,眼看就要成为太后,荣宠天下,最终却仍旧败了。
“败在你手里,我认了。”
怀念过后便该割舍。指尖细细抚过床榻、妆奁、桌案上的细密花纹,皇后微微一笑,眼角荡开浅浅的纹理。一拂衣袖,似要拂尽这三十年爱恨情仇,旋即迎着日光走向殿外。
一步、两步、三步。三步踏出,许多年不曾出现的活力重新漫进皇后眼底。走出明粹宫,从此,皇后不再是皇后,只是她自己,秦槐之。
明粹宫外,沈云舒已经等了许久。
她站在石阶下,看着皇后一身素白长裙,双臂高抬,微仰着头,微风吹起她的裙裾,在高处似飘然欲飞。褪去一身华丽宫装,这个被深宫囚禁了二十四年的女人,第一次释放了血脉深处的天性,重新变得鲜活动人。
皇后朝她一步步走来,不再是从前那种高贵稳重的姿态,而是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格外自由轻快的步伐。
“娘娘”皇后抬手打断她,微笑纠正,“秦夫人,秦槐之。”
沈云舒沉默不语,秦槐之像从前一样,轻拍拍她的手,神情温和,“还未恭喜你,七皇子是个好孩子,我有愧于他,但望你能照顾好他。”
沈云舒不知晓那条密道带来的血案,也就不知晓秦槐之所说的愧疚从何而来,然而她心系赫连肃,自然愿意呵护爱重他,因此虽然有些羞涩,仍旧微微点头,神情郑重,“夫人放心。”
秦槐之微笑,旋即微微皱眉,“如今先皇驾崩,政局动荡,恐生异变。国丧一年,你们未成亲之前,切不可掉以轻心。”
沈云舒心中微凛,深以为然。
一月后,新帝登基,史称惠帝,改年号为明光。
这一年,在史上被称为大乱初始年,后代的史学家在研究之后发现,那位在日后走上天下权力顶峰的传奇女子,正是在这大乱之年,踏出了传奇的第一步。
明光元年,惠帝初执政,南轩局势动荡。同一年,东泽元英太子出征,背叛两国联盟,进犯南轩国土,引起众怒。
在这纷乱的局势下,沈云舒也在逃亡途中。
先帝驾崩前,曾给沈云舒一只雕花木匣,告诉沈云舒这是个护身符,然而此刻却成了让她逃亡的元凶。惠帝并不知晓里面是何物,然而他生性多疑,不允许有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因此他一定要拿回木匣。
沈云舒知晓里面是何物,因此她必须逃那只木匣内,是一卷圣旨,一卷盖了皇印的圣旨。这意味着,你可以填上任意想要的东西。名利、权位、美人,甚至是天下,所有一切,唾手可得,人人为之疯狂。
然而南轩国土下,她能逃到哪里
盛京城外,那位甘愿做了十一年车夫的周副将,将左臂深入骨肉的利箭狠狠向外一拔嗤一声,鲜血溅在妙可脸上。柳七默不作声,将手中裂帛紧紧裹在他臂上,嫣红鲜血顷刻间便浸透而出。妙可在一旁双眼微红,脸色极度苍白。
所有护卫于三日厮杀逃亡中,已全部身亡,此刻只剩下他们四人。一路退走拼杀,此刻已到了边境,前方驻兵集结,长矛向外对准他们,尖端冷光闪烁。
沈云舒坐在他们身侧,触目惊心的鲜血染了红她的衣裙,指尖轻轻抚上血迹,明明冰凉,触在指上却似乎还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直灼烧进她心底。
玉秀死了。那陪伴了她整整十五年光阴的温柔女子,在她心底与母亲无异的女子,就那样在她怀中阖上了双眼,而后被她草草葬在荒野,连块字碑也无。
沈云舒渐渐俯下身去,伏在地上,额间触着冰冷的大地,泪无声落在尘埃,口中低声呜咽,似重伤的幼兽,绝望而无声地哀嚎。
“玉秀姑姑,原谅我,将你一人留下。若你地下有知,保佑我,为你报仇。”
说完,重重叩首,额间砰然作响
半晌,她直起身来,摸着衣袖中的白玉箫,忽然想起赫连肃,想起他沉冷的眉眼中灼热的光,心中便是一颤。
“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就在沈云舒轻声喃喃的时候,前方兵士已集结完毕,一步步向三人逼近。眼看就要进入十丈以内,沈云舒却忽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悬崖顶端裂缝中开出的花,柔弱又坚韧,于风中轻轻摇曳,带着几分颓然凛冽的荣光,顾盼生姿,一瞬间便让兵士恍了神。
这一恍神,眼前便是一白,只觉温和静好。然而瞬息间,眼前又一黑,胸腹一痛,层层围拢的兵士已似潮水一般涌向外圈,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国师到了。
国师大人淡淡看沈云舒一眼,“想好了吗”
沈云舒惨然一笑,微微颌首,眼前也是一黑,国师大人一拂衣袖,缠在她腰间,脚下一点,便掠出数十丈。身后周叔带着妙可急忙跟上。
远处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通体深黑,泛着奇异的冷光。车帘半掀,露出北冥太子青竹般挺秀的身影,正含笑朝他们招手。
同一时刻,明粹宫中,从前的三皇子妃,如今的皇后,沈菁华,正低头跪在地上,身前碎了一地金玉饰器,她就跪在一地狼藉中,沉默不语。
惠帝赫连睿倏然转过身来,面上全无往日温和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阴沉狠厉,他霍然上前几步,两指一夹,将沈菁华的下颌紧紧扣住,似铁铸一般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
“皇后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沈菁华被迫抬起头,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看着惠帝冷笑不已,“皇上一时糊涂,臣妾是在帮皇上弥补过错。”
惠帝怒极反笑,“这么说来,朕还要感谢皇后了”
沈菁华仍旧冷笑,忽然一股大力袭来,顷刻间便摔倒在地,手肘磕在碎石上,疼痛难忍,面上也火辣辣灼烧起来。
惠帝却缓缓微笑起来,似乎刚才那一掌不是他甩出的一般,慢条斯理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皇后拦住了朕派去的人,华安公主或许能平安离开,然而薛家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她能走多远”
沈菁华伏在地上,心中一点点冷下去。云儿,姑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惠帝不再看她,一拂衣袖,走出殿门,迎着日光,照得他面目温和俊朗,旋即他轻声喃喃,似情人低语般道,“你总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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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云儿被拐跑啦,下一章是肃肃的天下,吼吼~
、第四十章战事结束
同一时刻,西北边塞,大军驻扎在此。一方是南轩国土,一方是茫茫草原。无数军帐林立,不时有士兵背对草原,远远眺望家中方向。那里,有他们的家人,那里,是他们所有的牵挂。
赫连肃也在眺望。他坐在军帐中,身穿黑色盔甲,不同于一般轻甲的轻盈,显得格外沉重,然而穿在他身上,只觉说不出的俊朗挺拔。
边塞的狂风,让他的肤色更暗了几分,脸部轮廓也更加冷硬。半年的战场拼杀,彻底激发了他的血性,只坐在那里,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深沉的眉眼中冷光肆意横扫,朝哪里一望,便似利剑一般,嵌入三分。
昨夜两军交战,突袭与反突袭轮番上演,一夜厮杀血拼,至天亮时分,均是疲惫不堪,终于鸣金收兵,此刻睡得正沉。
赫连肃身为南轩将领,是大军的军魂,他站在那里,便像一支永不倾倒的军旗,任狂风呼号,刀光乱舞,鲜血飞溅,永远于最前方飒然舒展。
他就那样站了一夜,手中长刀不停扬起、落下,收割一条条性命,至天亮时分,双臂已肿胀难忍,不住颤抖。
然而在众军士沉眠时,他却坐在帐中,放任一身疲惫无声呐喊,强自忍着不肯睡去。他微微抬头,从大开的帐帘中向外看。前方,千里外,盛京方向。
他开口,低声喃喃,“沈云舒”
几个音节在舌齿间揉捻、辗转,抛出唇外才觉缠绵、深长,伴随着一声轻叹,缓缓向外逸散开来。
此刻晨曦微光穿过林立军帐,到达他面前。几块斑驳的光斑映在他脸上,就在一片晦暗不明中,浓黑狭长的眉徐徐舒展开,眼中的冷光渐渐褪去,升起几分柔软的情思,薄薄的唇微微一抿,竟是上扬的弧度终于有时间想你。
分别半年,每日看到的都是血肉横飞,每日闻着的都是铁锈腥气,有多久没看见你温婉沉静的微笑,有多久没嗅到你身上的清幽香气,只能凭着想象,一遍遍描绘勾画。
那舒展飘逸的眉,深黑清亮的眸,小巧挺翘的鼻,红润丰泽的唇,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是相思。就连飘渺无形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