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又开了,它千朵千朵的盛开,粉红色的毛绒花儿落了一地。树边田间的籼稻已经抽了穗,爸爸昨夜给它们灌溉了水,一早就去工地上了。
中招考试,我落榜了。爸爸很是落寞,又很着急。我不知如何是好,一直躺在里屋的小床上。为了不至于再复读一年,又浪费我一年的光阴,最后爸爸决定花三千块钱把我买上高中。
待爸爸有了这个决定,我的心便有了着落,又跑到河里下上丝网,捉取那新河里的妖皮。待摘下了妖皮,我会拿出几条喂养我的小黄猫。
我不会直接扔给它吃,而是把鱼放在小树杈上。起初,它会喵喵叫的望着,用爪子挠挠泥土。后来,它急的忍不住诱惑,贴着树枝爬了上去。从此以后,它就习惯了我的伎俩,径直就爬了上去。吃完了鱼,它懒懒的躺在阳光里,我给它捉身上的虱子。它尽情享受我的抚摸,不停摇着尾巴,舔着鼻子。
后来,它不见了,心里空洞洞的。我找了它好几天,都不见它的踪影。不久,我在临村看到像极了的小黄猫。我靠近它,它喵的一声钻进了院子里。它不是我的小黄猫,久而久之,这份感情便没有了有感情的意义了。
那时,暑假里的大多数时间,我都在放鹅。它们吃草,我就用树枝敲打着草地,或是站在河堤上看波光粼粼的小黄河。待它们下水玩,我也去河里洗澡。我只会狗爬,但由于十几年的磨练,我的动作还是很敏捷的。
开学后,走在校园里,我感觉一切很新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样子,我和他们一样憧憬着美好的一切。我按规定报了名,很快就开始军训。军训并不严格,大部分时间就是站军姿,有几个人毫无征兆的晕倒,还好我挺了过来。
我记得高一每天都在学习,我们班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子,我好像对她们也没太多的兴趣。我上完课,急急忙忙的用十五分钟时间吃完了饭,又回去学习。我得说一下,我喜欢吃那里的蛋炒饭,它虽只有几个蛋花在上面夹着,但是好多人一起吃饭,随便的玩笑觉得很舒心。
晚上每次我离别学校,月亮都变得纤细。我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爸爸妈妈,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课后,我默默的忍受,趴在桌子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笔,像以前一样默默的忍受。我想到了爸爸妈妈,他们的爱时刻让我感觉到我的失败是对他们的辜负,我患着不可饶恕的罪。
每次回家,你们都说我‘瘦’。我瘦,妈妈,确实我瘦,我和千千万万的孩子一样都‘瘦’。你做好了可口的肉给我吃,还让我多吃。
第一年的学习成绩就两极分化,我通过自己拼命的努力总算没掉下。她家的房子也被大雨淋倒,我的心灵受着炙烤。可我依旧希望第二年,第二年她能快快乐乐的喊我的名字。
高一时,哥哥有一天送给我一本《水浒传》。这是我大学以前唯一知道的一本小说,它印刷精美,外表厚重,我对它一直爱不释手,不忍翻开。以后,我记得很少去看里面的内容,它太厚了,让我对它产生畏惧感。于是,我把它收藏起来,放在了衣柜的抽屉里。待上了高中,我寄宿在学校,久而久之就把它就遗忘,以致最终遗失。但它却比任何书在我心中铭记的清楚,因为它是哥哥送给我的,它的厚重给我心灵的震撼。
星期天我都要回家的,缓解一下学习的压力,考的好的时候我就告诉爸妈,他们会高兴的很久才睡觉。不管我考的好坏,妈妈每次都会提前弄好肉,等着我回家吃。这肉,吃的真沉重。妈妈就在眼前,她有时候看着我吃,嘴角泛着淡淡的微笑。我不知道是母爱,还是自豪,但它刻在这每一块肉上,被我吞了下去。
很快,下学期就开始了。一天的休息很快就过去,我骑车子要走,我听到妈妈在喊我:“老儿,好好学习。”我不敢回头,嗯了一声,一直猛骑着车子,而我知道她一直在背后看着我。走过了乡间的那条小路,我回头,她还在,我眼睛湿润。
车子飞速,一切都退后的无影无踪。于是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我的身体好像也出了问题。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我一遍一遍的试着自己的心跳,它蹦跳的就好像捶打的大鼓一样。“蹦蹦蹦……”,每一次这都让我绝望,我感觉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我为自己留下了眼泪,我喊着妈妈为她也留下了眼泪。
那天夜里,我实在学不下去。我感觉自己像哥哥一样得了抑郁症,愁苦的好像秋天的茅草。我跟班主任撒了谎,说自己感冒了出去拣点药吃。因为我学习还算好,从没有请过任何假,他立刻就同意。我走出了校园,来到了小潢河的桥边。我看到了点点的灯光在水中留下了闪烁的倒影。夜晚河面的风很大,呼呼地,我手按在桥栏上。我没有想到死,我只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恐惧我会病死,而我的母亲会为我而承担悲痛。我一直望着河面,外面的世界人声嘈杂。
第二天,我叫了一个三轮车,坐了上去。我让司机开慢一点,她真的是一个好人,红红的脸,黑一片,红一片的,我知道那是冬天留下的冻伤的痕迹。她开的很平稳,我感激她,使我不安的内心有了一丝的温暖。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到大医院检查,我到,我感觉人生好像在宣判一样。我排着队挂了号,就到了医务室。
等到老医生给我检查的时候,我的心都跳了出来。他查不出任何毛病,只知道心律不齐。而我更加的紧张,我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他们议论纷纷,时而表示了一种同情,而这种同情却让我感觉我整个人更加的悲哀,我知识没有学到,身体却已经垮掉。这是怎样的个人的悲哀与不幸?他们的话简直就是一种暗讽,是拿着刀子在我心口上乱插。
老医生实在查不出毛病,他让我用仪器检查检查。于是我又躺下,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用两个夹子夹住了我的腿,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仪器的声音。我嘴张着,就像我在渴望着什么。我努力使自己平静,我的眼望着白色的墙壁,眼前空无一物。他拿下了夹子,我站了起来。他鼓励了我一句说:“没事的”,就继续有条不紊的忙着。可我的心依旧七上八下的,嘴好像在咬着什么东西。我愁苦的想哭,但却一直悬着,等待着什么落地。他拿起了纸,望了望,我知道他要宣告结果。
“医生没事吧?我这么年轻。”还没等他开口,我就快哭着说出来。
“没事,就是心率不齐。”他看着纸说着。
我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拿着纸跑到了老医生那里,可始终不知道这心律不齐到底是什么引起的。真的,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能乱想,与其往坏处想,不如往好处想。没有定论的事情,谁又知道结果呢。
我回到了学校,时间已经不早,食堂也没饭,便到一个小店去吃鸡蛋面。老板娘人很好,见到了我就微笑,还说着:“吃鸡蛋面?”我微笑的说道:“是。”在她的话里,我总是能感觉到人与人真诚有好的一面,就好像我听到她的声音就感觉温暖一样。我一口一口的吃着,老板娘托着下巴望着门外,她的生活低沉又平静。
而后几天,当我意识到这只是个玩笑,我的生活又落入了平静,过了一个星期它自然而然的好。我马不停蹄的继续努力学习,很快就到了期末拿通知书。因为拿完了通知书就要过小年,这对那时候的孩子来说绝对是最煎熬的事情。
高一那年,奶奶已经卧床三年不起,终于在一天夜里,一个人死在他四儿子的床上。她的亲儿子们在她卧床三年的日子里,不愿意照顾她,可她儿子却在她死后,从外地赶回家,哭的死去活来的。在完成了哭的孝道,奶奶被埋葬了。她的孩子没有把她和假爷爷合葬,而是独自埋葬,他们说:“两个死去的男人会在阴朝地府为了争抢一个女人而大大出手。”
在有一天,我如往常一样过完星期天,从家里赶到学校。那天他在修筑一个变电箱的台子,我不敢提及,我怕我卑微的人格,使我渺小的一文不值。但我坚守着它,作为我悔恨的影子,时刻淘洗自己的心灵。在过完了匆匆忙忙的一个星期天,我从家里回来,在校园里遇到了一位同学,我们一起走。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我感觉是爸爸,我没有看他,而是继续走。他喊住了我,说道:“老儿,你走正快干啥?”
我知道是爸爸,但我同学在我身边,我怕他看不起我。我的心在流血,但我无法劝说自己回头。一整天,我都神经兮兮的,那天晚上,我向老师请了假说我心里难受,想回去休息。我走出了门,就坐了小山轮车回家。一路上,我一直盯着那个快脱落的军绿色破帘子,外面发动机咔咔的想着。我回到了家里,妈妈在厨房洗碗。她看见了我,惊讶的说道:“老儿,你咋回来了?”
我只说道:“俺爸呢?”
“你爸在屋里坐着。”妈妈毫不知情的答道。
我走进了屋里,他正坐在椅子上抽烟,我跪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脸埋在他裤子上哭了起来。
“老儿,爸不怪你。”
“爸我想跟你说话的,我同学在那,我怕”
爸爸,你对我的爱,我深深感激。我对不起你,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样,我也痛不欲生。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求自己能通过努力化解这份内心的卑微。
这贫穷的卑微感像枷锁一样卡在我的脖子上,我那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把它打开。至此我先前的罪已经被我放大到无以附加的分上。我可怜自己,我感觉在任何人眼里,我都是卑微的。这一年,我十七岁。
以后上学的途中,我青春痘。我一边一边的用刀子,我用东西敷衍我一遍遍的用刀子留下的伤痕,一遍遍的划开,一遍遍的长平,直到这个痕迹变浅,似乎这个阴影也淡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