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欢那时跟犬戎人厮杀跟没事人似的, 还一路骑马回来戍北大营。此时郑如莹拿剪子剪开衣服要处理伤口的时候,谢长欢可以说是叫得十分惨绝人寰了。
“叫什么叫呀, 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大小姐您就省点力气,等会儿我涂药缝合的时候再叫吧。”郑如莹看着谢长欢并没有好气。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你御敌负伤的表妹很残忍吗?如莹姑娘, 我劝你善良一点, 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呀。”谢长欢疼得不行,嘴巴上头愈发忍不住贱兮兮。
几年在边地生活, 又混迹在行旅之中, 谢长欢活得越来越不像个骄矜的贵族大小姐, 越活越糙, 身上沾了不少军营的流里流气的毛病。
郑如莹也不在嘴巴上边跟谢长欢争输赢, 直接扯开了结了血痂的衣服, 疼得谢长欢哭爹喊娘。
“姐姐我错了,是我乱说话您最好了, 您最温柔最善良了,想要娶您的英雄豪杰从朔京排队排到了焦京。您老手下留情呀!”
郑如莹的处理伤口对于谢长欢简直是一场噩梦, 包好伤口重新穿好衣服,谢长欢喊得大半条命都没了。谢长欢接过郑如莹递过来的水碗,张口就灌。
“我觉得那些送你回来的北卑商人还是很奇怪?”郑如莹听了谢长欢口述了一路的经历凝眉道。
“北卑与大昭现在不比从前, 这和盟虽说北卑没有撕破脸, 但也基本成了一纸空文,之前约定同仇敌忾, 相互通信, 战马贸易基本都废止了。”
“一群不认识的北卑人, 顺手射几箭在路上把你救下来就算了,还坚持要送你一路,最后半点回报都不要。不是都说商人最重利,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谢长欢趴在床上,此时已经筋疲力竭了,懒洋洋的应了一声道:“兴许是人家看我特别顺眼,就是这般待见我呢。这不是没可能的嘛,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还顺眼呢,你自己没看回来时候的模样,满脸都是灰尘,要有多脏就有多脏,别说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人家会待见你这样的?”
“哎。”谢长欢摆摆手道:“那我真的不知道了,还请表姐您先移步吧,小的要休息了,记得把门给带上。”
谢长欢在戍北大营之中足足待了三日,谢瑜与郑如玺父子才从外头回来,这一次追击犬戎逃寇比以往花了更长的时间。
令人意外的是,谢大将军这次回来带了意想不到的人回来,那一群之前在犬戎人手下救了谢长欢的北卑商人,站在当中大的大胡子带着笑意抬眼看向谢长欢这边,甚至眼中有些故友重逢的意味在其中。
“伯父。”谢长欢走上前迎接谢瑜。
“长欢,你这次确实是莽撞了,若是你在北境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谢瑜关心的话语之中带了些责备之意。
谢长欢吐了吐舌头,小声回了句嘴。“家里头不是还有谢长隽那臭小子嘛,宫学年考回回第一的澡雪郎,我怎么样有什么所谓呢。”
“你这丫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我什么没有说。”谢长欢连忙摆摆手辩解道:“伯父,我有事情想单独跟您说。”
“先等会儿再说,先跟着我。”谢瑜转身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一群北卑商人,而后才道:“大家一起来吧。”
谢长欢跟着一众人入了戍北营的议事厅当中,跟着谢将军站在他的身后。只听谢瑜介绍道:“前几日正是这几位北卑义士来暗暗给戍北营中传信,戍北营才能及时出兵挽救危局。”
谢长欢惊讶的看向座上的大胡子,心底更加不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北卑行商了。大胡子却只是一脸平静,回谢将军道:“到底还是晚了一些,若早一步,想来还能挽救下更多的人。”
娘的,谢长欢心底咒骂,只因大胡子跟谢将军说的这一句用的是大昭话,还说得十分的溜。前几天这孙子一副不懂说大昭话的模样,装得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谢长欢不满的瞪那大胡子,大胡子察觉到了回以她平静的微笑,然后从衣兜中取出一张羊皮绘制的地形图,展开了奉到了谢将军的面前。
“将军,在下还有一张图要献。”大胡子说道。
谢将军拿着地形图看了几眼,马上皱起眉头来。“这是犬戎根据要地的设置地图。”
“是的,近些年犬戎寇边越发频繁全因为这几个在大昭边境据点的设置,给了他们进退之地,一番休养,补充武器又再次进犯。”
“若是能将这些毒瘤拔除,想来能够一举大伤犬戎寇贼的元气,那么大昭秋防的威胁便会小了许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道理将军比在下更懂。”
大胡子继续说道:“犬戎行军虚虚实实,确实不好剿灭,这布防图献于将军,必然事半功倍。另外商队几个兄弟身手都很好,可做先驱,为将军先行烧了犬戎军中的箭矢,解除后顾之忧。”
谢长欢忍不住看那大胡子,想来这人也摸着了那犬戎箭矢暗藏的门道,知道犬戎那箭有问题。
谢瑜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中原人还有一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你这图绘制出来废了不少功夫吧。若是无开诚布公的交换条件,我可不敢平白拿了。”
大胡子似乎就等着谢瑜说这一句,嘴角一翘,开口十分谦和的说道:“在下献图的同时,确实还有一事想求于将军。”
“什么事情?”谢瑜审视着面前的北卑男人。
“犬戎据地中除了犬戎寇贼之后,还关押了一些从北卑境内掳走的女子,请将军从犬戎将其解救,好让在下带她们返回北卑安置。”
“好。”谢瑜收回审视的目光,沉声答道。
北卑自称行商的这一群人被安置在戍北大营的客房之中,由军中的士兵带着过去暂住休息。
谢长欢抄了近路躲在拐角处蹲守,待到人过来了,抄起匕首闪身照着那大胡子面门上头就是一刀,被那人侧头躲过去,匕首钉在了回廊的柱子上。
大胡子身后的部下见状面上露了警戒之色,往前几步想上前帮忙,却被他抬手阻止了,只好退回原处去。
谢长欢伸手将柱子上头的匕首重新拔出来,挑眉瞥了那人一眼,回首对着那云淡风轻的大胡子防不胜防又是狠狠的一刀,这回她却教人把手给制住了。
“切。”没有得手,谢长欢不忿瞪眼,但不得不承认这人身手比自己好,甚至可能比郑如莹还好。
大胡子在她手腕关节一处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卸了她手上握匕首的力道,轻而易举从她手中拿过那把匕首来,开口却是一句:“你身上还有伤,不宜这般。”
“放手。”谢长欢轻轻的一句话,那大胡子倒是乖乖的松了手了,还把手中的匕首递还给她。
“如莹倒是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大骗子,哪里有这样厉害的行商,能打探情报,还有这样的身手。”
大胡子没有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人耐不住她这般挑衅走上前来,谢长欢一瞧,来人正正就是上次夹着小石子那虎背熊腰的壮实大汉。
他用北卑语说道:“虽然听不懂你们大昭人的话,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骂我们老大,小兄弟,做人不能够这样的,我们老大这么好。”
这个人倒是真的听不懂大昭话,谢长欢走上前直接提出自己的来意。“算了,我也不是真的找你们茬的,直白点吧。你们烧犬戎军备的时候带上我。”
大胡子轻轻摇摇头:“你应该听谢将军的话,好好待着大营里头养伤,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
“不带的话,我可是要揭穿你们的底细咯。”谢长欢歪歪脑袋,带了些笑意威胁道:“我可是知道,你们是檀渊王府的人。”
“你们马上的货物大营里边刚刚检查过,有几只罐子里头装着的是产自檀州城的石漆,救我的时候你们用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弓箭,是连发□□。”
“这说明不了什么。”
谢长欢就猜到他不会这么轻易承认。“两样东西分开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是你用的是十发连弩,准头力道不是普通□□能比,你们檀渊王爷亲自请海外巧匠设计,只有他亲信部下携带。”
“去年檀渊王李旻平定海外来寇的时候,就曾经使用过巨型强弩射出石漆涂抹火弓箭,当时檀州海战的战场,檀渊边海染成一片火海。”
“没说错吧。”谢长欢笑眯眯的说道,这些年她都在阿偌叔那儿打探李旻在檀州的消息,没有一点儿遗漏不知道的。“说吧,带不带我?”
大胡子听着她说完这一番话,眼眸之中的蓝色慢慢沉了下来,看起来像是一片纯粹的墨黑,抿着嘴巴,胡子底下的双唇微动,神色有些复杂。
“你知道的不少。”
“那当然。”谢长欢便当他是默认了,将手中的匕首一抛一接的把玩着,一瞬间收起手中,乘着大胡子此时思忖衡量的时候,一举得手成功的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你是李旻的人,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谢长欢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语气冰冷而危险。
“你骗我倒也罢了,你若是敢骗他,我要你的命。”谢长欢说着,手上的匕首锋刃更加贴近了那大胡子脖颈间的血管。谢长欢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大胡子男人站在原地一脸若有所思,身后的部下赶上前来查看状况,惊觉他脖子上竟然真给划出口子来了。“老大流血了,你怎么任由那大昭瘦小子胡闹。”
“无事。”大胡子男人倒十分淡然,往自己脖子上边一抹,白皙的手指上沾了血。男人见血没有任何的不快反而轻快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