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命苦哇……在家的时候, 天天挨饿啊!嫁了人后头,没过几天好日子哇……死了男人, 没了家……千辛万苦滴,把娃拉扯大……”
杨满花的哭声, 带着吟唱式的长调, 旋律往复,一波三折。
她跪在屋里, 以头抢地, 缎面旗袍和头发, 全部都弄得乱七八糟。
听见门外有人来, 哭唱的声音更大了。
“是我没用啊……生了儿子, 没教好……让他这么不孝啊, 打他的老娘,还把我关起来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白繁听的笑出声来, 他是真没有见过这种又唱又哭的调子的。
不过又想到,自己虽然不是她的儿子, 但这个身体到底跟她有血缘关系。所以他笑了一下之后,立刻止住了。
但仅仅笑了这么一下,也还是被一直注意着门外的杨满花给听到了。
她猛一下子站起来, 一脸的凄惨愤怒, 瞪着白繁道:“你走,我不想见你, 让我死了吧~我还不如去死了~”才说了两句, 又唱开了。
她这么一说, 白繁真的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我走了。”
“你敢!你敢走我立刻就去死。”见儿子真的要走,杨满花哪里愿意?马上一跟头爬起来,摇着窗户哐哐作响,叫他回来。
白繁又只好回来。
“有事就说吧,我很忙的。”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我~……是你的娘啊~”
“娘,有话可以说话,能不能别唱了?我听起来很吃力。”
杨满花这才住了嘴,却还是哭。
“你这个不孝子,怎么对得起天理良心,老天有眼啊,要天打雷劈了你……”
“如果娘觉得我不孝,可以立刻去告我,或者登报解除母子关系。放心,看在你养了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好好过下半辈子,但是从此以后,你不能再以我的母亲自居,如何?”
白繁非常冷静,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在闲话家常。
这不能怪他,毕竟面前这个女人,跟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更不用说,他从头到尾,就不曾欣赏这样的女人。
同样的,杨满花也被他这样冷静淡然的态度给吓到了。
她敢闹敢哭,就是因为仗着自己是母亲的身份,以为能要挟得了他。可惜经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她发现,自己在儿子心中,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地位,她威胁不了他。
于是心里就害怕了,再不敢哭闹一句。
正沉默间,白领和白兰恰好也过来了。
杨满花一看见她们俩,就立刻炸起来,指着她们大骂:“是她们对不对?是这两个小表子让你这么对我的?好哇,我就说哇,我好好的儿子,怎么变成了这样的白眼狼,果然是两个小蹄子背后搞鬼……”
自从儿子发达了之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火速下降,相比起来,白兰和白灵两人,却处处被儿子优待。这让她看在眼里,怎么不抓心地恨?
儿子年纪还小,没有娶媳妇,身边也从来没有其他亲近的人。算来算去,撺掇他的除了两个女儿还会有谁?
虽然,她想不到女儿们挑拨自己和儿子的关系的理由,但是这没有关系的,只要能让她找到为自己和儿子开脱的借口就是了。
杨满花破口大骂,尤其是白兰,她曾经跟过好几个男人的事情,简直化成了刀子,从她嘴里飞出来,一刀一刀往白兰身上戳。什么被人搞了内脏的脏烂货,什么嘴巴舔惯了男人的肉,竟敢连弟弟也哄。
白繁简直惊呆了,他可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话,更没有想到,女人骂起女人来,能到这种地步,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白兰脸色煞白,羞愧的想要拿头撞柱子,亏得白领给拦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灵拉着姐姐,也被气的直哭,可她再气亲娘,却也受多年来的环境使然,并不敢真的跟他顶撞。
最后还是白繁终于回过神来,开了门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把人踹倒在地。
杨满花迎面挨了一脚,且白繁丝毫没收力气,一排门牙卡擦擦直接被踹断了,连着血一口吐出来,终于吓的不敢再骂了。
“母亲,杨氏,你难道就没有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关着你吗?”
女人惊恐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
白繁阴沉地说完,拉了个凳子,在她面前坐下,然后严肃地说道:“你是我母亲,我知道有些事,是你自己习惯了的,劝不了你。有些观念,也是从小养成了的,别人改变不了。但是,如果你能稍微善良一下,好好地当个正常人,我又怎么会呵斥你关着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自从家里有所改善之后,你都干了什么事?”
“我……”
“帮佣偷吃了一块糕点,你拿剪刀剪掉了人家的舌头。才十三四岁 的小姑娘呢,你也下得去手?”白繁冷笑:“擦地要人家跪在地上擦,一天三顿找借口罚人家不准吃饭。以前家里没帮佣的时候,你也是自己做饭缝补的,甚至也还曾经做过点心买卖吃过苦。所以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女儿,也除了殴打就是谩骂。不论姐姐如何,以前都是她牺牲自己养了我们一家子。身为母亲,你不知心疼不知羞愧,反而把这当成把柄处处辱骂。甚至听了仇人几句好话,就偷偷把鸦/片带回家,准备骗我们吃?恕我直言,要是换做其他人,我仅仅是呵斥你关着你了。为什么你还要以为,我会因为你的母亲身份,就任由你作威作福?”
一个吃了几十年苦的人,忽然一下子有了荣华富贵,自然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
炫耀的,自然不仅仅是财富本身,还有财富带来的其他附带品——比如可以控制他人命运的权利。
然而杨满花作为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根本不懂得贵妇圈的规则,去了两次尴尬不已,便再不愿意去那些有贵夫人们参加的大场合了,反而在家安心当起了老太太。
但是这老太太当的,如果光是吃好点穿好点,又哪里能彰显得了她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
拿下人开刀,就再自然不过了。
以前她常看见富贵人家的主子殴打下人,她早就羡慕得很了。现在自己有了机会,好不容易想要施展一番,又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儿子却见不得她高兴?为了这种小事跟自己翻脸。
杨满花不懂,杨满花愤恨。
她觉得,这些都只是借口,所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说她的坏坏,还得儿子不孝顺了——虽然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孝顺过。
“尝试了那么多次,我也知道你是改不了了。所以从今以后,你还是好好在家里呆着吧。身边也别要人伺候,反正无论什么人放到你身边,过不了多久就会缺个零件,这代价太大,还是算了。
白家的事你就更不用管了,我们一家早就被赶了出来,我自己,也是绝对不会见他们的。至于姐姐们,过段时间,我就送他们出国,去国外读书。以后,等你死了,她们再回来。免得这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吃下出不来。”
“你……啊!我是你娘啊!”
白繁回头吩咐白灵:“带大姐回去,好好劝劝她,让她不好胡思乱想了。”
“是,我知道了。”
白灵扶着白兰就走了,跟杨满花招呼都没有打。
“有件事,我一直没打算告诉你的,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你伤心。可是现在看来,不说你可能心里永远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就只能跟你说实话了。”等没有了其他人,白繁才在杨满花面前蹲下来,轻声对她说道:“身为母亲,你可真的一点都不合格,女儿们被你利用,利用完了还要唾骂。儿子呢?宠爱了一场,却连他已经不在了,都没有发现。”
“什……什么?”
“人家都说,母亲永远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但你有点傻啊!到现在都没有看出来,其实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我叫白樊,名字的发音跟你儿子一样,但我的确不是他本人。你也不想一想,一个不学无术又喜欢装富人的穷小子,有什么本事写书研究科学?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吃你带回来的‘□□’吃死的。所以我才代替了他,来到了这里。”
杨满花一脸惊恐,看着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相不相信,对白繁来说,都没有关系。
他只是提醒:“所以,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你的儿子,你想要仗着母亲的身份胡闹,在我这里,行不通,明白吗?”
在女人仓皇的眼神中,白繁站了起来。
“好好在这呆着吧,想要想出去,就把脾气改一改。想要当白家老太太,只要你乖乖的,我也不是不能养着你。当然了,你要是想离开,还是那句话,我会让给你钱,让你走的,不过走了之后,就别想再回来。什么孝道名声,在我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明白吗?”
白繁说完之后,在女人嚎啕大哭中,离开了关着她的小院子。
到了中庭,管家正在等着他。
见了白繁立刻迎上前来,说道:“先生,各国的记者们都已经到齐了,夏教授打电话来问您,把采访的地点定在京都大学的礼堂内,您看……”
“可以。”
白繁点点头,说道:“让他们看着办吧,明天一早直接过去。”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