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氤氲的湿气徘徊在崇川上空,有些闷热,萧杭急急忙忙从家里赶来,这四天的赶路,疲惫不堪,姗姗来迟,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涛涛穿着度身定做的小礼服,在婚纱店蹦蹦跳跳,小脑袋都蹦出了汗,总之特别开心,一看到萧杭就使劲往身上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身上的血缘关系就不停起作用,两人越来越亲密,时不时还要说些秘密,结尾语都是“哥哥,你不能告诉姐姐,这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林珈曼从后面走来,长拖尾的婚纱高贵大气,他又开始叫唤:“哇,妈妈太漂亮了!”萧杭的脑海里想起爸爸写的属于她的第一场婚礼,90年代初期,也是这样热浪朝天的季节,还有几个月自己就要从妈妈肚子里蹦跶出来了,爷爷急的不行,全情投入操办婚礼。
他说:
老爷子这段时间已经疯了,鸟都不喂了,我好心早起喂鸟,他朝我喊:“你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喂鸟!”我真的无言以对,我不喂鸟会死啊,死了还不是要来一样怪罪我?
他整日早出晚归,光菜单就前前后后改了五六次了,今天亲自上门给各家送喜帖,恨不得把天南地北的老战友都请过来,老丈人和丈母娘就比较宽心,每天只会上门伺候曼曼的吃喝,这个活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还真做不好,怀孕的人也是真奇怪,以前不爱吃的,现在天天吵着要吃,吃一半吐一半,都说怀孕的女人养着会长肉,她却瘦了。
我爸晚上偶尔找我喝两盅,迷瞪着眼儿问我:“臭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开心。”
我说:“您开心就成,我开不开心跟您说不上,我以后有儿子了,我跟他说去。”
我一个人听着石英钟嚓嚓嚓的走动声,我开心吗,她跟我说我幸福她就开心,那我就幸福一些吧,就当她会知道我过得很好,彼此都好。这个世界上,曼曼是我心里的妹妹,做妻子总是会有辜负的,因为站在这个角度,我总是不知道怎么样让她快乐,我说你做你喜欢的吧,她会问我那你怎么办。如果我说,那你好好做的妻子,让我照顾你。那她的梦想呢?世间安得两全法?
这个两全法,他终究给不了,而说到辜负,他做的没办法再好了。幸好幸好,她善良,不该被辜负终身,她失去的,是萧子深不愿意给的,而后终于有人来填补了,他也很善良,是个精明的老实人,处处总愿意被她耳提面命,处处都怕她不满意,兢兢业业工作赚钱,兢兢业业做丈夫。
他说:
今天我结婚了,都见过我喝醉酒的撒泼劲儿,几个哥们领着老爷子冲在前面,帮我挡掉了一大波,我实在没法了,拉着老爷子说要喝酒,我结婚我还不能喝酒了?他俩眼珠子瞪我,跟我说:“今天你大婚,我给你留点面子,你也给我留点老脸。”他确实给我面子,换到往前,我一喝多,他可真是铁了心要往死里揍我。我哪里是个人啊,分明就只是个木头桩子,拿我练咏春。
爸呀,儿子我就不会痛的吗,我今天就很痛。
曼曼最近情绪变化很严重,总是会胡思乱想,时常把她挂在嘴上,今天也有点疲倦,饭都没吃上几口,就今天这样的日子,她穿着婚纱,挺着肚子还拉着我问:“这孩子是你喝了酒才有的,生下来不会是个傻孩子吧!”我怎么会有办法保证,只能祈祷他一切健康吧,真是个傻孩子,我一辈子养着他。
我强撑着说:“他一定跟你一样聪明。”
这酒是没法喝了,本来还想着喝醉了,什么都不必想。
爸爸写的是哪门子婚礼,萧杭不知道爸爸跟妈妈结婚究竟是多委屈,在爸爸的眼里就看不到妈妈是有多么好看吗?就算不爱,一点属于妻子应有的呵护都不愿意给吗?假如萧杭今天确确实实是个傻孩子,会怎么样,养着吗?
林珈曼笑着对萧杭招手,然后蹲下来问:“那妈妈比你们班的陈柠柠好看吗?”
小嘴一噘,又开始不给面子了:“那还是柠柠好看!柠柠以后长大了还会更好看,我要娶她当老婆的,妈妈你喜欢她吗?”
“当然,你喜欢妈妈就喜欢。”
林珈曼捏着他的小鼻子,嘻嘻哈哈闹着。萧杭越来越喜欢这个弟弟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一样,嘴甜而又有原则,这两样,他觉得自己都不占。另一边的围帘打开了,只有背影,一头瀑布般的及腰长发,整个店的婚纱她就看中了这一款,就算不做新娘,也一定要在今天穿一次,没有长拖尾和夸张的蓬蓬裙,荷叶边的裙摆,清新简约。
今天,要穿给他看一次。她看见镜子里还带着些喘息的萧杭,转过身。
萧杭看呆了,脑海里跳出她曾经说过的话: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跟我结婚,反正我连跟你生孩子都想过了。曾经没有想过,这一刻,想了,也只有这一刻。涛涛扯了扯他的袖子,萧杭轻轻的垂下头,左耳边,他稚嫩的声音说着:“哥哥,你趁现在多看几眼吧,以后姐姐再穿白裙子,就不是给你看的了。”
小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但是特别对,这家伙把大人不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林珈曼替萧杭准备了十几套服装挑选,难得的兴致勃勃,萧杭从包里拿出苏夏留下的西服,挺合适的,只是裤腿有些长,修一下就行。来自于女孩的直觉,傅菁雅就想起了苏夏。很早就发现,虽然看上去她和杨孝文走的最近,其实每一个认真的眼神都在萧杭身上,这么长时间,萧杭竟然从未提起过她。
苏夏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现在又在哪?
杨孝文曾经向一个女孩表示感谢,谢谢她准备的礼服,这个女孩不过几面之缘,印象深刻的原因不过是傅菁雅总觉得那个女孩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什么,很是别扭,跟左然打听过,也只不过出于前女友的关心,竟出人意料地得知了她和萧杭间的关系,故事内容有些复杂,但是人物关系一句话也说得清,苏夏是萧杭的爸爸的初恋的女儿……左然这个傻逼,用老谋深算形容一个看上去这么文静的女孩,怕不是跟成语跟他有什么恩怨?
他解释说要不是苏夏有意隐瞒,也不知道她心机还挺重,萧杭那么单纯,而她怎么可以欺负?但是出于女孩的角度,傅菁雅却多了一分理解,毕竟她也不愿意让过多的人知道童年时分裂的家庭,就算是那样曾经亲密的萧杭。
头一回见她是在萧杭的学校,那天杨孝文比赛,自己在萧杭寝室楼前哭的跟个傻逼一样,而她一晚上就在自己边上坐着。时不时递上一张纸巾,手软软的,暖暖的,并不讨厌。但是这一刻,她怎么就这么讨厌,走了都不省心,萧杭是什么性子,看似总是漫不经心,但是又有谁能把别人的期待和随心的几句玩笑看的一样重要?
苏夏你怎么可以欺负他傻?他又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他有的只有他自己,他的心。
西装修改的很快,也确实很适合萧杭,只是傅菁雅不停地在西服里挑挑拣拣说:“你身上这款不好看,不衬我的礼服!”。傅菁雅这段时间,觉得自己是慢慢撑过来了吧。存满萧杭照片的手机都交给闺蜜保管了,可是他这个人还在啊,所有的记忆也都完好无损啊,抬着头,难得化今天这么精致的装,哭花了,短短的一瞬间,再一次演绎了悲壮的离别,傅菁雅要疯了,教个小屁孩说什么假大空的话,自己都不信的假话,其实内心里,从来不曾真正觉得要彻底失去萧杭,而这一刻的傻缺,叫女孩的直觉,他有秘密,从不曾拿出来分享,而对萧杭,傅菁雅没有秘密。
今天,心里的坎过不去了。
如果说苏夏是老谋深算,那萧杭呢,他又怎么可以有秘密?
“萧杭,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揪着心跟你说话了。”
傅菁雅的情绪一上来,萧杭又开始不知所措了,以前还能上去擦擦眼泪,现在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小涛涛就是这么聪明,要求哥哥抱抱,然后小个子终于够得着姐姐的脸,用纸巾轻轻擦掉了傅菁雅挂在脸上的泪痕,然后轻轻在萧杭耳边说了三个字:“情侣装。”
萧杭忽然懂了,说:“我也觉得这衣服怪怪的,你帮我选一套吧。”
傅菁雅的礼服的浅蓝色的,萧杭的西装也是,只是情绪来的快,散的也挺快,回到家,傅菁雅却又开始后悔刚才的傲慢,不知道大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会不会特别幼稚特别任性,苦思了很久,还是执拗下去吧,爱人之前,首先要爱自己,就是幼稚了就是任性了,那又怎么样,傅菁雅的事从来别人都管不着,就彼此穿着这身衣服,好好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