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想想。”
微风吹起白色的窗帘,露出小巧的多肉盆栽,但是盆子太轻,差点被带倒在地。许然伸出手接住盆栽,重新放回原位。
他微叹了口气,走回病床前,靠在床尾背对着方雅若,“好吧。”
许然转过身,双手揣在兜里,方雅若的犹豫在他意料之中,而且缘分这玩意,强求不来。
“我先走了。”许然朝方雅若晃了下手机,“有事给我打电话。”
女孩坐在病床上乖巧点头,附赠一个嫣然巧笑,“好。”
走出门时,许然正巧和一个人错身而过,随便一瞥,却不由愣住。
那双眼睛。
心念微动,许然下意识停下,转身看过去,却只有对方的背影。
一次遇见是偶然,可每次来医院都能遇见,那就是必然。最重要的是,她那双眼睛,实在太像那个人了。
“忘记了姓名的请跟我来,现在让我们向快乐崇拜,放下了包袱的请跟我来,传开去建立个快乐的时代。”
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许然下意识按了静音而不是接通。原因无二,让别人听到他用这个铃声,那实在是太丢人了!孟清秋自己喜欢听乱七八糟的歌也就算了,还说他的铃声太悲伤,根本叫不醒人,非要给他换一首一听就让人兴奋的歌。
但不得不说,抖腿神曲确实很有警惕人心的作用。
手机屏幕上萧远航三个大字,让许然一怔,今天的偶然也太多了吧。
“许医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扰你。”
“怎么,是关于钟奕泺的事吗?”
“不是。”萧远航略有些纠结,“我一个高中同学托我帮忙,你也知道最近鼎丰实在是太忙,所以,就想到了你。”
许然一愣,“你说说看。”
萧远航这个高中同学去年出了车祸,住院已经有几个月,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了头绪,这场车祸却叫他前功尽弃。但他显然不想放弃,四处找人帮忙,结果找到了萧远航头上。
毕竟的以前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萧远航一时也无法拒绝,只好找到同一城市的许然。
“他在哪个医院?”不管怎么说,许然想着见一面再说,“我现在去找他。”
等萧远航把地址发过来,许然眨了眨眼,一时无言。
这世界实在太小,萧远航这位高中同学,就住在方雅若的楼下。
难道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准备给他俩牵红线?许然用指头扣了扣下巴,想起月老所说的山南海北都抵不过的缘分,终于有了更新的认识。
不过这缘分实在太深了吧!哪里有月老说的那么浅淡。
礼貌地敲了敲病房门,等里面传来允许的声音,许然才整了整衣领,推开门。病房里的窗帘拉开,屋内满是温暖的阳光,顺着光线洒落的方向看去,雪白的病床上坐着一个人,正朝他微微笑着。
男子眉眼俊秀,五官虽不是多么惊艳,却值得细细品味,尤其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就仿佛一幅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画。
唯一破坏了这美景的,是他右脸颊一道浅浅的疤痕。
许然心中唏嘘,好好一个美男子,却因为车祸破了相,实在是可惜。不过对方并没有因为这道疤产生其他想法,他的笑容真挚,也很热情。
“你好,我是许然。”许然先自我介绍,“我是萧远航介绍来的,他跟我说了你的事。最近鼎丰的事忙,他让我替他道个歉。”
“你好,我是乔染。”乔染点头道,“其实是我麻烦了远航,也谢谢你愿意帮我。不过,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
“为什么?”
乔染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脚,微微笑道,“我等会要去做康健,所以。”
这下不好意思的人变成了许然,他连忙摆手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后天有空可以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我后天就出院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康复训练。”
许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萧远航和方雅若还是没缘分。
“你有空就给我打电话。”许然掏出小笔记本写下自己的号码,撕下来内页递给乔染,“我随叫随到。”
眼见离第二次模拟考越来越近,往日里闲散的钟奕泺都开始认真看题,不得不认真起来。这么一来,做饭这项重任便落在了狐狸头上。它不得不每日起早,又因为习惯看婆媳剧使然,结果弄了一对黑眼圈出来,神似国宝。
可惜没有国宝的命。
这段时间钉子户被赶走,棚户区也顺利拆迁,大树寿终正寝,开发商根据孟清秋合同里的要求,直到大树真正寿终正寝,小麻雀也和大树道别,才将大树砍倒。
告别了大树的小麻雀心情很难受,一直陪伴它的好伙伴就这么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伙伴陪在它身边。想到这,小麻雀蹲在许然肩膀上哭的可怜兮兮。
“呐。”狐狸最看不得别人这样,哭的惨兮兮的,它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连忙将刚刚快递到的大盒子推到小麻雀面前,“打开看看。”
小麻雀瞪着眼前的大盒子发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狐狸看了看麻雀的体型,和它又小又尖的嘴巴,还是认命地上前帮它打开盒子。
在盒子打开的那一刹那,小麻雀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它下意识跳上盒子的边缘,探头朝里面看去。
“这是。”
“是大树留给你的礼物。”狐狸小心翼翼将木制鸟窝搬出来,“它说你怕孤单怕黑,所以让我们把它做成鸟窝,这样你就不会怕了。”
小麻雀定定看着鸟窝,小黑豆豆眼珠沁出些泪光,“嗯,我不怕了。”
小麻雀也没地方去,将鸟窝安在了许然家的屋檐下,每天早晨准时开嗓,只可惜这嗓音实在是堪称发人深省让人恨不得去重新投胎。这时候哪怕狐狸再赖床,也不得不被这难得的噪音吵醒。它实在无法想象,大树是怎么忍受它还和它做邻居那么多年。
这不是爱是什么?!
“许然。”孟清秋咬了口三明治,一脸颓废,“能让那只臭麻雀别叫了吗?”
“你自己跟它提。”许然眼下乌青若隐若现,比起她还要难看,那一脸惨样简直瞬间老了十岁,“我不管。”
想起小麻雀那张泛着冷光的利嘴,孟清秋猛地一缩脖子,“我不去。”
万一她油光水滑引以为傲的毛皮被啄坏了怎么办!那死麻雀小归小,嘴巴倒是利的很。
“叫你早睡不听。”钟奕泺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淡淡道,“你又不像我们每晚要做题。”
这一餐桌,恐怕只有钟奕泺还是精神抖擞的模样,该说天赋异禀吗?
“别跟我说话。”孟清秋此刻听什么都自动转化为小麻雀的叽叽喳喳,下巴搁在桌上一脸虚脱,“今天你们去上课吧,我补觉。”
“不上课那就过来陪我。”许然露出邪笑,配合他那布满沟壑的脸庞,活脱脱一个恶霸,“正好有个差事。”
一心想着睡觉的孟清秋听到这个噩耗简直要抓狂,却被许然瞅准机会抓住尾巴给踢进车里。这动作迅速纯熟,不知道练了多少次。
目视这一切的孟语菲十分淡定,抽出张纸巾擦嘴,起身,“走吧,你开车。”
钟奕泺若有所思,“所以孟清秋的弱点就是尾巴?”
“是。”孟语菲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道,“没用的,你只是普通人,阿九有九条尾巴,只有一条尾巴是弱点,你分不出来的。”
孟清秋被恶霸许拐上他宝贝车,昏头昏脑躺在后座上打了个呵欠,眼中满是水光,“到底什么事你非要带着我。”
“其实也不是非你不可。”
狐狸打开车窗,做出一副要跳窗的姿态。
“你别。”许然连忙制止,锁上车窗,“就是想和你说些事。”
狐狸瞥了眼坐垫,脸上露出嫌恶,也幸好此刻她变成了人形,不然许然根本看不清她毛发下的各种表情。
“好。”虽然心里不停腹诽,但许然还是认命地低头从后座扒拉出一个软垫,软垫是狐狸脸的形状,看起来很萌,“你要的坐垫。”
“什么事快说。”有了软垫,孟清秋这才心满意足地坐正,却还是傲娇道,“我还要睡觉。”
“我今天见到那个,很像她的人。”
许然边说边透过后视镜偷窥狐狸的表情,却没想到它一副平淡的模样,“江莱啊,怎么了?”
“咳咳。”许然惊道,“这么快,连人家名字都知道了?”
“你傻啊,看胸牌。”
“哦。”
“说吧,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她和周泽衍认识,估计也是魔族的人。”
“她和周泽衍认识?”他好像错过不少重要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们去看李清扬,就是钟奕泺一个同学,然后凑巧碰到。”
“反正你小心点。”知道狐狸对那个女人起了警惕,许然也就放了心,“我昨天去找方雅若,她还在犹豫。”
“犹豫很正常,她和萧远航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仅凭浅显的缘分,能不能在一起都是个问题。这机会太过渺茫,她多半还是放弃。”
“渺茫又怎么样?”许然想起那个姑娘哭作一团的模样就心软,“争一争,也许能成呢?”
“你成了吗?”
许然沉默。
随即大怒,这死狐狸,就会踩人痛点!
孟清秋眯着眼瞥向身边一脸想揍人的许然,突然想起那天钟奕泺面对方雅若时故意的退让,嘛,自己好像真的挺招人烦。根本不管别人只顾自己,说话也没大没小,专踩别人痛点一点都不温柔。也不知道,当时她是怎么忍受的了。
老天爷也真是狠毒,总是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来给她一棍子认清现实。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承认,那个总是对她温温柔柔笑着的小姑娘,她再也找不到她了。哪怕,这世上有多少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姑娘。
但是她们都不是她的那个小姑娘,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把她弄丢了。
春天来临,许久没有人呆的天台蹲了一排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程度不比家里那只小麻雀低,倒也警觉,听见两人的动静便拍拍翅膀飞走,留下空无一人的屋顶。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钟奕泺一脚就将一块瓦片踩烂,发出破碎的声响。
在学校当了段时间的乖学生,钟奕泺终于忍不住,躲过老班的视线,展现了他内心里疯狂又不拘一束的那面,课才上到一半就带着孟语菲从后门出去直接上了天台。
孟语菲不发一言,直到在天台吹了一阵时间的风,才开口询问钟奕泺带她上来的缘由。
“你不会是想带着我来殉情吧。”孟语菲探头朝楼下望了眼,楼层虽然不高却叫她心惊,连忙退后一步,低声嘟囔,“我才不愿意和你一起殉情。”
“我知道,你想和孟清秋那家伙殉情。”
钟奕泺一脚踢开碎裂的瓦片,跳上了矮小的围墙,再往前一步,就是悬空。他这个动作让孟语菲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扯住钟奕泺的外套,生怕这家伙一不小心失去平衡就掉下去,摔个四分五裂。
“你干什么?!”孟语菲战战兢兢抓着他的外套不敢松手,“想死别在我面前死啊!”
“我还没那么傻。”钟奕泺笑了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
“赶紧问!”孟语菲又惊又怕,“赶紧的!”
“孟家和白家,到底是何恩怨?”
屋顶周围只有一道只到钟奕泺腿弯处的矮墙拦着,除了简陋的水塔以外并无其他,这里平时也少有人上来,自然没有什么好的防护措施,而钟奕泺就站在矮墙之上,这里有六层楼高,他简直就在生死一线之间。
“你下来我跟你说。”孟雨菲听到他的要求并没有露出任何迟疑之色,“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问阿九它都会跟你说,至于闹的要跳楼吗?”
钟奕泺眼皮跳了跳,他可没有想跳楼,反而是孟雨菲的手不停颤抖,有好几次差点把他推下去。不过孟雨菲误会了也好,这么吓吓她,或许能问出更多的事情来。再者,他真正想问的事情,还不是这个。
“那孟清秋,许然,和你们孟家,又是什么渊源?”
听到这个问题,孟雨菲终于露出为难的表情,钟奕泺趁机问道,“怎么,是机密?”
“自然不是。”孟雨菲摇头,“只是这件事我也是一知半解,恐怕不能为你解惑。”
“没关系。”钟奕泺转身跳下矮墙,“你就说说你知道的。”
孟雨菲从记事起,就特别喜欢孟清秋,没事就往他身边凑。女孩子都喜欢毛茸茸的玩意,孟清秋的狐狸身,简直满足了她所有的萌点。到了最厉害的时候,孟清秋变成狐狸身都会自觉绕着她走。
那个时候,孟清秋还没在他们兄妹面前现过女儿身的模样,狐狸的原身倒是常见。和他在一起的许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快二十年的功夫过去,他已经长成了大叔,孟清秋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据年纪最大的孟青城说,许然是五岁时被孟清秋从外面亲自接到孟家。即便只有五岁,许然的行径却更像老成的大人,他很想装成正常小孩的模样,不过平时说话总会暴露一些痕迹。到了更大些,他便不再隐藏自己,并且告诉孟家三兄妹自己是神仙。
当然孟雨菲也曾怀疑过许然是不是他嘴里说的神仙,毕竟那家神仙会像人一样逐渐长大,也不会像个道士一样画符施法。在三兄妹的不断怀疑下,许然坚称自己只是一不小心着了某些人的道把自己原来的道行给丢了,现在不得不屈尊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