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地残留的垃圾,钟奕泺手揣兜,嫌冷不想拿出来,干脆用脚踢了踢许然,“这一地垃圾该怎么办?”
许然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辣眼睛,猛地站起身,装作没看见,大步朝自己的老爷车走去,“就这么办!”
钟奕泺看着他放在一旁的手套,低语道,“我这算不算给自己找事?”
可是满地的糟心让他毫不迟疑收起多余的善心,转身跟上许然,伸手将他准备关上的车门挡住,“你来我家。”
“啊?”许然是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钟奕泺,“为什么?”
钟奕泺深吸口气压抑住烦躁,也不知是因为许然生锈的脑子,还是自己莫名冒出的善良,耐心解释道,“我家有养花草的营养液,你就算离开这里去最近的花店都不知道要耗费多长时间,这样下去这竹子就死了。”
“哦。”许然反应过来,露出大大的笑脸道,“多谢。”
说完,就要关上车门。
钟奕泺差点被他这灿烂的笑脸晃瞎眼,反应极快地拦住他,“你干什么?”
许然愣道,“我总不能把车停在萧远航家门口吧。”说着,他指着后座,“上车,告诉我你家在哪。”
也许是被许然的笑容蛊惑,他居然就这么坐上了这种他从来不屑坐的丑到爆的老爷车,让许然停在了他家的车库里。
“你进客厅先把空调打开,我上楼找找。”
话音刚落,钟奕泺便转身进屋上楼,犹如一道旋风。
许然一手抱着他家祖宗,一手握着矿泉水瓶,缓步走进客厅。阿九睁眸四处看了圈,确认安全,便继续闭目养神,虽然钟奕泺不在,但还有方雅若,哪怕她此刻灵体不稳,也依旧能感受到外界的讯息,它并不好轻易说话。
等钟奕泺找到营养液下楼,客厅里的空调已经将寒意全部驱除,许然找到干净的水杯接了温水,将方雅若重新放进去。
“滴两滴就够了。”钟奕泺将营养液递给许然,嘱咐道,“不然会把根烧坏,她可能下一秒就会直接见阎王。”
“你这个臭小子!”方雅若哪怕再无力柔弱,也坚持和钟奕泺斗嘴,似乎斗嘴,能给她带来消失的气力,“心眼太坏了!”
钟奕泺斜睨她一眼,“再骂一句,我直接让你见阎王好不好?”
富贵竹瞬间蔫了,仅存的黄叶颤颤巍巍,闭嘴不言。但随即她反应过来,这小子居然能听见她的声音?
“你为什么能听见我的声音?”方雅若的好奇心超过了钟奕泺对她的恐吓,“我朝很多人说过话,可是除了阿航,没人能听见。”
“他也能。”钟奕泺指了下坐在沙发上满脸疲惫的许然,却看到他身边蜷成一团的狐狸,“这。”
许然累得没有多余力气,摆了摆手道,“狐狸,没见过吗?”
刚想说他并不喜欢宠物趴在他的沙发上,而且还是有狐臭的狐狸,想让许然将狐狸赶到地上的时候。狐狸突然睁开眼睛,和他遥遥相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看见,这只狐狸的金色瞳孔里,仿佛写着愚蠢的凡人你没资格看孤这几个字呢?
察觉到钟奕泺的视线,许然解释道,“这家伙天天洗澡,可爱干净了,你放心,没脏东西也没病。”他低头正巧看见狐狸闭上双眼,重新将脑袋塞进怀抱里,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却被一爪子打开,不由笑道,“简直就是个祖宗。”
刚刚与狐狸对视过的钟奕泺非常同意这句话,却眨眼就忘。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许然点点头,示意钟奕泺坐下,“这姑娘可能遇到什么事故,灵魂离体,也因为太虚弱,所以只能在这种植物上附体。”
“那她为什么只附在萧远航身边的植物上?萧远航为什么会忘了她?”
“你问到重点了。”许然眼里露出赞许,“她应该是离体前对萧远航有强烈的执念,才能出现在这里,至于萧远航会忘记她。”
许然盯着面前的富贵竹,总觉得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是对方雅若的伤害。但是,他不得不让方雅若,这个小姑娘认清现实。
“她刚离体前,灵体的能力还很强,萧远航也就能够与她对话。可惜萧远航毕竟是普通的凡人,并不能像我们一样可以直接与灵体对话,而凡人与魂魄之间,隔着一道奈何桥,虽然她没有死亡,但也是魂魄。”
“所以萧远航会忘记,哪怕只是昨天发生的刚刚发生的事情,他都会忘记并且自动修改记忆,这几天我忘了这件事。而她现在灵体越来越弱,即便在耳边大喊大叫,恐怕萧远航都听不见。甚至,她一回到肉身就会。”
钟奕泺心头一跳,下意识接着许然的话道,“死亡。”
“真的吗?”出乎许然的意料,方雅若没有哭闹,也没有难过,只是语气平静,叙述理所当然的事实,“所以,我死了,他根本不会记得我。”
“对。”
“这样也好。”方雅若笑了,许然和钟奕泺都能看见她的表情,真的是没有一点悲伤,而是带着淡淡的喜悦,“他不记得,就不用伤心。”
许然沉默,对于萧远航来说,这种结局有何不可,只是会苦了方雅若。
“为什么?”钟奕泺突然道,“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惊起睡在一旁的狐狸,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他。他的表情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委屈,还有点悲伤,可他眼底隐隐燃起的光,是固执,甚至固执到偏执。
“你以为这样的做法很伟大吗?”钟奕泺摇头道,“不,你这样是对萧远航不负责。他被蒙在鼓里,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女孩爱过他,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顾,可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他就要活在这种同情又不敢让他看出的眼神里,度过剩下的人生。”
“我只觉得,他很可怜,也很可悲。”
相比激动的钟奕泺,许然很平静,摸着身边狐狸柔顺的毛发淡淡问道,“方雅若,你真的想好了吗?”
“连尝试,都不愿意尝试一次吗?”
在钟奕泺一字一句的质问声中,女孩早已泪流满面,这世上最让人难过的,只怕就是这种无声的哭泣。
听到许然最后一句话,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可是我怕。我真的好怕,好怕会赶不上,如果,如果你们好不容易找到我,可是我,我,”
“我死了怎么办。”
“如果,我终于让他记住我,他却再也看不见我了怎么办?”女孩捂住脸,低声哭泣道,“我好不容易才接近他,才刚刚跟他说上话。十几年了,我的梦想终于成真了,可是,我也快死了。”
“那就活下去!”钟奕泺沉声道,“活下去,你就能告诉他,你喜欢他十几年,想和他在一起,让他永远记住你。”
“可是,除了名字和他,我都忘了。”
“根据你给的线索,我们这几天已经排除了大半。”许然插话道,“名单我这里也有一份,萧远航及时更新都会发给我一份,就算现在他忘了,不还有我吗?”
女孩的哭声渐渐平息,她睁着被眼泪洗刷过后明亮的双眸呆呆的望着他,“大叔,你人真好。”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了。
大叔许然也要哭了,被发好人卡还来一击闷锤,姑娘你是嫌我活得不够舒畅吗?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该发呆的地方,便抱起狐狸朝钟奕泺道谢,“多谢。既然这样,我们也该告辞了。”
说着,就要拿起桌上的水瓶离开,却被钟奕泺挡住了去路。少年勾了勾唇角,伸出长腿搭在许然必经之路的前方,一动不动。
“这么简单,就把救命恩人扔在一边?”
方雅若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没有向他道谢,连忙道,“谢谢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你坏话了。”
“哦。”少年顿了下,还是没有收回长腿,反而看向许然,“你就这么走了?”
许然不明白为何他要堵住自己不准离开,当即嬉笑道,“小弟弟,你再这样,我会以为你看上我了。”
看着许然这满脸的假笑,钟奕泺被他这句话噎得差点翻白眼,下意识想接口,手指却在落下的时候硬生生改了方向,指向他怀中的白狐狸,临门改口道,“谁说我看上你?我看上的是它。”
阿九眯着眼看向钟奕泺,随即又收了回去,继续窝在许然怀里睡觉。
钟奕泺,,,
他怎么觉得这只狐狸刚刚好像眼里又写着五个大字,愚蠢的人类。
刚听到这句话,许然是真·热泪盈眶,下意识就想将怀里的狐狸递出去,可某位大爷显然很清楚他的反应,低下头朝他隔着外套的手臂就是一口,不见血的疼。许然只好热泪盈眶地收回这不切实际的幻想,乖乖抱着他家祖宗不松手。
“不。”许然拒绝地十分义正言辞,“你还是把我留下吧。”
钟奕泺,,,
“我不要你。”他哼了声,低头像是在思索,半晌才抬头,顺便收起挡路的长腿,“你等一会。”
“啊?”
“别想逃跑,不然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钟奕泺头也不回地威胁道,“敢动一步,可以试试。”
许然眨了眨眼睛,伸出的半截脚还是收了回来,他可不敢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鼎丰集团以及洛氏集团的公子哥斗,人家有钱随便挥霍,他,原本可以有,可是自从养了狐狸祖宗,就再也没有了。
钟奕泺速度很快,看样子只是重新换了身毛衣套了件大衣加了条围巾,他整了整衣领,顺手关掉空调,走向许然,“走吧。”
“走哪?”
等进入车库,钟奕泺哪能比得过狐狸灵活,不注意就呲溜钻进驾驶座,而且张开四肢护住座椅,一副任何人别想动我地盘的模样,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发出响亮的声音,朝他龇牙咧嘴进行恐吓。
钟奕泺是谁?哪怕披着乖学生的皮,他也是那个没长大的大尾巴狼,调皮捣蛋的孩子王,最近还进化成了天然黑。在某个人,不,应该说某个动物面前栽过两次也就算了,怎么能栽第三次。
他想也不想,打开车门就提溜起狐狸尾巴扔到后座,随后坐进去反手关车门,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演习过千百遍。而许然则惊呆了,一手握着水瓶一手放在方向盘,扭着脖子看向钟奕泺,瞪目结舌。
阿九也是惊呆了,它从未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对它毫不客气的人类,一个葛优瘫倒在后座上,竟然一时半会没有回神。
“你。”
“你什么你。”这老爷车不发动就没有暖气,钟奕泺裹紧了围巾,一副主子模样发号施令道,“开车。”
“去哪?”被钟奕泺之前的行径吓坏的许然缩起脖子,不敢去看后座的阿九,小声道,“指个路呗。”
“还能去哪?”钟奕泺淡淡道,“你家。”
“嗷呜~”车子启动后,暖气也终于充满了老爷车狭窄的空间,被冷气冻僵了脑子的阿九回过神,跳起身后就开始炸毛,朝前方的钟奕泺恶狠狠发出威胁,“嗷呜!”
钟奕泺没理它,只是偶尔瞥到后视镜里的小狐狸,愣道,“炸毛了。”
早就看到这情况的许然继续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嗯。”
见钟奕泺不理它,更没有丝毫羞愧感。阿九再也忍不住,直接飞身扑到前方,四肢抓住椅背的同时,狠狠咬住钟奕泺的手背。
“嘶!”
没有注意的钟奕泺猛抽一口冷气,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盯着阿九亮晶晶的眸子,沉声道,“很疼。”
他维持着被咬的姿势,一动不动,坚持与阿九对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很疼。”
阿九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许然,他猛地刹车,将老爷车停在路边,小心翼翼看着钟奕泺已经开始血崩的伤口,满头都是冷汗,“我,载你去医院吧。”虽说是钟奕先越界,但阿九这么生气,也是他很少见过的。
可钟奕泺没有理他,仍旧看着阿九,面色平淡。而阿九也静静跟他对视,眼里满是不屑,直到它失了兴趣,才松开嘴,从椅背跳到前方的台面上,当着钟奕泺的面,伸出毛茸茸的尾巴按下玻璃。
毛茸茸的尾巴甩过钟奕泺的脸,也彻底让他黑了脸。阿九抬起下巴,故意在他面前朝窗外吐出嘴里的血沫,这才合上玻璃。
虽然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但钟奕泺也读懂了它的意思。
愚蠢的人类,别想着和孤斗!
一旁不停擦冷汗的许然掏出备用的创可贴递给钟奕泺,低声提醒道,“不去医院也可以,但你至少先止血。”
少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白皙之上,血红的牙印十分显眼,看来牙口还不错。钟奕泺从旁边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擦去多余的血迹,又接过许然递来的创可贴,比对了几下,伤口创面有些大,一张创可贴根本挡不住。
本以为没有其他办法,没想到许然递来一卷纱布,用无奈的声音道,“用吧,我这就这些东西准备最齐全了。”
他怎么还听出了一种沧桑感呢?
身旁许然却没他想的这么多,眼见自家祖宗终于不作妖和钟奕泺争抢副驾,而是乖巧地缩起身子盘在台面上睡觉,不由放了心,重新启动车子。
而他身边钟奕泺绑好手掌,支起胳膊架在车窗上,盯着熟睡的狐狸发起呆来。
第三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