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一世幸得一知己,浮沉半生可歌不可泣,若论成败,随他留在人间笑骂里,独自活过,再独自死去,也算我们的默契。”
许然一手挥开仿佛没了电才能停止聒噪的手机,却无法阻止闹铃不要命的响。他闭着眼翻了个身,本想将地板上的手机捞起,却不小心将身上的老祖宗掀下了床。
“许然!”被摔下床的愤怒加上遗留的起床气,阿九直接蹦起在他脑门上留下一爪子,怒道,“放肆!”
幸好许然迷糊之间本能还在,用手挡住阿九的攻击,虽然免除毁容危机,但疼痛还在,不由嗷了一嗓子。嗷完后,铲屎官只能乖乖闭嘴,自己解决伤口问题。而老祖宗眯了眯一双狐狸眼,窝进还留有余温的被窝之中,继续睡觉。
家里没有创可贴,许然只好用简单用药水涂了下伤口,便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进了卫生间清洗。
“早餐我放在料理台,冷了记得放微波炉里热一下。”
阿九大爷闭着眼砸了咂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不耐烦的模样,分明是催促许然赶紧出门别烦它。
无奈轻笑一声,许然在西装外面套上羽绒服,轻轻关上卧室门,走向车库。
同样的清晨,钟奕泺准时睁开双眼,关上手边的闹钟。洗漱完毕走下楼,有些意外地发现,钟南山与洛婷熙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离开,而是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一个看报,一个低头拿着平板,像是在玩游戏。
见他下楼,洛婷熙抬头朝他笑道,“小泺,醒了?”
钟南山放下报纸,问道,“昨晚睡得有些迟,今天起这么早可以吗?”有些担忧他并没有说得更清楚,只是怕钟奕泺会生气。
“没事。”钟奕泺缓缓下楼,摇头道,“今天不是周末,还要上课。”
见他神色平常,洛婷熙便问道,“早上想吃什么?我叫阿姨煮了粥。”说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避开钟奕泺的视线,轻声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做小时候你最爱吃的鸡蛋羹,你想吃吗?”
生怕钟奕泺会直接拒绝,她连忙道,“要是不喜欢,那就算。”
“好。”
在洛婷熙惊讶的视线中,钟奕泺淡淡点头道,“做吧。”
像是不敢相信,洛婷熙呆愣在原地,还是钟南山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提醒道,“儿子想吃你做的鸡蛋羹了,还不快去准备?”
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角,洛婷熙慌乱的点头,答应道,“好,我去做。”
看着洛婷熙欣喜又带着紧张的背影,钟南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由心底而发的笑意,转而看向钟奕泺。但钟奕泺并不看他,径直走向餐厅,不言不语。即便这样,钟南山依旧满怀欣喜,难以抑制。
等到了诊所,许然停好车特地看了眼时间。九点一刻,还好赶在萧远航来之前到达。顺手将车钥匙交给小李,许然把手中咖啡递给她一杯。
“奖赏。”又伸手指了指对方的脸,“今天的妆不错。”
小李满眼都是笑意,年轻的脸蛋很是娇美,她接过咖啡柔声道谢,“医生,你人太好了,别人都是属下给老板带咖啡,咱们这都倒着来了。”
许然内心怅惘,这都是自家的老祖宗让他形成的习惯啊。
“如果不是我有男朋友,一定会爱上你。”
许然继续怅惘,这么美好的妹纸,为什么他就碰不上呢?
“对了,今天十点左右会有一位姓萧的先生过来。”
“嗯。”小李翻了翻手上的记录,点头道,“正好今早没有预约,如果有人来,我帮你调到明天。”
“多谢了。”
小李笑道,“这有什么,应该的。”
学校是最充满朝气的地方,哪怕是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的高三,也依旧年轻。年轻,就是人最大的武器,就连时间,都比不过年轻。年轻,有时候代表着热血,但热血过了头,某些时候就成了莽撞。
钟奕泺拎着盒牛奶走进教室,迎面便碰上满脸忧容的季霄,不用问,谁都能看出来这位昨晚被摧残到不成人形。
“你回家,没被你爸妈骂?”季霄跟着钟奕泺来到他的位置上,看模样非要问出个高低,“说说?”
“没有。”钟奕泺将牛奶放在桌上,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别想从我这找安慰,就是真有,也不会告诉你。”
陈品冠上前将连中两箭的季霄拉走,无奈道,“你非要从他身上找什么平衡?我们不一样的。”
若是往常,陈品冠这么劝劝倒也罢了。可昨晚季霄却被自家父母用钟奕泺来当榜样教育了他整整一个晚上,此刻他的眼圈还是乌青的,听到陈品冠这句话,立刻怒了。季霄甩开他的手,走到钟奕泺面前。
“钟奕泺,昨晚上我们一起去的酒吧。”季霄酒应该还没完全醒,他站着都晃晃悠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怒吼道,“凭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光是前面这半句话,就足够全班沸腾了。
钟奕泺,居然和季霄他们这种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一起去酒吧玩乐?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纷纷看向事件的中心,钟奕泺。虽然大家都知道钟奕泺也是富二代,鼎风集团和洛氏的公子哥,但是和季霄比起来,钟奕泺的形象,更偏向于作息良好且全能的高富帅。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季霄混在一起,还去了酒吧混一整晚?
消息迅速的人早就知道昨晚季霄一群人干了什么,晚上回家还被各自家长训斥一通。可是,为什么钟奕泺也会在其中?
“没醒酒就出去吹吹风。”钟奕泺仍旧一脸平静,将吸管插进封口的锡纸中,淡淡道,“马上就上课了,如果不想再被骂一遍,就回去坐好吧。”
他平淡的态度激得季霄火气直冲上脑,当即一脚踩上钟奕泺的桌面,活脱脱一个混蛋的二世祖,“昨晚是你叫大家一起去的,怎么你就什么事都没有,嗯?”
钟奕泺终于抬眸看向季霄,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的成绩,是全校第一。”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彻底将季霄满腔的怒火浇了个透心凉,他双眸露出迷茫,收回腿,朝后退了几步,失魂落魄,“是啊,你第一。”
“反正成绩好,什么都行。”
正巧上课铃声响起,原本还想看好戏的围观群众纷纷散去,但脸上都带着些意犹未尽,不知道两个人打起来会怎样。唉,高三这个时候,因为老师和家长的看管,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总是一潭死水,大家一点劲都提不起来啊。
十点整,萧远航准时到达诊所。刚进门,许然便察觉到他的一些变化。萧远航今天只穿了件休闲风的大衣便来了,显然并没来得及怎么打理,头发还有些凌乱。可能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让萧远航急匆匆赶来。
“许医生,这是昨晚的录音。”萧远航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放在桌上,面带急色看向许然,还带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尴尬,“您听一听吧。”
许然挑眉拿起录音笔,看了眼萧远航的反应,这才按下播放键。
“萧远航。”是一个女声,听起来还挺年轻,“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萧远航的声音听起来很迟疑,“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又忘了?”女声不太高兴,情绪低落,“我是方雅若啊。”
“方雅若?我不记得。”
“你!你这个大笨蛋!”
一阵沉默,萧远航的声音再次响起,“方雅若?”
“方雅若?”
“嗯。”女孩低声答应道,“我在。”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女孩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声音里满是悲伤和难过。
听到这里,许然心头一跳,还真被阿九猜对了。这女孩多半是将死之人,所以才会脱出原本身躯,来到萧远航身边,附身在某样东西上面。
“你。”女孩轻声道,“明天还会把我忘记吗?”
“我不知道。”
女孩笑了声,像是在安慰自己,声音却越来越低,“没关系,反正,你全部都忘了。”
录音到这里便停止了。
萧远航皱眉道,“我知道这件事很难懂。”
许然伸手打断他,“我能理解。”他笑了笑,示意萧远航放松,“超自然的事可能现在的人都不理解,尤其是科技越发达,但我相信,总是会有科技解释不了的存在。”
萧远航点头道,“昨晚她就说了这么多话。”
随即他皱眉道,“若不是今早我记得拿出来听一遍,不然我根本想不起来昨晚和她的对话,还有,你觉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萧远航对灵异这方面的接受度如何,许然也不好贸然直白的与他解释,只好模糊道,“这种事,我也没见过。嗯,不知道我贸然提出这个建议好不好。”
萧远航疑惑道,“您说。”
“今晚我上门拜访,试试看,能不能与这个女孩对话。”
萧远航思索了会,便点头答应道,“这样也好。”
高三的课程很紧,下课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每节课却有四十甚至四十五分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简直是反人类的设计。但又能如何呢?虽然高二暑假已经将原本整个高三一年要学的内容学完,到了高三就是不停地复习考试复习,即便这样,都有学不会的人。
中午算是唯一比较长的休息时间,季霄被陈品冠推着,扭扭捏捏走到钟奕泺面前。
“对不起。”季霄低声道,“早上我还没醒酒。”
钟奕泺并没有理会他的道歉,指了指桌上还留着的脚印,“擦干净。”
季霄有那么一瞬间,面部表情非常不协调。陈品冠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桌上只放着书本,空出这么多位置只为了留住这个脚印。
“好,我给你擦。”
这一幕自然被围观群众默默看在眼里,不到一个中午,全校园都飘着一个流言。大佬季霄朝高富帅钟奕泺低头,像个小弟一样擦桌子。听到这个流言季霄差点再次被气到怒火中烧,但是想想,自己就算真和钟奕泺打一架,只怕老师也只会信是他先出手。
他头一次,发觉了当乖学生的好处。
至少有什么坏事,大家第一反应都联系不到你头上。
三人坐在楼顶吃外卖,这里是所有日漫必须有的场景,也是诚哥战斗过的地方。可是相比日漫里标准的天台配置,自家学校倒是显得小气了些。屋顶隔热层裸露在外,而且还是古老的水泥板,大多被偷偷上来的学生踩得稀烂,而小气的学校也不知道维修整理。
可放眼望去,四周景色尽收眼底,小城市比起大城市就是有些好处,除了没有污染能看清蓝天外,还有一点就是没有高层遮挡视线。远处的山脉绵长,翠绿拉长至天边,下方绕过一条不算宽广的小河,即便学校在市中心,但偶尔还是能听见鸟雀的叫声。
“你们准备考什么专业?”陈品冠塞进嘴里一块鸡腿,嘟囔道,“我还没想好,我爸妈就让我去学什么工商管理。”
“你爸妈当然是想你接管家里的生意。”季霄道,“我根本没想,反正学什么,都要回自己家公司干。”
两人说完,同时看向钟奕泺,“你呢?”
钟奕泺正拿着瓶可乐对着鸡翅挑挑拣拣,听到这里头也不抬道,“心理学。”
“心理学?”陈品冠和季霄纷纷大笑,“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心理学?”
陈品冠勉强止住笑,道,“心理医生每天都要和心理有问题的人打交道,对方要是惹你你也不能随便生气,简直就是垃圾桶,不停听别人朝你倒垃圾,很累的。”
“我以后不一定非要当心理医生。”钟奕泺选定一块鸡翅,咬了一口,慢慢嚼着道,“只是暂时对心理这方面有兴趣。”
“其实我挺好奇的。”季霄突然道,“鼎风集团和洛氏集团都已经达到全国五十强的地步,你爸妈基本也呆在北上广,为什么你不跟着他们一块去上海或者北京定居呢?”我们这种小地方,也装不下你这尊大佛吧。
“我不想去。”钟奕泺吐出一根骨头,喝了口可乐,缓缓道,“不喜欢。”
“嚯,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不喜欢北上广。”陈品冠难得文艺一次,“不是那个谁,钱书钟?说的,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去。”
钟奕泺打断他,“不是钱书钟,是钱钟书。”
陈品冠愣了下,“哎呀管他什么书,还是什么钟。这句话总该是对的吧。”
“是。”钟奕泺点头,“差不多这意思。”
“像你。”陈品冠伸手指向钟奕泺,“就是城里的人,知道其中的感受。而我们,”他伸手指向季霄和自己,“就是城外的人,只看到城的外表,不知道城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季霄本能想反驳陈品冠,却不由沉默,他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陈品冠的理由。
就在这时,下午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起,陈品冠伸了个懒腰,叹道,“唉,美好时光就是这么短暂。”
钟奕泺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季霄想抬脚踢他,想了想,还是用手推了推,“你不上课?”
“突然没兴趣了。”钟奕泺干脆躺倒,硬邦邦的水泥板都没能阻止他的动作,他歪着头看向季霄,“陪我一起留下来?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被骂的场面吗?”
也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念头,季霄也干脆坐下,“好!”
陈品冠哭笑不得,喂,他留下是他被骂,你留下也要被骂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