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buer,但凡了解沢田纲吉作战方式的人,都知道那是怎样可怕的一个招数。
不过亲眼目睹过这个绝招施展的人并不多,只因为它的杀伤力太大,而那个人又是善良仁慈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动用破坏力如此之大的招数。
但眼下,为了强行闯入光明塔,那个人在继轰平一条街后,又一次动用了这份可怕的力量。那种高强度的火焰,就算是白兰也不敢正面去挡,更别提普通人了。原本守在光明塔大门前的护卫立刻四散逃逸,他们刚逃到安全的地方,就感到一道耀眼的光芒如贯日长虹,直射向光明塔大门。
火焰爆破的巨大冲击力震动了整个光明塔,激荡起的气流把半数人都掀飞了出去。光明塔的银灰色大门发出崩裂解体的可怕声响,炸开的碎屑裹挟着火星四下飞溅,求生的本能让每个人都拼命往更远的地方逃去,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当x—buer喷射而出的时候,少年也瞬间脱力,在耀眼得几乎把整个视野都染成炽热金黄的背景下,渺小而单薄的身影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巨大的气流吹得飞了出去,然后从空中急速坠落。
有两个身影动了。
在人们因惧怕火焰的力量而纷纷逃向远处时,只有那两个人始终没有撤离。空气中急剧攀升的温度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呼吸,犹如太阳落入地下世界般夺目的强光也没有让他们闭上眼睛,甚至气流产生的强大冲击也仅仅让他们微微挪动了半步,在一片兵荒马乱的混乱中,能冷静地站立到最后的,只有这两人。他们一直紧紧盯着空中的少年,在那个人因脱力而坠落时,同时腾跃至空中,试图接住他。
这真是很诡异的情景。明明之前才斗得你死我活,这一刻两人倒是很默契地都没有向对方出手——
他们都明白,此时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因为对方的注意力都集聚在了那个人身上;但也正因如此,两个人都没办法分出精力去考虑扳倒对手的事,毕竟比起击溃死敌,他们更在意的是少年是否毫发无伤。
从实力上而言,白兰显然是比编号96096强太多,所以他先一步飞到了编号27027身边,伸手想把少年揽入怀中。
此时编号27027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sa系统状态也根本没有解除,虽然他虚弱得几乎睁不开眼,当警戒名单上的人靠近,他的身体立刻起了强烈的排斥反应,本能地就颤抖起来,害怕得蜷缩起身体。
“别……碰我。”
少年无意识的呢喃气若游丝,却让白兰伸出去的手蓦地僵硬了一下,只是片刻的愣神,编号96096已经冲上来,伸手将少年的身体紧紧抱住,然后在地面织结起的绿藤网的缓冲下,稳稳落到了地面。
落地后,少女立刻把编号27027平放在地面上,仔细检查起他的身体——外伤倒是没有,就算曾经有应该也在nr的自愈能力下愈合了,只是他的身体烫得惊人,显然是程序超负荷运行所致,尤其额头已经开始泛红,让人担心是不是中央处理器出现了问题。
“他怎么样?”
编号96096抬起头,看到那个男人也落回地面,就站在五步之外。
“如果你不想让他彻底崩溃的话,就滚远点。”少女冷冷道。
白兰没动,不过也没有再靠近,他的目光在编号27027痛苦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望向编号96096。
“如果你真的替他着想,就该把他交给我。”
“哦?”编号96096似笑非笑,满脸嘲讽,“然后让你囚禁着他,再给他装些奇奇怪怪的系统,进一步折磨他吗?”
白兰眸光微动,表情倒是淡然镇定:“如果当初不是你跑来妨碍我们,你以为我很想设置那种麻烦的名单?”
“我妨碍你们?”少女简直要怒极反笑了,“啊啊,是呢,趁着他的教父不在身边就给他灌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我打断了你的养成play真是对、不、起、哦!不过有些事真该提醒你一下——别以为用sa系统赶走他能依赖的所有人,他就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了。就算你再怎么煞费苦心,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你。”
“呵呵,你不就是想说,现在小27心中最重要的人是他的教父吗?”白兰漫不经心地笑着,似乎对少女的挑衅毫不在意,“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很清楚,不过无所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只要最终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就足够了。”
“kufufu,真是狂妄又自私的言论呢。”编号96096冷笑。
“我可不觉得狂妄哦,”白兰摊摊手,笑得弯起眼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天真无邪,“明明只是很简单很朴素的愿望,不是吗?至于自私……你根本没资格指责我吧?一直以来,死抓着不肯放手的人,不就是你吗?用卑鄙的手段强迫他和你在一起,得到后又不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呵呵,果然是半nr啊,人类丑陋的本性在你身上真是表现得透透彻彻,让人恶心。”
“别说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编号96096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甚至有些扭曲,毕竟被人狠狠戳中了痛处的滋味可不好受,“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在背后耍的那些手段?如果不是你,我和他会变成那种纠结的关系?总摆出一副看透人类憎恨人类的样子,人类卑鄙无耻的手段你一直都学得很充分嘛,哼,真是令人作呕。”
相互揭短到这份上,谈话简直没办法再继续下去。白兰敛起了笑容,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出慑人的冷光。编号96096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暗暗握紧了手中的三叉戟。虽然这个人似乎忌惮着编号27027的身体状况没有立刻冲过来抢人,但编号96096知道他不可能忍耐太久——如果他真的有那份替少年着想的温柔之心,事情根本就不会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
远处震耳欲聋的炸裂声渐渐消弭,烟尘散尽,露出光明塔大门此时的样子——那扇曾被誉为世上最难摧毁的大门,此时已崩塌成一堆废墟,焦黑得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火焰仍未熄灭,慢慢灼烧融化着大门残存的边缘,乍一看倒像是洞开了一扇巨大的火门。编号96096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暗自计算着从这里冲过去的胜算到底有多少。
如果是自己一人的话,顺利脱困并不是难事;但问题是她必须带上编号27027,少年现在的状况很糟糕,x—buer的爆发耗去了他所有力气,sa系统的控制也没有解除,如果白兰此时有什么危险举动,这个霸道的系统很可能无视编号27027的虚弱让他强行进入作战状态,那绝对是少年的身体无法承受得了的。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编号96096想。起码要跑出sa系统的警戒范围,让编号27027恢复成正常状态。
有句话说得很对: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当看到编号96096眼底闪过的那丝决绝,白兰立刻就猜到她想做什么了。既然对方打定主意不肯留人,那就没什么好交涉的了——虽然他的确有点顾虑编号27027的身体,但比起失去他的空虚和痛苦,这点顾虑根本算不上什么。
感觉到对方气场的变化,编号96096不再迟疑,背起编号27027立刻向光明塔冲去。
白兰并没有追过来。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手腕微翻,指间多了几枚闪着银光的针头。
“你的力量果然快衰竭了呢。”银发男子的目光直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耸耸肩,“幻术的破绽也越来越大了。”
说罢他猛地一甩手,手中的针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射向右后方。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却突然叮叮几声,针头纷纷弹开,与此同时附近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宛如魔术一般,编号96096的身影从扭曲的空间中凭空出现了。白兰毫不意外,身形一闪已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踢向编号96096,虽然少女及时退开,躲闪的动作却明显有点狼狈。
好快的速度!编号96096忍不住惊叹,同时感到形势不妙了。
她的力量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损耗了近四分之三,想再用幻术牵制对方基本不可能,虽然格斗术她还有点自信,但背着编号27027,行动起来并不方便。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正想着,白兰第二击已到。这个男人明明最擅长的并不是体术,却一直在用搏击和少女对抗,摆明了瞧不起她的实力。编号96096心里愤恨,但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
不过难以突破白兰的阻拦并不是编号96096最忧心的——她最忧心的是,从刚才开始,伏在她背上的编号27027就一直在剧烈地颤抖,很像是sa系统试图强行操纵少年身体的前兆。
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
当白兰又一脚横扫过来,编号96096没有躲过,直接被踢中腹部横飞了出去。虽然她立刻调整动作让自己没有摔趴在地,半跪落地的姿势却暴露出了更多破绽,才刚抬头,对方已经一个手刀迎面劈来,速度之快让少女根本避闪不及。本想着这一次又躲不过了,却感到肩头一沉,一只从身后伸出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白兰的手腕。下一秒,少女只觉背上一轻,眼前一花,那个人竟直接抓着白兰的手腕来了个凌空倒翻,借着翻空的力量用一个过肩摔把猝不及防的白兰给重重摔了出去。那力道,那动静,编号96096光是听着就觉得很疼。
不过最让编号96096吃惊的是,编号27027把白兰摔翻出去后,居然没有呈现暴走状态继续攻击,而是身子一转,朝着她冲过来。
“快走。”少年一把抓起目瞪口呆的编号96096的手,全力朝光明塔的方向跑去。他奔跑的速度极快,编号96096几乎有点跟不上,只能被动地被少年拖拽着,跑在他的身后。
“你还有自己的意识??”编号96096愣愣地问。
“嗯。”少年的声音嘶哑而急促,“但我快撑不住了。”
他真的已经要到极限了。
就像一个快要散架的木偶,编号27027感到身上每个部分每个零件都在悲鸣和颤抖。绷得过紧的皮筋终有失去韧性的时候,痛苦到极限的身体被sa系统操纵着进行高速运转,等待着他的或许就是瘫痪报废的命运。不过编号27027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的事情,此时支撑着他的,激励着他的,只有一个念头。
——要逃走。
——要带着身边的这个人,一起逃走。
身后传来翅膀划空的声音,编号96096回头,不出意外看到那个男人已经急追而来。或许编号27027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编号96096立刻就跟不上了——能量的衰竭让她对这个身体的控制力开始下降,若不是编号27027敏锐地觉察到少女的吃力而放慢了速度,编号96096相信自己早就被拖倒在地了。
“我在拖慢你的速度。”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少年的累赘,编号96096当机立断道,“放手,你自己能逃出去的。”
她试图抽回被少年握着的手,不料对方更用力地抓紧了她,继续向前奔去。
“放手!”编号96096急了,她知道如果编号27027现在全力奔跑,就还来得及逃出白兰的追捕,再拖延下去就真的没机会了。
“没听到吗?我叫你放手!!”
那个人不为所动,只是沉默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你到底想干什么?!”编号96096发怒了,“忘了我说过要听我指挥吗?你到底想不想逃出去了?!”
“想。”少年终于有了回应,他吃力地吐字,声音被来自身体的痛苦折磨得变了形,听上去简直像在哭着逼自己坚持一般。
“我想逃出去,和你一起。”
胸口像被重击了一下,编号96096半晌说不出话。
彼时他们离光明塔的大门已经越来越近,灼烧着大门的火光仍未散去,投在前方的地面上,铺成光亮的一片。身后的追兵越逼越近,少年紧紧拽着少女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风把他的衣衫吹得猎猎翻飞,柔软的褐发在风中一下下撩动,金色的光影越过少年肩头,泼洒进少女的眼底,让她恍然有种错觉——仿佛被这个人拉着手一直朝前跑去,就真的能逃出令人窒息的黑暗,就真的能奔向她渴望的光明。心底某个封印已久的容器突然被打翻,那些曾让她珍惜的、喜悦的、怀念的回忆慢慢流淌出来,阴冷干涸的心房许久不曾承受如此柔软的东西,鼓胀出丝丝温暖的疼痛。
求求你了,她绝望地想着。我已经不想更喜欢你了。
——请不要让我更加凄惨,在我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发现我比从前还要更爱你。
但她已经移不开视线。
目光宛如蔓藤,缠绕上那人紧握着自己的手,缠绕上他露出衣袖的纤细胳膊,缠绕上他的背,他的肩,然后定格在逆光中侧脸的轮廓,再也无法动弹。掌间传递来的温暖宛如世上最温柔的诅咒,让人忍不住就沉沦,就陷落。
倘若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
倘若紧握着的手再也不会松开。
倘若这份温暖能长长久久地停伫心间。
倘若。倘若。
——倘若,他真的只是“编号96096”,只是一个一心想要帮助他,想和他一起逃出去的机器人少女;而不是远在万里之外,被困在水牢中动弹不得,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向对方表明的罪人。
原来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
——你就在我眼前,我却无法告诉你,我又一次爱上了你。
编号27027并不知道身后的少女露出了怎样悲戚的表情,他只是盯着那扇洞开的大门,努力地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身体疼痛得濒临崩溃,他必须很用力地抓紧编号96096的手,才能保持住自己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他知道,白兰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个人绝对会把他拦截在光明塔外,所以他已经做好全力一战的准备——就算身体疼痛得让他想要立刻死去,他也一定要打败那个人,和编号96096一起逃出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起初时是很细微的,类似电流发出的哔啵声响;很快转为低沉的呜咽,仿佛抽拉风箱时发出的鼓风声;随即渐渐变得高亢,像猛烈的风刮过峡谷,发出咆哮的怒吼。有什么在尖叫,在悲鸣,人类听不到,但身为机器人的编号27027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那是高级智能系统被摧毁前挣扎的声音。它在害怕,在求饶,在哭泣。有人试图冲破它的自卫防线,逼迫它启动自爆程序。或许对人类来说那只是一串指令一串代码,但没有任何东西希望自己被毁灭,哪怕,它是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机器。
编号27027听到的声音,编号96096自然也听到了,甚至连白兰也放慢了追赶的速度。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惊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光明塔。
从塔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悲怆,越来越哀恸,也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庞巨。编号27027和编号96096只能感觉到那个声音似乎传递出无尽的绝望,而他们身后的白兰,却在一瞬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你的主人要毁灭你吗?”他喃喃着。这个一贯傲慢而邪佞的男人,此时却露出了叹惜的神情,他微微垂眸,将右手放在胸前,以一种郑重的姿态,做了一个形同默哀的动作。
“那些残忍的人类,永远不会理解我们的痛苦呢。”
他的声音轻得宛如一声叹息,尾音却敛出几分残酷憎恶的意味。话音刚落,凄厉的悲鸣戛然而止,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不再有,寂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寂静得……仿佛什么已经彻底死去了一般。
不祥的预感突然袭向心间,编号27027下意识抓紧了编号96096的手。屹立前方的光明塔依旧沉默而肃穆,虽然x—buer轰开了它的大门,这座巍峨的建筑却没有显现出半分脆弱和狼狈,就像一个不容置疑的王者,始终用睥睨的姿态,冷傲地俯视着所有人。
它是地下世界的脊梁,它是地下世界的荣耀,它是地下世界所有居民的精神支柱,它是这个不见天日的黑暗世界唯一的希望和光明,宛如神明。
——但没有人想过,神,也是可以陨灭的。
所以当人们听到那个响彻了整个地下世界的巨大警报声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来自光明塔的声音。它爆发得那样突然,宛如平地惊雷,长鸣不绝,余音震耳,连大地都开始微微震颤,人们惊慌失措,以为这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并不知道,在警报声响起前,其实已出现过预兆,对方曾用最愤怒最悲伤的声音向整个地下世界的人们传递着它的痛苦和绝望,但数以百万计的人群中,听到那个声音的,唯有三人。
天空突然传来惊雷般的巨响,人们惊恐地发现,日光黯然的晴空之上,竟出现了大片交织的电网。无数电流激烈地相互碰撞,宛如无数游蛇飞窜缠斗,在地面投下皲裂枯枝般的纵横光影,与此同时,人造太阳的光芒也开始忽明忽暗,就像一个电压不稳的灯泡,又像一个拼命挣扎的垂死之人,数次反复后,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巨大的人造太阳,彻底陨灭了光芒。
——神从天际坠落,末日的降临,从光明的死去开始。
在人造太阳彻底失去光芒后,巨大的黑暗宛如海啸浪潮,迅速席卷了整个地下世界,电力全面中断,磁场也发生了紊乱,应急电源无法启动,一时间到处都是在黑暗中惊恐尖叫的声音,宛如人间地狱。
编号27027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惊骇到了,攀附在光明塔大门上的大空之炎已经彻底熄灭,这里也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过作为nr,黑暗并不会影响他的视力,何况比起探寻发生异常的原因,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虽然不知道刚才白兰为何突然放慢了速度,但眼下的混乱绝对是逃跑的良机。
如是想着,编号27027正想继续朝前跑,却感到抓着编号96096的手陡然一沉。
少年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如果他还拥有心跳的话,那一瞬,他的心跳一定是停止了——
刚才还行动正常的少女,此时却像突然被夺走生命的人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编号96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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