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醒了?”
柔软的被子,雪白的帐罗。咦?我不是在祠堂跪着吗?怎么睡在房里了?
“昨晚你晕过去了,是观哥哥抱你回来的。”璇儿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于是解释道,“姑妈说既然你已经受罚了,就原谅你,不过下不为例哦。”她边说边端起一碗粥,送到我面前,“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喝些粥吧。”
我接过粥,却因为双手乏力,一个没捧稳,粥洒了出来,被子、枕头,甚至枕边的那枚梅花簪都沾上了粥粒。
“啊,我的簪子!”我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去梅花簪上的米粥,幸而完好如初。
“姐姐,怎么这样不小心!”
“没事,呆会叫红儿整理。我真的饿了,先喝点粥。”
“我再帮你添一碗。”
我斜靠在床塌上,膝盖隐隐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估计不修养几天都走不了路了。
“姐姐,听说你……那个……呃,失忆了?”璇儿看着我把粥吃完,终于吞吞吐吐地问出她的心里话。
呵,还是说了啊,她还真忍不住。
“子偕告诉你的?”
“嗯,是……是真的吗?”她凝重的表情就像在挖掘一个重大秘密。
“真的。”
“哦。呃,不过也别担心,以后会想起来的。”我没有漏看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会是……那样吗?
“姐姐,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她帮我整理好床塌后,便告别离去了。她的背影,似乎显得有些轻快。她,隐瞒了我什么?
璇儿离开不久,子偕就出现在面前。他的眼睛微红,似乎又是一宿未眠。不知为何,他今日的笑容,隐隐藏着一丝难言的忧郁。他有什么心事吗?
“想出去吗?”他温柔地拨开我额上的头发,眼中依旧充满宠溺,仿佛刚才的忧郁只是我的错觉。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这个样子还能出去吗?
“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躺在了他的怀里。他一手扶着我的腰,另一只手从我膝下绕过,将我从床上打横抱起。惯性使然,我不得不把双手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一股淡淡的梅香夹杂着一丝酒气扑鼻而来。
“你喝酒了?”我好奇地望着他。
他的眼眸忽然变得深沉,唇边浮出一朵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隐含了许多道不尽的复杂情绪。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起我跨出了房门。
腊月冬寒,梅蕊含笑。朵朵白蝶独舞枝头,天地间再没别的什么能与它的高贵和典雅相媲。在这凛冽刺骨的寒冬,天地苍茫,唯有梅花傲立霜雪,光是从气节上就令人赞佩。
子偕抱着我,静静地伫立在梅梢下。原以为他会把我放在梅园中间的石亭里,不料他似乎没有放手的打算,欣赏着眼前美景的表情也显得十分惬意。
“呃,那个,你可以放我下来了。”我不自在地扭动身体。
“琬儿,我在想,如果能这样一辈子抱着你该多好。”晨曦的温暖溶进了他满怀情意的双眸,仿佛看着我,他眼里再容不下别的。我脸上的火热像春日的蔓藤一样,一路轰轰烈烈地绕上耳梢。可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似乎还不打算放过我。
“呵呵,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可恶,为什么每次脸红的都是我。哼,我也要想办法捉弄一下他才行!
我突然抬起头,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脸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其实,你也很可爱啊,我的夫君。”说完,轻轻地靠近他,在他脸颊印上一个香吻。
果然,他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的红晕不自觉地越来越深。
“哈哈,瞧,你也脸红了吧!”我得意地拍手大笑。
他还没从方才的怔忪摆脱出来,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惊喜。
“琬儿,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说,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不是,再下一句。”
“你很可爱。”
“再下一句。”
“呃,忘了。”我狡黠地别过头。
“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意识到我在耍他,他将我轻轻地放在石亭的栏杆上,伸手要挠我痒痒。
“哈哈,住手,别闹了!我投降!”
“哼,看你还敢不敢耍我。”他终于收回了魔爪,笑意不敛地在我身旁坐下。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狠狠地盯着我们,呵,或许不久之后,老虎就要出笼了。
“琬儿,我新作了一阙词,念给你听听可好?”子偕的目光从梅林中收回,浅浅地落在我的身上。
“好啊。早听说你文采非凡,今儿让我见识见识吧。”古诗词我虽然懂得不多,可一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他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一瞬间仿若有股轻狂从他身骨里慢慢渗透出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他的声音爽朗清透,眉宇间尽是自信和狂傲。“你可知道我这阙词咏的是何物?”
“嗡!”我的脑子里除了嗡声一片,再听不见别的。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一个字也无法言语。
“琬儿,你怎么了?”他觉察到我的不对劲,俯下身轻轻摇晃我的肩膀。
“陆……陆游?”这脱口而出的似乎已经不是我自己的声音。
他的眼神变得狂喜,抓着我肩膀的手也不由加大了力道。“你想起来了?务观是我的字,陆游才是我的正名啊!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我……没有,只想起了你的名字。”
他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随即又有一点点的光亮如星辰般不断冒起来。“没关系,这是好事啊。说明你已经开始慢慢有记忆了!”
我苦涩地点了点头,心中有股莫名的难受在隐隐地翻腾。眼前这个深爱我的男子竟然是历史上有名的诗人,陆游。据说,他与妻子唐琬被迫分离,在沈园留下千古绝唱的《钗头凤》后,唐琬不堪相思之苦,缠绵病榻,最终香消玉殒,而陆游则是抱憾终生。
回想起来,我和他相遇直至结为夫妻,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都无法逃脱。难道这就将成为我们既定的无法改变的命运?我该怎么办?来到古代的这些时日以来,我虽然遇到许多的困境,可却从来没试过像此时这样的迷惘。既然已知自己的命运,我该怎么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