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庭院里,一匹马儿懒洋洋的打着响鼻,慢悠慢悠地散着步。
马儿的背上多了样东西,一个包裹着皮革的木质座位,座位两头高中间低,里面还填充了很多绵软之物。
这东西叫马鞍。
弄出马鞍的想法也算是临时起意吧,因为在甘罗追随蒙恬捉拿燕丹时,他已经吃了不善马术的亏。
直到现在,甘罗双腿内侧的磨伤还没有完全复原,仍旧阵阵痛楚。
甘罗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适应自己制作的马鞍,感觉很不错。不但骑乘时身体可以稳当许多,而且双腿不再需要使太大力夹紧马背,这样以来,长途奔袭时,便不会让胯下的皮肤磨伤。
当然,这还没有结束。有了马鞍,甘罗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马镫和马蹄铁,只是他不会打铁,所以他画好示意图之后,便交给了城里的铁匠去做。这个时代虽然还无法打造出精细的铁具,但这两种东西做起来也不算难。
“好漂亮的马儿!”
丫鬟小桃两眼放光地看着马儿,很是高兴的称赞到。
“那上面是什么是马儿的衣服吗真好看!”
甘罗噗嗤一笑:“差不多吧。”
小桃将手中的糕点摆放在石桌上,一脸的笑意盈盈:“燕国质子被捉拿回咸阳了吧,听说都是少庶子的功劳呢。”
甘罗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哪有,不过是废了点言语功夫而已,若没有蒙恬少将军和河西郡郡尉的周详部署,怎会这么快就把燕丹给擒回来。”
小桃晃了晃脑袋,然后偷偷看了甘罗一眼,脸上浮出一缕自豪:“小桃可是听说当时有两个贼人挟持了郡尉大人,要不是少庶子你站出来和燕丹论理,那燕丹就逃了呀。这件事城里可都传开了呢,今晨奴婢出去一趟,便听好些个人谈起少庶子,都说你随机应变,聪慧得紧咧!”
甘罗听着这些话,内心倒无太大波澜,虽说自己在最后关头起了作用,但其实整件事最关键的兵力部署、搜查、追击,应是记河西郡郡尉头功,至于蒙恬,能够将功折罪已算很好,自不敢贪求什么奖赏。
甘罗一口一口地吃着点心,心情还算不错,只是他突然想到郡尉被劫持之事本不应流传于外界,却反而在咸阳城里传得如此之快,实在有些奇怪。
毕竟知道此事的人并不算多。
郡尉手下的兵卒不大可能,他们都驻扎在城外,刚进咸阳城外三十里,燕丹便交由羽林军押解入城,更何况,将此事向外界说得过于详细,那只会将本该属于郡尉的功劳大打折扣。
蒙恬那边情况应也差不太多,蒙府的府兵自不会将此时宣扬出去,灭了自家少主的威风。
难道是燕丹这便更不可能了,他此时已心如死灰,终日被软禁在质子府,哪有心思与旁人道出此事。
这么看来……恐怕又是蒙府里的内鬼搞出来的吧。
甘罗生出此念,又想起燕丹被劫的前因,不禁担心起蒙恬来。虽不知吕不韦为何要授意蒙府的内鬼如此做事,但总而言之,一定是想对蒙府不利吧。
“喂……”小桃把手放在甘罗面前挥动着,俏皮地笑道:“少庶子在想什么呢,莫不是气恼大王没给你什么赏赐”
甘罗回过神来,又往嘴里塞了口点心,不过一会儿功夫,一碟糕点便已全进了甘罗肚子里。
甘罗起身,然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这么点功劳还奢求什么赏赐,小桃哇,你就莫要笑话我了。”
小桃瘪了瘪嘴,将石桌上的碟盘和碎屑收拾干净后,屈身告退。
说到赏赐,甘罗的无奈是有的,不过这种无奈有些特别,想来整个大秦,甚至整个天下,都只有甘罗一个人会有这种无奈。
对于男人来讲,所求的赏赐无非是金钱、权利和美色。
金钱
一堆充满着铜臭味儿的刀币有什么用呢,甘罗想买好吃的,没有,想买好用的,也没有,就像马儿身上的马具一样,若用钱能直接买一套最好的该多舒服啊,那就不必自己亲力亲为了。
权利
甘罗才十二岁,这么大年纪的毛头小子,似乎没有当官的可能吧。更何况,甘罗一想到古代争权夺利失败者的下场,什么鸩杀、车裂、灭族,一个比一个惨,不禁后背发麻,心生畏惧。这东西啊,风险太大。
美色
甘罗兀自邪魅地笑了起来,这倒可以有,不过咧,自己这年纪还是个问题。念及此处,甘罗很快收敛笑容,转而叹了口气,只想用一句歌词来表达内心的情感——啊,多么痛的领悟。
想了好久,甘罗痛定思痛,现在的自己或许连个自由之身都算不得吧,那还有资格想这么多呢
甘罗掏出腰间的鱼肠短剑,拔出鞘来,剑身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不可逼视。
那个老头的面孔还很清晰,一想到那日在铁匠铺里和老头的对话,甘罗又是黯然神伤,开始忧虑起自己前途未卜的将来。
“好精致的一把短剑!”
这是今日第二次夸赞,不过说出此话的不是小桃,而是一个男子。
李斯站在庭院的拱门外,远远地望着甘罗手中的鱼肠剑,发出了如此赞叹,见甘罗回头,李斯微一行礼,又道:“想不到少庶子竟有这等宝物,实令李斯羡慕不及。”
甘罗担心引出其他事来,赶紧将鱼肠剑收起,回了一礼,说道:“不知先生此来,所为何故”
李斯缓步进了庭院,很快便注意到了在院中散步的马儿,当然,也注意到了马儿背上的新东西。
他双眼观察着马儿背上的新东西,口中言语未停下。
“上次与少庶子一番谈话,倍觉有趣,难得今日闲暇,又闻少庶子只言片语说服燕丹主动受缚,便不请自来,欲与少庶子聊上一阵,解一解乏闷。”
两人相互客气一阵,然后步入正堂坐下,甘罗吩咐下人上好酒菜,便是与李斯相谈起来。
李斯举起宽大的袍袖半遮脸面,将樽中之酒一饮而尽:“少庶子,在下先干为敬。”
甘罗回敬,也是一口饮下,只是这酒刚刚下肚,耳畔便响起一句让甘罗毛骨悚然的话。
“想不到少庶子年纪轻轻,却也知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道理。”李斯搁下酒樽,脸上浮现起一股阴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