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天门广场,五星红旗迎风飘展。罗苏骑着板车从下边经过,这一趟经手的大部分物件都要在天门这块找老外卖掉。现在潘家园还没有形成,所以他只能在这种外国游客比较多的地方推销。现在能来华夏的大部分都是记者,名流商家什么的。有钱而且品位高,有钱所代表的好赚,品位高代表的是不好糊弄。
但是也有好糊弄的,比如这对英国夫妇就对一对清末民初高仿的明朝青花。拿上了不松手,出价一百六十美金。您听听罗苏怎么说的,罗苏向他们介绍这个盆“这盆是明朝中期大富之家的传承物件,你看着底款写的‘福寿延年’,这就代表古代中国老百姓的愿望,一般家庭不会用到这些器皿。您看这盆的做工雅致不雅致?你再看这保存的完整度。另外,二位,当年窑工制造他的时候正赶上手工业和商业最发达的时候,你看这上面的描画就能看懂,这个叫画舫,妙龄女子夜吹箫,等待她心中的爱人到她的画舫一叙钟情,这就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当然这个爱情是否完美就需要我们自己来猜想,也许是完美的,也许是凄美的,就像朱丽叶和罗密欧一样。这就是中国人说的含蓄意境。这盆名叫‘仕女吹箫夜游青花盏’在华夏古代属于宴会上用的东西,您也可以从她身体里蕴含的历史,在午夜聆听姑娘的箫声还有一个大家族的荣衰史……”这一顿喷,口干舌燥的。
没白忙活,最后英国夫妇以八百美金和他成交,罗苏满脸不情愿的说:“为了我们的友谊我的朋友,我愿意转给你。”英国夫妇说了十几声谢谢才走的,这年月能在中国找到英文水平跟罗苏一样的还真不好找。英国夫妇到信用社换成华夏币,而且另外给了一百元的小费。乐的罗苏屁颠屁颠的,直道人傻钱多。
十一点钟,罗苏骑着板车到了老莫西餐厅。大旋转门边上的门卫都是带枪的。一脸英气的白种人从西餐厅走了出来,在罗苏看来他的西装不是那么合身,但是现在的西装好像都是这种的,有垫肩的那种,按照罗苏的理解有点傻。
正好,这个年轻人也看见了罗苏,确切的说是看见了罗苏板车上的东西,四个梅瓶。那个年轻人走到罗苏跟前,罗苏笑呵呵向他打招呼,这个年轻人伸手和罗苏握了握,随即拿起梅瓶细细观赏。罗苏拿出罐头瓶子发现没有水了,他向警卫示意自己进去打点水。警卫对他瞪了一眼,说道:“今天有外事活动请你离开。”
罗苏一听有外事活动,那咱就走。准备推上板车离开,那个年轻人说了一句:‘毛衣德鲁克。(你好)’罗苏冲他哈哈哈一笑,回了一句:“华苏友谊万年常青。”那个年轻人笑了,并且又说了一句,罗苏没听懂。那个年轻人看他一脸懵逼,用英文开始时说。原来他想买这个梅瓶。
当时的政治背景,苏*联和华夏是非常友好的国家,虽然十几年前坑了华夏一回,不过我华夏人大气,不跟他们计较。不过罗苏小气,准备坑他一回。罗苏说:“这是别人定好的,今天来取。马上就到约定时间,如果时间过了他们没来我可以转手给你。”
梅瓶属于观赏性比较高的瓷器,这些梅瓶全是假的后人仿制,原因在于宋辽时期梅瓶得到了发展,在元的时候元朝管理层粗犷豪迈,多喜色彩艳丽的,这梅瓶最大的漏点在于底款写的是至正四十一年,元惠宗在位拢共三十六年,这个四十一年肯定是没有的。描画是一群宫女,宫女服饰大部分是唐代风格,胸前是薄纱遮盖,裸腿,人物比例失调。釉是白釉,粗糙不细腻,最重要的是齐老爷子说了一句话:“拿它听响儿吧,别往我跟前凑,污了我的眼。”
种种迹象表明这纯属那个前人没事烧着玩的。但这个苏*联人不知道,为了华*苏友谊,罗苏准备四个梅瓶一千人民币出手。剩下的几个要是喜欢给二百也给他。罗苏像模像样的介绍着梅瓶,从绘画到做工吹嘘的自己都不好意思。
那个青年看看表说道:“看来,你的朋友并没有遵守约定,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价格。”罗苏当即答应。青年掏出钱包题给他三百卢布,三百卢布相当于一百八十美金。罗苏摇摇头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我的朋友,这些瓷器价值不应该这么低廉。”青年想了想又掏出一百卢布,并且说:“这是我的底线。”罗苏见好就收,接过四百卢布并且用滑秸铺好,放在一个面包箱子里,用不知道那淘换来的红绸布给包好递给了青年人。青年说了声谢谢就要走,罗苏赶忙叫住他,‘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先生,我叫罗苏。’那青年说道:“你叫我伊万好了。”
罗苏原本想的是等待苏*联解体的时候通过外汇手段狠狠赚他一笔,并且还可以倒腾个边贸什么的,现在先跟他交个朋友,将来万一能用得着呢。伊万本着朋友之间的馈赠原则接受了其他瓷器作为友谊见证的礼物,并且约定后天和罗苏见识bj二锅头的浓烈。
罗苏就像吃了蜜的蚂蚁一样,一路傻笑着从西直门骑回家,心里头一直在唱‘我赚钱了赚钱了不知道怎么花,劳特莱斯买两辆,一辆拉风一辆敞篷’。到家的时候正好下午三点,老妈肯定街道上班呢。想起昨天老妈说想办法给他找个正式工作就头疼,上班什么的最无趣了。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要不是干上这个行当怎么可能遇见未来的铁血总统?正在想着怎么和老妈说,四姐罗美丽回来了。
罗苏起身叫了声四姐,罗美丽鼻子里嗯了一声转身就回屋了,而且把门还关上了。罗苏走到门前敲敲门问道:“四姐,你这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呢怎么回来了?”里边没动静儿,罗苏又说道:“四姐你给我做点吃的呗,我还没吃饭呢。”还没动静,“四姐,四姐!”‘吱呀~’门开了罗美丽从里边走出来,眼睛红红的。低着头走到厨房收拾着给罗苏弄吃的。
刚把煤炉子打开坐上水又关上了,从橱柜里拿出个馒头递给他根葱,扭头又要走。罗苏赶紧拦下问:“我的四姐呀,你就这么打发你弟弟?”罗美丽一下就哭了,嗷嗷的并且大声的说:“你就知道欺负我,他欺负我你也欺负我。”罗苏见她哭了就慌神了,赶紧放下馒头倒了杯水递给已经坐在沙发上的罗美丽。罗苏小心翼翼的问:“四姐,怎么了这是?”
罗美丽也不说话,就是哭。罗苏试探着问:“是不是程健军那孙子惹你了?”这一问罗美丽哭的更厉害了。罗苏赶紧说道:“行了行了,您别哭了,先说说怎么回事儿?”罗美丽也不说话在哪还是哭,罗苏这就没辙了,前世虽然有过女朋友,可是那会那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彪悍,那会像她这么哭起来没完的。
大约半个小时,罗美丽止住了眼泪还是有点哽咽,轻声的说道:“等妈回来你帮我跟她一块说说,把程家彩礼想办法退了吧!”罗苏纳闷,这不是小事儿,为什么呀这是。罗苏看着罗美丽,罗美丽双手抱着杯子说道:“我们领导今天见到程健军和一个女的拉着手逛天*坛呢,回来告诉我我就去找他,他说他说”“他说什么呀?你倒是说呀!”罗苏着急的问。‘他说咱们家是工人家庭没文化,他家都是干部,他爸爸马上官复原职不会再要我了,让我滚。’说完继续哭,罗苏这个气呀。
程健军,男,三十一岁。长得吧浓眉大眼的挺正派,做事儿本就着三不着两的,没想到这小子这个德行。但是二姐的工作是他家帮忙给办的,文化宫老师,活轻省钱也不少。而且三转一响都给二哥结婚用了,现在说退就退有点困难。
罗苏轻声的问:“你是打定主意了?”罗美丽擦擦眼泪说:“我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跟他。”随后转过身面向罗苏说道:“小七,四姐是不是任性了?”罗苏往沙发上一靠来了个葛优躺说道:“任性?哼,我早就跟妈说过这人不行,可架不住你乐意呀,得了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想了想又问:“那你文化宫那差事还去不去?”罗美丽说:“去,干嘛不去。我在那打听清楚了,他家根本就没帮什么忙,只是有这么个名额分下来他家知道而已,其他的都是妈给办的。”罗苏一拍大腿说道:“得赖,四姐,明天头半晌我得去食品厂,后半晌我去把他家的三转一响弄回来还给他。”罗美丽说道:“还有他给我买衣服花了一百多,你也想办法还了。”我次要范儿~,罗苏郁闷了。你就上班头一个月给了我十块钱,这第二个月虽然还没到时候但是这也太黑了,高利贷都没这么黑的。勉强的点点头,走了。
供销社买了几箱酒,拉回家拿出两瓶往齐老爷子家走去。齐老爷子今天心情不错,特准了罗苏喝酒的要求。师徒俩一包花生米,半斤猪头肉,二两小酒。在葡萄架子下边喝着。罗苏给齐老爷子满上,爷俩碰了杯,齐老爷子说道:“乾隆爷有个老师,惠山人,特别崇拜周敦颐。当年乾隆爷几次去惠山到周敦颐祠。乾隆爷赐给他这个老师一个贴盒,满彻黄,并且有乾隆爷亲笔。我一直想找这个物件,你帮我划拉划拉。”罗苏喝了口酒吃了颗花生米说道:“师父,您给我个线索呀。您这么一说我上哪找去。”老爷子靠近桌子说道:“你四姐那对象叫程健军吧。”罗苏没好气的说道:“啊,怎么了。”老爷子也不说话嘿嘿直笑,罗苏皱眉问道:“您的意思是在他家。”老爷子说道:“对喽,程家祖上是乾隆爷老师的管家,后来落末之后听别人说起过这物件在他家看见了。”罗苏说:“以前这事儿还真不好办,现在好办了。”老爷子纳闷问道:“怎么说?”罗苏把他四姐和程健军的事情跟老爷子说了一遍。
老爷子放下酒杯说道:“这事我跟你妈说过,那人不行。四丫头跟吃了蜜蜂屎似的。”罗苏也不说话,想了想说道:“我准备做个局坑他一把。”老爷子放下酒杯往他脑门上一拍,‘啪!’“你坏了规矩我打死你。”罗苏还真是想用假物件坑出来,老爷子不同意自己也不敢。老话讲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干什么都得讲规矩,坐卧行走说话办事儿都有一定的规矩。例如跟长辈讲话要说您,家里来客人女性小辈不能上桌,要知道眉眼高低等等等等,老北平的规矩是在你的一言一行当中体现,没规矩的人朋友少,家里大人也不会让孩子跟你玩。各个行业也有规矩,古玩行里的规矩最多,最大的忌讳就是做局坑人,不地道(有想了解的可以看看《bj老规矩》)。
晚上家里葫芦兄弟聚齐了,罗苏依然没有座位蹲在墙角儿。自个在哪听着大姐、二姐、三姐、大哥、二哥商量怎么打倒蝎子精程健军。
大姐说:“既然他家又上门赔礼了,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四姐就是不说话,罗苏一挑大拇指,暗自说硬气。这八轮轰炸要放自己身上早就投降了,四姐一直这么坚持真不容易。大哥说:“四丫头,你的彩礼让你二哥用了,现在想还回去有点难,当时是你自己喜欢家里没管,你现在因为吵架拌嘴就要分开不合适吧。”罗美丽抬眼看了大哥一眼,没说话。罗妈摆摆手制止了还要说话的大哥:“你们一个个的都没说到点上,小七说说”罗苏正在神游天外呢,哪成想老妈让他发表意见呀,赶紧站起来说:“这么大事儿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呀?四姐要是愿意呢,我们要他个态度,好好道个歉,四姐要是不愿意那就简单了。”二姐问:“怎么简单了,这要是简单了我们还用在这开会,行了,一边玩去。”罗妈瞪了罗丽芬一眼,罗丽芬立马不说话了。
罗妈点了一下头,说道:“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给儿孙做牛马,你们几个大的都听着,四丫头的事按照四丫头的心思办。”罗建国说道:“妈您这是…”罗妈摆摆手说道:“你放心,三转一响我给他家退钱,不会让你还回来。”罗建国嗫嚅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妈提高了嗓门说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啊?”随即摆摆手示意都出去,其他姐儿五个一看母亲生气了,也不敢说话,在大姐的带领下全部出去了。
罗妈妈搂着罗美丽说:“你是家里最小的丫头,妈心疼你。什么都依着你。程健军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娇生惯养的。他父亲下台之后生活困苦了许多,他也变得越来越爱和人攀比,他找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是你漂亮年轻,家里兄弟又多。现在他父亲马上官复原职了,他那小尾巴又翘起来了。散了吧!散了也好,省得将来受罪。”说完这几句话,罗妈抚摸了两下罗美丽的头发。罗美丽哭着喊了声妈。
罗苏狗腿似的上前给她捶腿捏背的,罗妈和他四姐让他逗得笑了。罗苏见气氛缓和了说:“妈,您不光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你还是一位洞察世事的智者。”罗妈呵呵的笑了,轻轻的打了他一下,然后想起来一件事问他:“你的工作怎么办?”罗苏一听这话赶紧跟他母亲说:“我正想跟您汇报这事呢,我师父说了世道越来越好让我别去上什么班当什么工人,自己倒腾这点东西挺好的。”罗妈放开罗美丽正色的说:“我看你师父是老糊涂了。哦,这日子越来越好就不用工作了,我跟你说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分配呢,那你过几年找对象你让媒人怎么跟女方说,说对方是个胡同串子?。”罗苏在罗妈的背后掐着肩,撇着嘴。罗妈回头正好看见翻着白眼撇着嘴的罗苏,给了他一巴掌。
罗苏苦着脸说道:“妈,您说。我这高中没毕业能分配干什么,要是当工人我可不去。”罗妈不乐意了,‘当工人怎么了?当工人怎么了?’罗苏赶紧说道:“没怎么,没怎么。”然后看着罗妈的脸色稍微好看一点说道:“我这不是没什么大出息怕给您丢脸吗?”罗妈看着他没说话,罗苏又道:“您想想,如果我去当工人,就我四姐这事儿是不是得小一千块钱才能办到,哥们三天就把钱挣够了。您说现在买东西多花点钱没有票也行。要是挣上钱了,回头国家要是允许买房子,我给您单独买个四合院,就咱们娘儿三,多好呀!”罗妈无奈的说道:“你就吹吧你就。”“我真没瞎说,妈您看后海那边都有开歌舞厅的了,国家也不没管吗?”罗妈起身走了,罗苏和罗美丽俩眼一对笑了笑。罗妈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拿着笤帚疙瘩,照着罗苏就是一下。罗苏没防备,哎吆一声抹头就跑。罗妈在后边一边追一边骂:“小兔崽子,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不学好。你要把我气死拉。”
罗苏也不敢出屋,就在堂屋里转圈,罗美丽拉着罗妈一个劲劝:“妈,妈,妈小七没去。”罗妈妈回头瞪她:“没去怎么知道歌舞厅的。那是好人去的地方吗?”罗妈拿着笤帚指着他厉声的问:“说,去没去。”罗苏赶忙说:“我没去,我是听别人说的。”“听谁说的。”“就后院郭二哥说的,他想让我去来着,我还得去我师父那,就推了。”罗妈说:“你要是敢去,我打断你的腿。”罗苏低着脑袋应了。罗妈妈把笤帚疙瘩往沙发上一扔,说道:“快气死我了,没一个省心的。”
罗苏赶紧谄媚的笑笑走到罗妈跟前,罗妈问他:“疼吗?”罗苏委屈的说:“嗯,疼。”“该!”说完这话,罗妈又心疼的摸了摸刚才打的肩膀,说道:“小七呀,妈就盼着你早点长大早点结婚,妈要是死了也能闭上眼。”罗美丽说道:“妈!什么死呀死的,以后不准说这话。”罗妈搂着罗美丽笑呵呵的说:“好好好,妈不说。”
八十年代男女双方都得有介绍人,相当于媒婆。像罗美丽和程健军这种谈婚论嫁的,跟古时候的三媒六聘那样繁琐,但是该有的礼都有。罗妈找到六婶把情况一说,六婶破口大骂:“什么东西,还敢嫌弃咱们家美丽,美丽的小摸样在大栅栏那是数得着的,他家还敢说这话。行了,您甭管了。这事儿我去说,我看他家敢放个屁。”罗妈赶紧劝道:“他六婶儿,您也别生气,您看我都不生气不是,犯不上跟他家较真。”六婶看着罗妈忽然笑了,拉着罗妈的手说:“我说我的老姐姐,您怎么这么心善吆!”罗妈从兜里掏出昨天晚上罗苏给的一千块钱,放在六婶手里说道:“他六婶,您就帮忙把这婚退了吧,孩子不乐意我也没办法,跟您再说句心里话嫁给他家我还真舍不得。”六婶惊讶的看着手里的钱问道:“这是多少?”“一千。”罗妈回道。六婶说:“用不上这么多吧?三大件也就六百块,外加二百的礼金这才八百呀,您这拿的太多了。”罗妈笑呵呵的说:“四丫头说了,什么买衣服吃饭逛公园看电影的钱,凡是俩人一起花的都退,咱家也不差这点钱了。”罗妈说道:“也是,这样一点牵扯都没有了,省的以后麻烦。”俩人说了会体己话,罗妈就走了。
罗妈刚走,六婶跟家里交代一声拿着钱出门直奔铲子胡同。铲子胡同一百七十号,西边三间就是程家。今天就是程德明回家的日子,家里正热闹呢,街坊邻居都过来探望他,说些宽慰的话。满屋子人都在笑,喜气洋洋的,六婶走到门口大声地问:“老嫂子在家没?”程家老二程建设出来一看是六婶,赶紧说道:“吆,六婶。快进屋,我妈在家呢,今天我爸也回来了。”程建设一边引着六婶进屋一边说着话。
满屋子人看见六婶进来都打招呼,‘六婶’‘他六婶’‘大妹子来了’。六婶是个场面人,谁跟她打招呼她都说上一句话,‘三嫂您也在那?’‘哎吆,他七姐身体好着呢吧?’一屋子人叽叽嘎嘎的聊了一通,等人都走了,六婶坐在椅子上和程健军母亲说着话。程健军的父亲程德明也在一旁陪着,程德明说:“他六婶,您今天是有事吧?”六婶装模作样的说:“嗨!看我这脑子,看见您回来都高兴的忘了。光顾着说话了。”六婶整理下思路说道:“这么回事儿,今一早美丽妈就到我那去了,说是键军跟她家美丽放话了俩人掰了,美丽妈托我来把事儿了了。”程德明说道:“妹子,怎么个话茬儿这是,这我刚进家门还不知道呢,您先坐着,我问问我家那个败家玩意。”
程德明说完冲程健军问道:“说,怎么回事儿。”程健军说道:“也没怎么就是拌了句嘴。”六婶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用眼横了程健军一眼,但是没说话。程德明又问:“拌嘴?因为什么?”程健军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就那么一说,谁知道美丽还当真了,昨个我去找她道歉去了,她家连家门也没让进。”“放屁!”程德明厉声喝道,站起身又说:“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知子莫如父,程德明也知道他自己这个小儿子是什么德性,本以为这十来年性子能够好点,但是没成想自己还没回来,自己儿子就能翘尾巴!气的程德明是骂也不打也不是,毕竟六婶在这呢。
程德明看着程健军牙根都痒痒,末了颓唐的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转回身坐下说:“他六婶,罗家怎么说?”六婶掏出钱放桌上说:“罗家说了,既然俩孩子合不来就算了。”程家几个人都等着她往下说,六婶又说:“这是罗家退的礼金。”程健军说道:“那我道歉了,再说还有三转一响呢。”这话一出口程德明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给他一耳光说道:“你给我滚。”六婶立刻说道:“别介,键军,你看清楚喽,这是一千块钱。罗家说了,三转一响不好买,折合成钱。平时买衣服看电影买零嘴逛公园一切费用罗家自己出,你要觉得不够,说句话罗家再给你补。”
程德明双手抱着头说道:“罗家这是对他彻底死心了。”抬起头说道:“他六婶,让您看笑话了。”颓然的靠在椅背上也不说话了,程德明心里清楚,罗家这么做第一是彻底的跟他儿子划清界限,第二这是**裸的羞辱,羞辱的是程家家长他程德明。程德明认识罗红心也就是罗苏的父亲,罗红心虽然去世了,可他当年那些战友还在,有政府的有地方的有部队的。程德明即将上任城建局副局长,正局长却是罗红心的战友兼部下廖德才。按后世的说法程健军就是一个坑爹的货,本来还指望和罗家攀上亲家,日子会好过一点,现在看来不穿小鞋那是不可能了。
罗苏给了郭大爷十五块钱,板车就算是买过来了,自此以后他就是彻彻底底的板爷!
罗苏骑着板车到了齐老爷子家,老爷子正在侍弄那盆君子兰,看品相应该不错,不过罗苏不懂。就是知道这玩意在十几年后让人炒到天价。
罗苏叫了声师父,齐老爷子放下喷壶,背着手往堂屋走。堂屋里跪着一个青年,西装笔挺,身子也笔挺。老爷子坐下,西装男赶紧叫了声:“爷爷。”老爷子也没搭理他,罗苏见状也不敢说什么,站在一边看看老爷子,又看看地下跪着的西装男。
西装男看摸样二十三四岁,长得也就那样。但是比罗苏好看,白白净净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显得斯斯文文的。手边放着个大哥大,还有一个比比机。罗苏低声的问老爷子:“师父,这谁呀。”老爷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孙子。”罗苏一听,敢情是米国华侨呀!罗苏给老爷子茶碗里倒了杯茶,说道:“您这是唱哪出?”“哪出儿?”老爷子指了指地下跪着的西装男说道:“把他妹妹给我弄丢了,完了弄回来个洋人给我当孙媳妇,你说这是哪出儿?”罗苏说道:“那您赶紧撒人出去找呀,在这训孙子干什么呢。”西装男说道:“我妹妹去米国了,莉莉也跟着回去了,而且和我分手了。”
罗苏一听这话心里放下了,齐楠是老爷子家唯一的女孩,齐老爷子三孙子。老爷子非常喜爱齐楠,这回是回来接齐楠过去的,并且骗了齐楠说是她母亲身体不好。罗苏问地下跪着的西装男:“你是老几?”西装男回答:“我老三齐壮。”罗苏和齐壮齐石算是发小,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那哥俩又是双胞胎,罗苏还真不敢认。
罗苏上前把齐壮搀起来,齐壮看着爷爷脸色小心翼翼的站起身,齐老爷子抬手端杯的举动吓得齐壮一哆嗦。罗苏笑着搀着他坐下,说道:“活该!谁让你找个洋媳妇呢,不知道八国联军嚯嚯咱华夏的历史呀?”齐壮见老爷子没说话,小声的说道:“我就是知道才找的外国媳妇儿。”罗苏暗挑大拇指,大清朝都没办的了的事儿让你这孙子办了,牛掰。你真是英雄,只不过您这英雄在家里可真怂。
罗苏给他倒了杯水,他也不敢喝。老爷子轻轻说了一句:“出息。”齐壮就赶紧坐的笔直,老爷子问:“还走吗?”齐壮站起来说:“不走了,i love my country!”老爷子放下杯子说:“再敢在我面前崩洋文打折腿。”“是,爷爷。”“出去吧。”齐壮出了堂屋,走到院子里把他自己的东西归置到西屋,老爷子让他去买菜,并且给了他十块钱。罗苏一看,还得是亲孙子,他这个徒弟得孝敬,孙子还有钱花。
罗苏坐下喝了口茶,老爷子凑到他跟前说道:“那孙子最后说的什么意思?”罗苏眨巴一下眼睛,说道:“哦,他说他爱他的国家。”老爷子嘿嘿笑说道;“我其实不生气,这兔崽子品行什么的都成,就是那个洋婆子见面就抱我受不了。”
老小老小说的就是您呀我的师父,就为这么点事儿您就把人家给拆了,损阴德。罗苏暗自腹诽着齐老爷子,齐老爷子说:“孙子。那帖盒拿着没有。”罗苏一听,我怎么变孙子了,没好气的说道:“没呢,快了,就这两天。”“那就滚吧。你还想喝酒是怎么着?”罗苏笑嘻嘻的说道:“还是您精明,我这不是想跟您聊会吗?”齐老爷子看着他笑:“呵呵,那成。等我孙子买菜回来,咱爷三喝点。”罗苏放下杯子琢磨一下说道:“我说师父,您不是想着我四姐跟他…”老爷子眉毛一挑说道:“有这想法。”
罗苏说:“不行。”“怎么不行,这个点你姐刚下班,菜市场正好路过她下班的必经之路,俩人要是碰上了这就是缘分,碰不上那就算了。”罗苏抬头看看老爷子那得意的模样,恨恨的说:“您是不是一早就这么打算的?从我进来那孙子跪着就是一个局。”老爷子得意的说道:“行啊!孙子,纳过闷来了。脑子挺快呀!”罗苏暗自骂道你个老狐狸,又被坑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待了会,罗苏起身往外走,老爷子也没拦,他俩都听见外边罗美丽和齐壮的声音了。罗苏这个气呀,来干嘛呀!自己降了一辈儿不说还把自己姐姐搭进去了。
罗苏站在门房边上听罗美丽跟齐壮说话,齐壮邀请罗美丽上他家吃饭,罗美丽也没拒绝就跟了进来。罗苏立刻往外走,罗美丽看见他说道:“小七,齐壮回来了让跟他家吃饭,你干嘛去。”罗苏说道:“四姐,您心真大。”罗美丽眨着大眼睛说道:“说什么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罗苏说道:“没事儿,不吃白不吃。我去上厕所。”
罗美丽在齐家吃的饭,罗苏在饭桌上一个劲的瞪齐壮,齐壮莫名其妙左看看右看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索性就和罗美丽说话。挑着米国的新奇玩意说,罗美丽听得是稀里糊涂。最后罗美丽回家,罗苏跟齐老爷子请教了几个问题也要往家走的时候,齐老爷子说道:“甭担心了,他俩不成。”
罗苏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他孙子在向罗美丽介绍米国的时候的神态就是不能在现在的华夏留住的人,因为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是向往或者说是憧憬的。而罗美丽不会因为对外面世界向往就能跟他交往的,罗美丽这个北平大妞有自己的孤傲!就像这北平城,千百年前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经济文化都远超其他国家,生活在这里的升斗小民内心深处那种傲气是与生俱来的。
罗苏也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里还会变成整个世界都害怕的存在,因为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中,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阻挡住华夏的崛起,历史的长河里华夏文明依然会发出璀璨的光芒,虽然我们要经历各种阵痛,但是民族的脊梁没有塌过。
罗苏回到家,见四姐跟老妈坐着喝茶,并且四姐跟老妈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罗苏叫了声妈,罗妈也没搭理他。罗苏回屋看了会《笔筒铭》,罗妈进来跟他说:“小七,后院苏老师病了,你抽时间去看看,他自己一个人不容易,刚回来也没人照顾。我去不方便。”罗苏点点头,放下书穿上外套就去后院了。
帮着苏老师买了药,做了点吃的,看着苏老师吃完。苏老师道了声谢谢,招呼罗苏坐下说:“罗苏,你大小聪明。怎么不愿意继续上学了?”罗苏说:“苏老师,我在乡下这几年把功课都放下了,我自己现在是个胡同串子,虽然不能给国家做多大的贡献,但是也能填饱肚子不给国家添乱。”苏老师叹了口气说:“当年要不是你护着我,我也就早走了。”罗苏赶忙说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能没良心。”苏老师摆摆手说道:‘罗苏,有时间多看看书,知识还是很重要的。’罗苏轻轻点点头答应下来。俩人简单聊了几句,罗苏就告辞回去了。
罗苏现在的性格有点人格分裂,既是前世的升斗小民,为了生活拼命挣扎,希望在工作的城市买一套小房子娶个媳妇生个娃。又是这一世的罗苏,罗家家教极好,骨子里那点北平人的德行影响着他,看不得别人吃苦,看不得别人欺负老实人,受齐老爷子和罗妈的教育,影响很深。投机心理和务实性格双方面的冲突导致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也像当代的年轻人一样,迷茫!前世的阅历也阻碍了他自身的眼界,只知道什么能发财,什么是后世必然经历的。但是他将何去何从,罗苏点了根烟,看着尚且明亮的星空,轻轻说:“我到底要怎么活?”
有人说财富的积累是血腥的,是野蛮的。罗苏不知道这是谁说的,知道也没用,他既做不到野蛮也做不到血腥,只能用原始的方式积累。这种方式很累,如果重活一回还是挣扎在温饱线上那就是丢人,如果做出格的话茶茶会在某天晚上召唤他。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好挣,这个国家正处于发展萌芽阶段,不做点什么对不起这个大好时代。我到底该干什么?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齐老爷子,齐老爷子说活着,好好活着!好吧,那就好好活着吧!
程健军分配到了机械厂,坐办公室。活儿很轻松,每天一杯茶一张报纸没什么事儿。郭二哥是炮局的老人,俗称老炮儿。不知道什么原因郭二哥找到了程健军,郭二哥请程健军东来顺涮羊肉。东来顺的羊肉那是来自大草原的羔羊肉,三斤羊肉几瓶啤酒下肚,郭二哥带着程健军到了歌舞厅。
那时候的歌舞厅不像现在的歌舞厅,那会的歌舞厅放卡带或者黑胶,房子顶上一盏转灯,五颜六色的,水泥的地面。姑娘们穿着裙子穿来穿去的,为得就是刺激。每个女孩脸上都是红腮,红嘴唇,灯下的女人都很漂亮。北平讲女孩是果儿,搞对象叫拍婆子!这是继天坛和北海公园之后的新兴的拍婆子的地方。
郭二哥在这吃的很开,因为家里有关系,拳头硬,老板专门请他每天来转转。俗称罩场子,郭二哥找程健军是想从机械厂原料车间批点钢材出来,倒手就是钱。程健军最近比较老实是因为他父亲明令禁止的,敢投机倒把就打死你个小畜生。程健军也不敢说您这么说对家长不利的话,所以最近很是低调。但是架不住郭二哥热情,三劝两劝程健军就跟着郭二哥来到这个‘肉丝’歌舞厅。
郭二哥要了点酒,跟程健军喝着,在华尔兹的音乐里跟程健军说:“键军,你我都是兄弟,有我的还能没你的吗?”然后看程健军眼神,程健军也知道,这是规矩。见一面分一半,但是如果郭二哥不给,他也不敢说什么,毕竟郭二哥是混混。
郭二哥见他犹豫也大致猜到他是怎么想的,随即拿过包从里边掏出一万块钱。一万!程健军都愣了,从小到大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郭二哥把钱往他怀里一塞说道:“这是一半,另一半我拿到钢材批条立马结清。”那时候的混混讲究,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什么事儿都有来龙去脉,按照规矩办事儿。这个规矩是江湖人的规矩,义气也意气。
程健军眼都红了,紧紧的攥着钱说道:“二哥,明天头午您找我拿批条。”郭二哥见他这摸样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上道。今儿全算我的。”
罗苏也在东来顺,不过是在后院,东来顺有个后院,一般不对外。罗苏花了五十块钱算是租下来吃顿火锅,伊万准时到达东来顺,席间俩人就华苏友谊交换意见,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罗苏和伊万签订了一系列条约,例如…,以上纯属扯淡。伊万与罗苏喝了两瓶红星,罗苏赠送了两瓶五粮液算是坑伊万的补偿,伊万很高兴的收下了,并且表示今后在来华夏一定给他带伏特加。罗苏心里想到只要你不记恨我就行,伏特加什么的都是扯淡。罗苏和大帝告别,看着大帝大步流星的走了,罗苏也踉跄着回了家。心里说,再也不跟你喝酒了,太他娘的能喝了。
夏天到了,姑娘们都穿裙子了,有胆大的裙子过膝,大部分还是保守的。罗苏从郭二哥哪里知道程健军经常去歌舞厅并且和一个叫小米的女孩勾搭上了。罗苏找到小米,小米是个北方长大的姑娘,人高马大的,身材极好。见罗苏第一面说了一句:“我现在有人了,别来找我了。”罗苏郁闷了一下,我又不是流氓,再说我这样的也进不了歌舞厅呀,穿的破衣楼搜的。小米见他还不走,就说:“你走不走?”罗苏说:“小米姑娘,你误会了。我有事情相求。”小米纳闷,还有人找我办事儿?罗苏又说:“这样,我知道你跟程健军好,我呢就想问问你,程健军答应娶你没有?”小米嘴一撇说道:“玩呢哥们儿?”随后倚在门框上抽着烟不说话。
罗苏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小米,小米愣了愣没接。罗苏说:“我想从程健军手里买个东西。”小米扔了烟头说道:“他的事儿我不管。”罗苏赶紧说:“别介!就是一贴盒,我家里老人喜欢。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在给这个数。”罗苏说着伸出俩手指头。小米看着罗苏说道:“我不敢说能要出来。”“没关系,您尽力办,办不了就自当我没来过。”罗苏递给小米,小米接过钱说道:“后天早上你来。”罗苏又跟她把贴盒的样子说了一遍。小米记下就关了门儿,罗苏嘿嘿笑了笑骑着板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