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隆二年正月十六日的太阳还虽然还没有落下,但是空气中依然到处弥漫着寒冷的气息,这是冬帝玄冥呼出的最后几口气息,他已经有些疲乏了,呼出的气息不再特别寒冷了,他早就想回到自己的洞府,好好的休养一番,以便来年继续出色的完成他的使命。三个月的任期快要结束了,他将要带着他的下属们回到北方,回到他的属地,由春帝白皋取代他的位置,来掌控这个世界。虽然他是无上的冬帝,控制着这个世界的冬天,但是也有他控制不了的地方,比如此刻的瑶光宫正殿之中,摆放着三个五凤暖熏炉,炉中放了足够的青瑞炭,将整个大殿熏得暖暖的,特别醉人。
青瑞炭是从遥远的西方一个叫大腊的国家贩运过来的,由于此炭产量极少,所以价格很高,一般人家都用不起,只有皇家才有这个财力使用,此炭呈青色,质地坚硬如铁,烧起来没有火焰但有光,而且很耐烧,烧起来热气逼人,所以大兴朝皇室一直进口这青瑞炭以备冬天使用。暖熏炉中还放了一些龙脑香,所以瑶光宫正殿的空气中,不光到处漫溢着温暖,龙脑香的香气随着温暖的空气弥散在殿中各个角落。
听完太子妃的小小要求之后,花乘舟这才恍然大悟了,原来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什么尚药局奉御,什么连升三级,什么封他妻子为广德县君,什么举荐他儿子为童子郎,什么讨教安胎之法,什么让他儿子进宫伴读,都特么是骗人的,都是哄小孩子的把戏,最终都是为了拉拢自己,却又防范自己,给一个甜枣,又悬着一口铡刀,若是花乘舟乖乖地听话,努力为太子殿下诊病,不能让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而且还要保守住太子身患离魂症这个秘密,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吃下这颗甜枣,要不然就很难预料那口铡刀何时会落到何人的颈项之上。
花乘舟已经炳若观火了,他当然没有办法拒绝他们的安排,其实身为皇帝的专属御医,他早就身不由己了,在皇宫之中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花乘舟这样的蝼蚁之人能够左右的,他们这些人就是因为常常有机会接触到皇族之人,所以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之事也比常人机会要高很多,在外人眼中,他们高官厚禄,地位尊崇,只有他们心里才清楚,他们平时都是过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生活,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帮喜怒无常的皇族之人。
花乘舟只能假心假意地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以表示因太子妃对他妻子医术的赏识而深感荣幸,还表了忠心,说了一大堆让他妻子尽心尽力的慷慨之语,令太子妃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满意之色,花乘舟这才如释重负地抹了抹满额头的冷汗。
成峤想趁现在身在宫中的机会,搞清楚太子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太子身中剧毒,便向太子告了罪,众人一同退出暖阁,又重新来到瑶光宫正殿,成峤施礼道:“禀太子妃,能否将昨晚太子回宫的情形详细叙述一遍。”
太子妃闻言,面色一变,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难以平静,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道:“昨夜大约子初一刻,太子殿下回宫,那时殿下醉醺醺一片,有两位內侍搀扶才能行走,似乎吃了不少酒。”
听到这里,成峤心中突了一下,昨晚饮宴,他也在场,他清晰地记得太子当晚虽吃了不少酒,但回宫时,还是十分清醒的,根本就不要他人搀扶着行走,难道途中太子又吃了酒?其中肯定有问题,不过他没有打断太子妃的叙述,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听太子妃的叙述。
太子妃继续道:“那时本宫亦对着殿下叫唤了数次,殿下毫无回应,无法,本宫只好为殿下梳洗宽衣,扶殿下上榻歇息,大约半个时辰后,殿下突然呕吐不止,浑身抽搐,四肢蜷缩--”
说到这里,太子妃心中难过起来,两行热泪忍不住脱眶而出,她用香帕轻轻地拭去热泪,继续道:“据花奉御判断,此症状便是身中乌鬼毒之症状!”
成峤看向花乘舟,花乘舟点点头。
太子妃继续道:“本宫正欲传唤御医为殿下诊视,殿下却不再呕吐了,亦止住了抽搐,安静了起来,本宫以为殿下只是饮酒过多,致使呕吐,便喂了一碗醒酒汤,殿下又熟睡了,并未在意,将秽物收拾干净后,本宫亦上榻歇息,谁知大约丑正三刻,本宫被一阵叫喊声惊醒,只见殿下双眼紧闭,口中却在胡言乱语,四肢舞蹈,本宫大惊,连连叫唤殿下,殿下皆无回应,当本宫触碰到殿下的玉体后,突然惊觉殿下的玉体冰凉一片,本宫即刻命人传唤御医,在花奉御未到之前,殿下突然止住了梦魇,可是本宫无论如何也唤不醒殿下,大约寅初一刻,花奉御赶到,之后的情形花奉御已交代清楚。”太子妃一边叙述,一边拭泪。
听完太子妃的叙述,成峤产生了两个疑问,第一个疑问是,太子离开宴会时,并没有喝醉酒,头脑还十分清醒,还与成峤说了几句话,为什么回到瑶光宫后,太子妃说太子已经醉醺醺一片,还需要两位內侍搀扶才能正常行走?第二个疑问是,昨晚宴会的场所是崇英殿,从崇英殿到瑶光宫,一般情况下只需两刻钟就可以了,昨晚饮宴大约是亥正一刻结束的,太子也是那个时候离开崇英殿的,据太子妃叙述,太子回到瑶光宫大约是子初一刻,期间有四刻钟的时间,除去中间路程所费的两刻钟,还剩下两刻钟,在这两刻钟里,太子到底去过何处?
想到这里,成峤便问道:“不知昨晚送太子回宫,有哪些人?”
沐厚德闻言,便开口道:“回成太尉,有奴婢,还有其他八位抬步辇的內侍。”
成太尉点点头,便道:“哦,原来昨晚中贵人跟在太子左右!既然如此,本官想请教中贵人几个问题?”
沐厚德心中一动,忙低头道:“奴婢不敢,成太尉有何问题尽管询问!”
成太尉道:“从崇英殿到瑶光宫,期间中贵人可曾离开太子半步?”
沐厚德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曾!不过--”
成太尉急问道:“不过什么?”
沐厚德道:“昨晚殿下经过昭德殿时,有一位內侍曾拦驾,并向太子耳语了几句,太子便吩咐步辇进入昭德殿,来至昭德殿外,太子与那內侍进入正殿,留奴婢及其他八位內侍在殿外等候,大约两刻钟后,那位內侍扶着太子出殿,并告诉奴婢等,太子方才在殿中多饮了几杯,有些醉意,想即刻回瑶光宫歇息,奴婢这才扶着太子上辇,抬至瑶光宫。”
成太尉拧眉道:“那位內侍,中贵人是否认识?”
沐厚德道:“认识,是昭德殿一位执事內侍,名唤张丙军,他平日为人忠厚,是以当时奴婢并未起疑,如今想来,其中确有蹊跷。”
成太尉又问道:“太子从正殿出来以后,是否开口说过话?”
沐厚德摇摇头道:“没有,殿下一直靠在步辇的靠背上,如同酒醉了一般。”
成太尉又问道:“除了如酒醉一般,太子是否有其他异样?”
沐厚德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殿下除了一直未张口说话,一路之上都是醉醺醺的,下了步辇之后,走路摇摇晃晃,奴婢只好命两位內侍搀扶着殿下走路。”
成太尉向太子妃施礼道:“禀太子妃,微臣记得饮宴结束时,太子殿下并无醉意,此事中贵人亦可佐证!”
沐厚德想太子妃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成太尉继续道:“据中贵人叙述,在太子殿下返回瑶光宫途中,遇到一位名唤张丙军的內侍拦驾,并将殿下引至昭德殿,殿下在殿中待了至少两刻钟,期间殿下究竟遭遇何事,我们无从得知,只有张丙军陪在殿下身边,从昭德殿出来,殿下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据此便可以断定张丙军有最大的嫌疑。”
太子妃点点头,她没有想到太子昨晚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成太尉继续道:“据张丙军说,殿下在昭德殿中多饮了几杯,如此更加奇怪了,究竟殿中有何人如此重要,需要殿下单独亲陪,为何殿下喝醉后一个时辰突然毒发,险些送命,所有疑点皆指向张丙军,请太子妃速唤张丙军来此,查清此事。”
太子妃忙命人去传唤张丙军。
成太尉又道:“还有昨晚抬太子殿下的八位內侍,需一并传来,微臣尚需将他们带走,逐一核对证供。”
太子妃同意应允了。
成太尉说完了这些,随意瞟了一眼沐厚德和花乘舟,忽然发现花乘舟的表情有些异样,似乎有话要说,便唤道:“花奉御!”
花乘舟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发现的疑点提出来,一时没有听见成太尉叫唤他。
成太尉见花乘舟确实有问题,提高了嗓音,又唤道:“花奉御!”
花乘舟一惊,“啊”了一声,见是成太尉叫唤自己,忙赔礼道歉。
成太尉道:“本官见你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是否有不方便之处?”
花乘舟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下官发现一处疑点,不知当说不当说?”
成太尉挥一挥手,道:“此间皆是当事之人,不必避忌,直说无妨。”
花乘舟小心地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心中有些打突,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据据下官诊断,太子殿下似乎似乎似乎并无醉酒的迹象。”
花乘舟害怕自己的证供会引祸上身,所以他才一直犹豫,毕竟时隔几个时辰,他的判断是否准确,他也不敢确定。
成太尉听到花乘舟的怀疑,更加肯定了张丙军嫌疑最大。
很快,前往昭德殿传唤张丙军的侍卫回报了:“禀太子妃,小的方才赶往昭德殿,发现张丙军已死,小的便将张丙军尸体,以及第一个发现张丙军尸体的內侍一并带来了,张丙军的尸体就在殿外。”
一位年幼的小內侍,满脸稚嫩和惊恐的表情,见到一身华服打扮的太子妃、成太尉等人,感受到一股股压力袭来,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太子妃一摆手,侍卫们便退至殿外,重新掩上殿门,跪在地上的小内饰不停地颤抖,太子妃没有发话,他不敢起身。
太子妃开口道:“起身回话!”
小內侍浑身发抖地爬了起来,形容十分局促。
成太尉问道:“本官问你,你是何时发现张丙军尸体?”
小內侍断断续续地道:“奴婢奴婢半夜半夜起起夜,看看见干干爹吊吊吊在房梁房梁之上,那那时干干爹已经已经死了。”
成太尉听完之后,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花乘舟,道:“花奉御,你去检视一下张丙军的尸体!”
花乘舟忙施礼道:“喏!”说完,便起身出了大殿,来至殿外的担架前,掀开盖在头部的白布,抬起张丙军的脖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只见脖颈上有一道青紫色的瘀痕,相交于颈后,面部青紫,又检查了死者的四肢和肛_门,应该都清理干净了,看不出异样,花乘舟又取出一枚银针,在死者的喉咙处和腹部探了探,并未发现变黑。
做完了所有的检查,花乘舟重新回到大殿,施礼道:“禀太子妃、成太尉,以下官的检视,张丙军确系上吊自缢而亡。”
将小內侍押下去后,成太尉这才向太子妃施礼道:“如此看来,线索就此断了,看来此事定不简单,必定早有预谋,微臣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查清此事。”
太子妃道:“既如此,此事有劳成太尉多多费心,将其中的来龙去脉查清,以根除后患。”
随后成峤和萧晏向太子妃施礼告退,安排组建宣政殿议事和神武殿议事等相关事宜,成峤还将小內侍和昨晚抬过太子的八位內侍带走,而花乘舟也施礼告退了,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回了尚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