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推选出五个人处理大兴朝军务大事,身为军枢院院使的成峤自然仍在其列,其他四人人选没有太大的争议,有军枢院副使郭照擎、兵部尚书商磅、芮国公丁靖竺、神卫军都指挥使北堂继业,其中芮国公丁靖竺还兼着劲武军大都督,只是最近以脚疾又犯为由,上乞国主解官归京,国主南迁之际,命太子以监国太子时,顺便同意了芮国公回京养病,但仍命他兼着劲武军大都督,还授了他右卫大将军(虚职,不领军权),由此可见国主对他是如何地器重了。
随后,他们三人共同讨论了一下具体如何分配权利和责任,经过一番激烈的博弈和妥协,最终决定:在太子妃尚未控制住太子的言行举止之前,朝中重大政务军务由萧晏和其他九人共同决定,处理政务的五人组中有三人持同一决议时,即可通过,遇到重要决定时,则需四人持同一决议才可通过,而萧晏居中协调,处理军务时也是同样的做法,太子妃能控制住太子的言行举止之后,则教会太子如何主持日常朝会,遇到难决政务军务时,则同样按照五人中有三人持同一决议时,太子则点头同意,遇到重大决定时则需四人持同一决议时太子才能点头同意,而日常政务军务则仍然保持现状,九人各司其职。
为了使这样的决定合理合法,不致于有强烈的反对之声,他们三人商量由萧晏起草,以太子之名发一道令旨,这样就师出有名了,令旨大概内容就是这样:自天祖立国,功齐天下,道被黎民,内外无虞,年谷丰稔,然风雨无时,阴阳不和,或秋遇严霜,春逢亢旱,或蠹官奸商,内外勾连,以致黎庶流离失所,道德败坏,朝纲不振。纵观千载,旁览九流,详求布政良方,莫若除旧革新。是以建宣政殿议事,凡国之内政要务,由五人共议,视政务之轻重,或五取三,或五取四,特进太尉翰林学士承旨门下侍郎军枢院院使成峤、光禄大夫翰林院学士左丞相商岳、光禄大夫门下侍郎右丞相尤健彦、翰林院学士吏部尚书余轩、大理寺卿给事中唐铮入宣政殿议事,共襄内政。建神武殿议事,凡国之外邦军务,由五人共议,视军务之轻重,或五取三,或五取四,特进太尉翰林学士承旨门下侍郎军枢院院使成峤、劲武军大都督右卫大将军芮国公丁靖竺、兵部尚书商磅、军枢院副使郭照擎、神卫军都指挥使北堂继业入神武殿议事,决断军机。
在太子妃还不清楚能不能控制太子的言行举止之前,对外宣布太子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一段时日,这期间以太子之名命萧晏和成峤负责筹建宣政殿议事和神武殿议事等相关事宜,由萧晏暂代太子主持宣政殿议事和神武殿议事,同时暂停日常朝会。
萧晏、成峤、太子妃三人商量完了这些国家机密要事之后,太子妃重新将花乘舟和沐厚德宣进殿中,因为除了朝政大事之外,平日太子的一言一行以及病情都需要他们二人的配合,所以他们五人又讨论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捋了一遍,而他们五人之间如何如何的配合,才不致于泄了太子身患离魂症的底。
成峤等五人商量完了机密要事之后,他们都不自觉地吐出一口凝重的浊气,特别是萧晏父女俩和花乘舟,他们三人都如释重负地放松了紧皱的面容。
成峤等人还进了暖阁之中,探望了一下太子,太子妃唤醒了太子,太子沐玙璠睁开眼来,见到许多陌生人都盯着他,感觉有点怪怪的。
萧晏等人见太子睁眼醒来,忙一一行礼。
“老臣萧晏见过殿下!”
“微臣成峤参见殿下!”
“下臣花乘舟参见殿下!”
“奴婢沐厚德见过殿下!”
沐玙璠情不自禁的拉住萧湘娥的玉手,奇怪地看着这些陌生人,问道:“他们--他们都是谁啊?”
萧湘娥温柔地展手摆向萧晏,笑着介绍道:“这是家父。”
又摆向成峤,道:“这位是成峤成太尉。”
沐玙璠茫然地看着萧湘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不认识而摇头,还是因为听不懂而摇头?
成峤和萧晏都试图与沐玙璠沟通,但是他们很快就从沐玙璠一脸茫然的表情上可以判断出,沐玙璠真的是患了离魂症,要不然怎么不认识他们了呢?成峤身为光政院辅政兼军枢院院使,总领大兴朝的军政大事,常常与沐玙璠商议国家大事,而萧晏身为沐玙璠的老丈人,又是大兴的开国元勋,三朝元老,对于沐玙璠来说,应该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沐玙璠现在的表情不似作伪,他真的不认识他们了,让他们本来存有丝毫侥幸的心顿时冰凉了。
他们发现沐玙璠似乎很抗拒与他们交流,他们也不敢勉强,于是命花乘舟又为沐玙璠诊断了一下,一盏茶的功夫,花乘舟诊断完毕,轻轻地摇了摇头,成峤和萧晏都失望地对望一眼。
成峤朝花乘舟使了一个眼神,稍稍地向外走了几步,萧晏和花乘舟都跟了过来。
成峤一脸沉重地问:“花御医,殿下怎样?”
花乘舟微微低头禀道:“成太尉,萧司徒,殿下脉象虽细,但较今日卯时之脉,殿下脉象已然强了许多,身体并无大碍。下官依殿下脉象、面色、气息观之,殿下与常人无异,并无不妥之处。不知殿下为何会失去记忆了,不过下官可以断定,殿下玉体康泰,并无性命之忧。”
成峤和萧晏都点点头,心道,既然无性命之忧,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此离魂症连宫中的侍御医都没有见过,何况他们,万一此离魂症不仅仅令人失去记忆、忘却往事,而且还会带来更严重的结果,甚至带走人的性命,那将是雪上加霜,那么他们刚刚商定的应对之策,也不能挽救于万一,一切皆成泡影,兴国亦不可避免的将陷入外忧内患之境,而兴国百姓将面临着水深火热的局面。
成峤正言道:“虽然殿下玉体已然康健,尔等亦不可轻率大意,殿下身系我大兴的安危,不可有丝毫疏忽,你要小心伺候。殿下身患离魂症一事,更关系到我大兴的安定存亡,你要紧守机密,不可泄露天机,殿下日后的医药膳食都由你一人负责,如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花乘舟战战兢兢地小声应诺,一会又吞吞吐吐地问道:“下官下官遵命,只是只是,下官近日才入尚药局,晋升为侍御医,资历资历尚浅,恐怕--”
成峤看了看萧晏,萧晏点点头,成峤便道:“此有何难?随后本官与萧司徒、太子妃以太子之名发一道令旨到尚药局,说你医术高超,今日殿下偶患小痒,昏迷不醒时,经你精心诊治,殿下玉体大好,特命你继续为殿下诊治。”
花乘舟唯唯诺诺地称好。
萧晏抚着花白的长须,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花乘舟,又给成峤使了一个眼色,萧晏在沐厚德的搀扶下和成峤一起避到了一侧,悄声耳语了一会,又请太子妃过来,四人又是悄声嘀咕一会之后,沐厚德便出去了,片刻又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个精致的金盒子,沐厚德小声地对其他三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四人都同时望向花乘舟,令花乘舟惶恐不已,忙低下头。
暖阁内异常安静,花乘舟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向那四人,只感觉到成太尉跪坐在一桌案旁,俯首执笔,好像在一张绢帛上写着什么,而萧司徒在沐厚德的搀扶下看着成太尉执笔写字,嘴巴还不时动了几下,半顿饭的工夫,成太尉放下狼毫,而太子妃从那个金盒子中取出一方类似大印的东西,递给成太尉,成太尉朝那金印上哈了几口气,重重地按在桌案上那张绢帛之上,成太尉、萧司徒、太子妃相互对视一番,似乎很满意的样子,此时四人又同时望向花乘舟,花乘舟马上惶恐地收回余光,就像一位色狼偷偷地盯着一位美女身上那对高耸插云的胸脯时,却被那位美女发现了一样,而惶恐不安。
当萧晏满面笑容的走向花乘舟,让花乘舟感到浑身不自在,第六感告诉花乘舟,肯定不好的事情将要落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萧晏对花乘舟道:“花御医妙手回春,治好了殿下的玉体,应该有所赏赐。”
花乘舟忙惶恐的推辞道:“不敢,不敢,此乃下官应尽之责,何敢受赏?”
萧晏没有理会花乘舟,对花乘舟唱到:“有太子令旨下,侍御医花乘舟接旨。”
花乘舟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忙屈膝跪地,左手按着右手,拱手于地在膝前,慢慢地将伸头到手前地上,额头碰到地面,等待萧晏念旨。
此时萧晏双掌朝上,恭恭敬敬地伸向成峤,成峤亦是恭恭敬敬地用双手将那张盖了大印的绢帛传到萧晏双掌之上,萧晏展开绢帛,念道:“侍御医花乘舟,妙识阴阳,巧知方寸,洞明医道,谨按名方,国之良医,可进尚药奉御。其妻花柳氏,慈惠有闻,训有义方,著美家声,以赐其号,可封广德县君。其子雨航,聪慧异质,才赋优异,迥越拔萃,孝悌为行,可拜童子郎。”
花乘舟惊了一身疙瘩,顿时僵在那儿,纹丝不动,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喜是忧。按照大兴的医官制度,侍御医是从六品上官阶,而尚药奉御则是正五品下官阶,相当于连升了三级,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更何况是六尚局的奉御一职,一般都是由皇亲国戚或皇帝的宠臣担任,从未见过让一位背景不深的官员担任(注:六尚局包括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是专门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的官署机构,属殿中省,此时的六尚局已经与前朝不一致,前朝六尚局分别是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都由宫中的女官执掌,而如今大兴的六尚局中除了尚衣局和尚舍局依然是女官执掌,其他四局都不是女官执掌)。而且还诰封了他妻子为广德县君,妻随夫品,因为大兴只有五品及以上的官员之妻有资格封为命妇,五品及以上官员之妻受封为命妇称之为县君,花乘舟和他妻子祖籍都是宣州广德县,所以才诰封其妻为广德县君。同时还进封了他的儿子花雨航为童子郎,童子郎是有品级的,正九品下,儿童一旦被举荐为童子郎,就可以当官了,如果表现优异的话,甚至可以担任御史、郎中等官职,一般童子郎都是由朝中有声望的人举荐,举荐的童子也必须有真才实学、远近闻名的,即使花雨航在花乘舟眼中也是十分的聪明了,但是在京城金陵之中,比花雨航更有才华的大有人在,为何单单要举荐花雨航为童子郎呢,显而易见,是为了堵上花乘舟的嘴,一日之间,能封妻荫子,在大兴也算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了。
萧晏见他一言不发,如中了定身咒,跪定在那儿,便咳嗽了几声,道:“花奉御,此乃太子殿下厚赐,还不赶快拜谢殿下。”
花乘舟惊醒了,忙再拜稽首,称谢。
其实花乘舟心中十分清楚,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医术高超而得到他们的赏识,而是因为自己卷进了这场难以摆脱的风波之中,为了他这个知情人不要将其中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他们才使用这些怀柔手段拉拢他,连升三级,封妻荫子,就是为了让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去守住太子身患离魂症的秘密。花乘舟还隐隐觉得事情绝对没有怎么简单,仅仅加官封妻荫子就能令他死心塌地服从他们的命令?后面定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正如花乘舟心中所料,事情真的没完,萧晏接着又道:“花奉御,明日巳时令正花柳氏和令郎花雨航必须入宫受封,不可误了吉辰。”
花乘舟忙点头唱诺。
太子妃又开口道:“早闻花奉御妻广德县君亦善岐黄之术,本宫已有三个月之孕,可最近几日,本宫总觉得胸闷气燥,想是痼疾又犯了,恐于胎儿不利,本宫想留广德县君在宫中盘桓几日,一则可向广德县君讨教安胎之法,二则可诊视一下本宫的痼疾,或许经广德县君一番诊治,可将本宫多年的痼疾治愈也未可知。而且早闻令郎花雨航聪颖过人,拙子重川愚钝,若有雨航相伴,必有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