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百家,百舸争流,开创思想先河。
名士之间,皆会相聚在雅居,为自家代表的学派,与他家争持不休。
柳林雅居里,扶苏盘坐在蒲团上。
“儒,学者之称,我认为当以孔圣人的儒学,以仁道治天下。”苏医端坐一旁,神采毅然。
扶苏点头,他很欣赏孔圣人的学识。
“非也,我认为,当以法家治国。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无法而不立。”柳时摇头晃脑道。
这时,小厮在扶苏耳边凑上道:“公子,端木先生来了。”
扶苏闻言,立马整理衣冠,站起相迎。
端木象生自进门开始,未斜目一眼。走到扶苏身前,端木象生才微微拱手作揖。“拜见公子。”
“端木先生有礼,适才大家讲起治国之策,不知先生有何高见?”扶苏问道。
端木象生面具下的眸光,似深海漩涡,深不可测。
“我一个工匠,倒没有什么资格谈论国家大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需得知晓端木象生是何人,才能拿到他剑上的那颗鱼珠。
“在下前来拜访神算子先生。”我低着头,偷偷抬眼瞧着茅屋门口。
听闻消息最为灵通的神算子在此长居,我特地前来询问一些事情。
茅屋外一圈半米高的篱笆,显然刚刚翻新,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延伸至门前。草屋外几簇竹丛,掩映着茅屋。
刚才沿着小路走过,我发觉神算子先生家门前种的都是草药。例如茱萸,茴香,五味子等。倒也是自给自足。
门被打开,一位梳着双头发髻的小孩儿走出来,大眼睛瞪着我,笑道:“客人远道而来,进屋喝一杯热茶吧!”
“多谢。”我侧着头,眼前这小孩儿,少年老成,举止略有大家风范。
小孩儿倒上一杯热茶,我闻了闻,是苦荞茶。
小孩儿笑道:“看客人神情,不仅猜出了我泡的茶,还猜出了满园的草药。”
我一惊,不免侧目,眼前这小孩儿,眼神锐利,仅仅和我相处不过一刻,便能推断我的行为性格。
神算子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连身旁的小童,都能观人如此细致。
“我想要请教先生一些事,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我对着小童,还算谦恭。
谁知小童背手而立,依旧笑得神秘。“难道这屋子,除你我之外,还有他人吗?”
我有些发愣,原先我猜想着神算子先生,再怎么样,也是白胡子老爷爷一位,毕竟经验才能蕴含道理。谁知道,竟然是个小童!
看出我的错愕,小童微微一笑,坐在我面前道:“人总是会被自己即成的思维束缚住,谁说神算子一定是老人,谁又说我的年纪只有十一二岁?”
“先生说的是。”我讪讪笑道。
小童瞧了我一眼,这才道:“你走出了我的榕树阵,来到这里,算是有缘,我且送你一句话,因果循环,皆是报应。”
大家就是大家,说话,常人是听不懂的。于是我支着下巴,问道:“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说吧,你想问什么?”小童又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
“我想问,端木象生。”
闻言,小童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若有深意的盯着我,随后轻声道:“天下无双,惊世之才,当属阴阳家端木象生。”
这么厉害,怪不得我堂堂一个鲛人族的王室,还打不过他。
“不过,什么是阴阳家?”我紧接着问道。
小童放下茶,目光深远。“阴阳两字,蕴含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人不过沧海一粟,这世间还有许多与之对立的事物存在。人界,妖界,仙界,皆是大千世界一员。而阴阳家便是将之相互制约平衡的人。端木家自建成周文王的灵囿开始,便不断壮大,他们深知龙脉根本,借以龙脉,引水造山,建成帝王居所,稳住江山之气。”
那不就是调解人界和其他两界的人吗?既然阴阳家可以稳住江山,为何在秦朝统一前,连年战乱呢?
小童看出我的疑虑,带着看破尘世的沧桑,淡然道:“统一天下,并非是阴阳家一己之力能够完成。他们不过是辅助君主而已。”
“建筑?”
“对,端木家天赋异禀,无论是高大辉煌的皇家园林,还是小巧精致的私家园林,皆信手拈来,也不怪他们总是自称为工匠。商纣鹿台,当今上林苑,便是出自端木家之手,仅是房梁斗拱等构造,其坚固程度,便是后世也不能及的。端木象生的爷爷端木清扬乃上林苑工程的主指挥。而端木家每位掌门人,皆活不过二十五岁,除非他能创造千古留名的作品,继而使天下国泰民安。”
我一愣,古人说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可是,这诅咒未免太过于重了些。
小童想起什么,又道:“端木家到了端木象生这一代,是有些变化的,也算是端木象生的劫数。端木象生的父亲端木一知,在追逐虎头人的过程中,被狼族少女阿希所救。两人朝夕相处,留下一段佳话。可惜端木一知知晓阿希为狼族后,便狠心离开,那时未知阿希有身孕。阿希跋山涉水,来到端木山庄前,决心做人,不再做山间走禽。那时端木一知已娶了夫人,阿希便做了二夫人。阿希在府中被下人看作妖物,举止皆如履薄冰,终日郁郁不已,不到一年,便死去。
阿希死后,山庄中的老夫人瞒着端木一知,将端木象生送到了阴山。阴山百妖肆略,凡人未敢踏进一步,可是端木象生与妖为邻,竟活了下来。端木家祭祀选掌门人的时候,众人惊讶发现祖宗选的人竟是狼女之子,于是老夫人没有办法,亲自迎十六岁的端木象生下山。
据说端木象生下山时,百兽悲呼。而端木象生这个名字,也是入端木家,老夫人才起的。至于阿希,庄里人皆道病死,端木象生便接下了端木家的重任。”
自古以来,痴男怨女,恩怨情仇,谁对谁错,根本分不清。
我支着下巴,听神算子讲述着端木的遭遇,心里竟生出些许同情。
端木的母亲阿希,是怀着怎样的希望,离开熟悉的环境,来到陌生的端木山庄,为端木一知做个贤妻良母。阿希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不到一年,便病死。
我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而悲。
小童站起来,神色肃穆:“天色不早,客人请回吧!”
怎么了?赶客?
打开茅屋的门,原本淡蓝的天空竟静黑一片,遥远还有星辰之光。
小童递上一盏灯,轻声道:“天黑路滑,客人拿着灯,只管前行吧!”
我接过明晃晃的灯,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心里突生奇怪。走出篱笆,我提着纸灯,转身一看,全身竟生出冷汗。
茅屋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小童又是谁?我皱着眉,心里如同石子激起涟漪的湖水,久久不能平静,可是想起小童的话,便稳住心神,回身,继续走着。
老人在屋前,担忧的看着远处渐变渐小的倩影。
他看出,这客人身上有一劫,若度过了,自然无事,度不过,便烟消云散。
这劫,无非就是天下女子都难过的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