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开宴的时候,你先冲进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我就趁乱拿下那个戴面具的人。”我立在道观里,拿着扫帚,信心满满的规划着接下来的绑架。
“要是我被他们抓住,弄死了怎么办?”说话的少年,不足十五岁,梳着高高的发冠,眉目狭长,面色为难。
我别开视线,不以为意。“他们可是人,你是妖,打不过你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扶苏毕竟是皇帝的嫡长子,他身边卧虎藏龙,就说你要拿下的那个人,你怎么就知道你能够拿下他呢?”少年想着,就算他是妖,也还是不敢触犯皇室。
我心生不屑,好歹面前这个小妖怪,也是修行了一百年,胆子小的简直可怕。于是我作为修行了一百五十年的长辈,安慰他道:“你看,扶苏公子身边有文有武,蒙恬将军已为武将。而那人一袭白衣,温和如玉,一看就是文臣,哪会武?”
“万一人家文武双全呢?”小妖怪眨着眼睛反问道。
我不由得重拍了小妖怪的脑袋一下,气道:“你傻啊,世间哪有这么完美的人?”
小妖怪神情颇有些委屈,转头望着我,问道:“万一我不幸被捉,你记得要救我。”
我郑重其事的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鼓舞道:“去吧!”
小妖怪抖擞着身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飞上了道观的屋檐,冲着庭院内席地而坐的众人大呼道:“今日听闻扶苏公子邀请城内名士共赏桃宴,在下斗胆,也请赏酒一吃。”
我背对着红墙,猜想着墙后,桃花深处,众人吃惊的模样。
桃花芬香,曲水流觞,众人皆抬头望着突然闯入宴会的人。
小妖怪跳下屋檐,继续大放厥词。“没想到堂堂扶苏公子,邀请名士聚宴,宴会上的饮食竟如此清淡。”
“大鱼大肉,配不起名士。”一阵刚阳的声音响起,寻着声音,小妖怪才发现庭院正中,坐着一身穿玄色衣装的束冠男子。
“你是何人?没看见我家公子在宴会吗?”玄装男子身旁的小厮指着小妖怪叫道。
小妖怪瞧见扶苏一脸阴沉,知道自己触犯了他,谁不知道这扶苏,将会是秦朝接下来的王?
不管了,小妖怪开始一脚踢翻桌席,大声道:“天下名士竟然没有我,简直可笑。”
扶苏站起来,背手而立。“给我抓住他!”
话音一落,扶苏身旁的两个小厮,皆冲上前。
小妖怪连忙逃跑,一路上,极尽自己破坏的本事,将开春这一场桃花宴,搅了个天翻地覆。
是时候出场了,我扔下扫帚,偷偷摸摸顺着大门而去,瞧见扶苏身旁的那个戴面具的人,扬手一扫,宴上桃花便漫天飞舞。
杯盘狼藉之时,说时迟那时快,我拿出匕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人身前,将匕首抵着他的脖子。
“跟我走。”我轻声在他耳边道。
那人倒是乖顺,没有大叫,也没有反抗。
宴会之上,桃花飘尽,不见了闹事的人,仿佛一切梦一场。
“公子,端木先生不见了,要我们去找吗?”小厮禀告道。
扶苏星目一闪,摆手回道:“端木先生的本事,你我还不知道吗?”
沿着道观数百米,我将掳来的那人,放置在山林隐秘一处的青石旁。
只见那人风姿绰立,丝毫没有受惊,我便转而拿着匕首,大摇大摆的盯着他瞧。
奇怪,本来以为他会害怕,但是他表现出来的气定神闲,反而令我有几分畏惧,我甚至都怀疑,这人是故意被抓住的。
对峙之间,男子缓缓开口:“你是何人,抓我作甚?”
我迎着男子的眼眸,他的一双桃花眼,多情却无情。我很好奇男子面具下的容颜,是不是比桃花还要夺目?
“小道姑?”见我没有反应,男子又开口问道。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小石子,跌入深深潭水。
我稳住心神,坚定立场:“该我问,扶苏公子手上是不是有一颗夜明珠?”
不多作考虑,男子眸底一片深邃地回道:“是。”
这就对了,总算被我找到了。
“老大。”身后传来小妖怪的声音。
男子淡淡的瞥了小妖怪一眼,眉目犹如远处淡化的山峰。“你们是一伙的。”
小妖怪嘿嘿了两声,跳到大青石上,笑道:“不错,这是我老大,还不赶快回答我老大的问题。”
“老大?”男子细细品量这两个字,随后嘴角轻勾,似是嘲讽。
男子桃花眼紧锁住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小道姑,思考一番便问道:“你要夜明珠?想要我帮你偷?”
“对啊!”回答完之后,我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的思路走?于是我恨铁不成钢的道:“你闭嘴,你只需要回答同不同意就行了。”
“不同意。”三个字从男子口中轻飘飘的出来。
这么有骨气?我不免手一抖,瞪大了眼睛。果真扶苏公子身旁的人,风骨健在。
小妖怪挽了挽袖子,骂道:“奶奶的,不给你点颜色,你还真以为我们好欺负。”说着就上前准备痛揍男子一番。
我连忙拉住小妖怪,凑到他耳边道:“你看他,在我们两人的暴力之下,还能泰然自若,简直深不可测,你小心点儿。”
“怕啥,他是人,我是妖怪,根本打不赢我。”小妖怪沾沾自喜,他一个修行多年的妖怪,还怕眼前年轻的男人吗?传出去,怕是会被笑话。
于是小妖怪露出獠牙,猛地扑向男子。
我摇摇头,闪在一边,环胸看着这场打斗。
只在一瞬间,男子白衣飘然而过,就像是脚踏一阵清风,躲过小妖怪的猛扑。
小妖怪扑了个空,揉揉鼻子,继续扑去。
男子大手一挥,一把泛着冷光的剑出现在眼前。
看着那把剑,我双腿不由得一软。
男子手握的剑,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这难道不是轩辕夏禹剑吗?传说中的圣道之剑,怎么会在此人手中?我不禁想起前日,扶苏公子带着这人,前来拜访道观的缘灭师太,言语之间对这人很是恭敬。
我当是扶苏公子礼贤下士,看来没我想的这么简单。
小妖怪虽然修行少,但是轩辕剑的名号还是听过的,因此看见男子出剑时,表情一抖,立马跪在地上。
“原谅我一个小妖,有眼不识泰山,触犯了神圣。”小妖怪差点就哭了出来。毕竟轩辕剑这样的神兵利器,斩杀他一个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的。
男子卓然而立,立于海棠树下,冷眼瞧着小妖怪,良久开口:“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公子的夜明珠?”
“是她,这个小道姑。”小妖怪哭哭啼啼的指着我。
我白了小妖怪一眼,男孩子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男子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又问小妖怪:“她是谁?”
“她就是那个送蓬莱仙君鱼珠,硬逼着蓬莱大仙收她为仙婢的西海鱼精。她找到我,说是让我帮她一个忙,我打不过她,所以就做了这样的事情。”
鱼精?
姐姐我好歹是西海鲛人一族的王室。
至于鱼珠,我是送过鱼珠给蓬莱大仙,也希望通过送礼的方式,来成为蓬莱仙山下的一名仙婢。谁知道蓬莱仙君刚正不阿,硬是没收我为徒。
我那时年纪小,不知道鱼珠是镇定四海的神器,只知道它很厉害,便拿来献祭给蓬莱仙君,希望仙君看在鱼珠的份上,收我为徒。
在家中,我的母亲是五夫人,没有大夫人二夫人那么有地位,所以我就想着,努力成材,然后给我的母亲争面子,让父亲更宠爱母亲一些。
谁知鱼珠在蓬莱仙君的府邸里,被不知名的妖神抢夺,然后鱼珠就不见了,为了弥补祸端,紫衣姐姐便替我出凡间寻找,如今一晃,也是三四十年了。
现在紫衣姐姐,连同鱼珠都没了消息,我才偷偷出来的。
小妖怪想了想,又道:“她说她姐姐为了帮她找鱼珠,下落不明,她一定要找到那颗鱼珠。而扶苏公子那颗夜明珠就是鱼珠。”
男子闻言,转头望着我,看不出喜怒:“你收的小弟这么容易就背叛你了。”
我挽了挽头发,笑的云淡风轻:“我也是昨天才收的他。”
“扶苏公子那颗夜明珠,我并未看出有何不同。听闻鱼珠有镇江山龙脉的作用,应当不是你那颗鱼珠。”男子淡淡回道。
“我就说,人家扶苏公子怎么会拿你们家的东西,你现在闯祸了吧!”小妖怪墙头草的本事,我现在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小弟犯错,老大应该教,而且是关起门来教,岂容外人插手?
“所以,先生就是不帮我了?”我反问道。
男子桃花眼不起一丝波澜,手侧着剑,剑光闪了我的眼睛。
我心一冷,与其被男子斩于轩辕剑下,还不如殊死一搏。
唤出三节龙骨鞭,我带有攻掠性的语气道:“不过一介凡人,纵使手上拿着上古神器,奈你也翻不了天!”
说完,我便挥动长鞭,腾风而向。
男子轻笑,随后眸光一寒,挥舞着长剑。
我从来没见过轩辕剑,无知方能无畏,所以我倒想看看,这把圣道之剑,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男子白衣迎风扬起,大手迅速挽出剑花,朝面前小道姑飞去。
龙骨鞭如同蛟蛇一般灵活,朝剑身缠去,我用力将剑身一拉,剑竟然直直刺向我的咽喉。
随即,我大手一挥,仰下身来,扬起尘土和落叶。
男子目光如炬,倏尔一冷,剑身直直落下。
不知为何,我的鞭子就像打在棉花上一般,根本近不了男子的身,他究竟是谁?我可不想被他成为轩辕剑下众多妖魂之一。
十招过后,男子步步紧逼,我挥舞着长鞭,做最后的一斗,男子直接用手接住了龙骨鞭,将我所有的力气化空,我不免跌落在地。
怎么会?我的龙骨鞭,鞭身带着细小的刺,他不怕吗?
男子扯过我的鞭子,我这才仔细看到他手上戴着手套。
“你是谁?”一个凡人怎么会打得过修行百年的妖,而且还手握轩辕剑。
“小道姑,我叫端木象生,不过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到这个名字了。”端木象生极其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便将剑尖指向我的咽喉。
他的高高在上,如同君主赐死一般,居高临下,藐视一切。
没想到我刚出凡间,便遇见这个端木象生,并死于他的剑下,我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剑身猛地靠近,我感到一阵寒气,我试图平静的迎接死亡,可是我看见剑身在颤抖。
或许端木象生也感到惊讶,收回剑,察觉着异常。
剑柄之上扣着一件银铃铛饰品,银铃铛里似乎散发着光芒。
是鱼珠,我的血液在沸腾着,当年是我将鱼珠从万丈深渊里取出,我是它的主人,它在辨识我。
可是我打不过端木象生,我拿不到这颗鱼珠,不管怎样,有鱼珠的消息,总归是好的。
端木象生,我们来日方长。
我勾起一抹微笑,趁着端木象生察看的功夫,迅速消失在山林之中。
端木象生只淡淡瞥了眼小道姑逃跑的方向,便敛起杀意,不解道:“能接我十招,不简单,这女子究竟是谁?”为何这把剑似乎不想杀她?
不过,放眼天下,能挟持他端木象生,又能逃走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一人。
小道姑,下次遇见我,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