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端着茶杯放在唇边,莫孤转过了身子,噗的一声,那口还未咽下的茶水顿时喷了出来。
你妹,走了道士来了和尚?
说话的人,是一个老和尚,他头皮光亮,是莫孤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敢剃光全部头发的人。
他右肩坦露,左肩批着一件百布缝纳成的灰布衣,道道缝线横竖交织,无数针脚挽成线疙瘩。两道白眉横在深陷的眼眶上,又在眼眶与太阳穴间垂下寸长。稀疏的一缕长须雪白如霜,似耄耋老龄又精神矍铄,目光深邃。
他右手拄着一根青木,顶端穿孔挂着一个金环,左手腕上缠住一串褐色的菱形核珠,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手中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一件碎花红袄,打上了数处大小不一的补丁。她好似怕生一般,半个身子躲在老和尚的身后,眨着漆黑的眼睛,切偷偷地打量着莫孤。
刚才喷出的一口茶水,竟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好像莫孤方才只是张开嘴做了一个动作而已。
莫孤站起身来,右掌竖起,身子微微一弓,装模作样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直起身子,问道:“老和尚,我们见过吗?”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额上顿时百褶横生,“老夫既然说又见面了,自然是见过的!”
他的声音略显苍老,却依然中气十足。
莫孤闻言一愣,摸着鼻尖,脑中快速回想着……
“倒是小兄弟,为何要叫老夫‘老和尚’呢?”
记忆里确实没有任何关于这个老和尚的存在,莫孤懒得浪费脑细胞,随口说了一句:“自己想去!”
说完,便径自坐下。
那和尚也不见气恼,拉着小姑娘直接坐在了莫孤的对面。又毫不客气的倒了两杯水,一杯轻轻地放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老夫自问修为不弱,自当以小胸怀而致一方小世界的和平、和谐与和睦,正是以和为尚,是为和尚!小兄弟,老夫说的对不对?”
莫孤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又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老和尚确实很有智慧,一点就透!既然透了,为何还自称老夫呢?”
“那以小兄弟所见,老夫该如何自称?”
莫孤上下打量了老和尚几眼,不答反问道:“你不冷吗?”便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老和尚微微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恍然顿悟道:“是了,是了……身披百布缝纳衣,心装和平小世界。老夫……不,应是老衲,老衲愚钝了!”
莫孤对这个貌似有些疯傻,实则涵着大智慧的老和尚彻底拜服了!
“老和尚,我们以前真的见过吗?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呢?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莫孤一口气问道。
老和尚学着方才莫孤的手势,竖起右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从不妄语——确实见过。至于名字嘛……”
他目光望向东边,说道:“老衲本无名,既然小兄弟问起,而你我同是从东方而来,老衲便叫一个东方吧!”
莫孤一脸的惊愕,“东方?别告诉我这个小姑娘叫不败啊!”
谁料一直怯怯地垂着小脑袋的小姑娘突然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了一句:“我叫竺蕴儿……”说出这五个字,不等莫孤望向自己,又慌忙的低下了脑袋,一抹红晕染上了脖颈。
……
酒菜很快地连番端上桌来,莫孤见这老和尚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死活都不肯告诉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怎么见过的面,便索性懒得再理会他,倒满一杯酒,一口咽了下去,又气呼呼地大口大口地吃起菜来。
老和尚拿起筷子,夹了一些青菜放在竺蕴儿的碗中,又夹起两片牛肉送进自己嘴里。
莫孤顿时不乐意了,手中筷子啪地拍在桌上,怒目瞪着老和尚:“我说你这个老和尚,自己不守戒规喝酒吃肉就罢了,怎么还虐待孩子,只给她吃青菜呢?这就是你说的以和为尚?少爷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老和尚呵呵笑了几声,放下酒杯,开口说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蕴儿自小身体内就含了太多杂物,吃不得同样吃杂物的鱼肉荤物。”
“屁的身含杂物,修道不就行了?只要道者境界就能将体内的杂物全部排除,你自夸自己修为不弱,为什么不教她修道?”
老和尚缓缓摇头,深邃的目光有些黯淡下来,“机缘未到啊……”
……
老和尚来得蹊跷,走得匆忙。
他拍了一下莫孤的肩膀,说了一句“有缘再见面,老衲定会满足小兄弟的一个愿望!”便牵着竺蕴儿径直离去。
“你妹的,下次见面一定拔光你的胡子做扇面,少爷我正好少了一把白羽扇……”
莫孤忿忿不平地独自嘀咕着。
……
也不知是客栈的床板太硬,还是心里被那个神秘兮兮的老和尚搅得乱七八糟的,莫孤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一个翻身下了床,搬过一张木椅趴在窗台,眺望着寒冬的深夜。
天穹似一块无垠的黑幕,没有月亮,稀稀松松的碎星撒在上面,一眨一闪地望着大地,一道红色流星从西边天际划破了天幕,转眼间便近了许多,再一个眨眼就落在了县城里。
莫孤愣了一下,心里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噌的一下站起身子,目光定定的望着流星的降落之处。
不过十来秒的时间,数百个火把陆续燃起,似有人在高声叫嚷,接着便是连连马嘶,嘈杂一片。
嘈杂声由远及近,火把组成的长龙沿着街道蔓延开来,砸门声、问答声、孩子的哭闹声乱成一片。
莫孤不敢多想,更不敢继续观望下去,右手一撑窗台,身子一跃,竟直接从三米高的二楼跳了下去。
所幸客栈后面堆着一垛草料,莫孤正正地坐在上面,滑下草堆,随便拍了几下身子。
四周的喧闹声越来越响,似乎已有人在用力拍打着客栈的大门,口中大嚷着:“赶快开门,赶快开门……官兵缉拿逃犯……”
莫孤后背紧紧贴靠在后院墙上,一动不动。没有月光,地面一片幽深,穿着一身青布袄的莫孤似乎和院墙融为一体了。
借着房中渗出的昏黄微弱的灯光,莫孤的视线四处巡视着。
突然,他眼睛一亮,不远处,一棵枯树靠墙而生,几根分支擦着院墙顶端伸出墙外。树旁是一个马厩,树下有一口大水缸,应该是客栈为了方便给马匹喂水而特意就近放置的。
身子贴着墙面向着枯树那里,小心翼翼的慢慢横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出来。
几十米的距离,莫孤挪了一分多钟才到了树下,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客栈里模糊传来了老板和官兵交涉的声音。
听他的声音,应该不是东方不败那个假男人——莫孤心里暗道。不知是不是为了给自己缓解紧张。
慢腾腾地爬上水缸,站在水缸上攀上马厩棚顶,两手抱着树干,脚尖用力一蹬,又站在了树杈之上。
似惊到了下面的马儿,数匹马儿发出几声嘶嘶急鸣。
莫孤顾不上其他,连忙顺着树杈向着墙顶移动。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莫孤抱着树干一动不动,缓缓地转了下身子,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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