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这是一个偏僻而宁静的小山村,坐落在远离城市的一个山坳里。几年前,这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操着一口京腔,怀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来到了这里,然后落了根。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的过去,也没有人刻意探听过;这群淳朴老实的村民,真心接纳了他们,让他们融入了这里。
如今,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还记得当初发生的事情了。柔和的月光照在这座普通而简陋的茅草屋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这个屋子的女主人莫春兰,仍旧在昏暗的灯光下做着针线活。她的针线活儿很好,绣出来的东西曾经就算在京城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呢,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自然是极受欢迎的。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虽然村子里的女人们都没有什么钱,可是都愿意节省出来一点儿口粮,去交换莫春兰手里的针线绣品。
当家的吴秋生还没有回来,莫春兰有些微微的焦急;她绣了几针,又抬头看看窗外。
隔壁屋内,一个孩子正在正在酣睡。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名字是寒寻,是京城高门贵胄之后。如今,她有了另一个名字,吴寻。
四周一片幽暗。朦胧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了进来。屋中像是浮起了一层水雾一般,将一切笼罩。
今天正好是月圆之夜。月色很美,也很清亮,将淡淡的光辉撒在了吴寻的脸上。在月光的映衬下,吴寻稚嫩的脸上此刻显出那样别样的与年龄不相称的苍白的美丽。
睡梦中,她双眉微颦,乌黑的秀发凌乱的散落开来,却是一副真真切切的弱不禁风的娇柔少女模样。发丝间掩映的额角上,隐隐约约露出一块小小的印记,像极了一枚落在额间的花瓣,给她平添了几分妩媚可爱。
可是,这样恬静的月夜,吴寻睡得并不恬静。相反,似乎有几分不安和躁动。一阵微风吹过,吴寻伸手抓紧了单薄破旧的棉被,蜷缩了起来。她不时不安的扭动着身躯,仿佛垂死挣扎着一般,双手死死的拽着薄被。她忽然嘤嘤的哭泣了几声,不一会儿,呼吸又渐渐平静下来,似乎又沉沉的睡去了……
……
阵阵微风,带着淡淡的寒意,如同美女的玉手一般,温柔的从她脸上拂过,却透过肌肤将点点寒意慢慢渗透到了她的骨骼深处。
风中,清脆悦耳的铜铃声缠绵不断的响起,仿佛要勾魂摄魄一般,让置身其中的人一时间迷乱不知所措。
吴寻打了个寒战,清醒了过来,抬眼望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置身于一个华丽的六角方亭中。亭中挂着浅黄色的锦绣纱帐,随风舞动着,仿佛一个柔美女子舞动的衣袖般美丽。
亭子被一层浓厚的雾气所包围,所以看不清远处的情形。只能看见几条长长的铁锁链,一头连着亭子,一头延伸出去,消失在了浓密的雾色中。一排排古铜色的风铃,被细细的线穿在了一起,悬挂在这六角方亭中,发出蛊惑人心的声音。原本鲜红色的亭柱,却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被风剥蚀得只剩下了斑驳的颜色。
亭顶的梁柱上,用七彩的颜色绘制着华美的图画。虽然颜色已经淡去,但根据优美流畅的线条,依稀能辨认出画幅当年的惊世绝艳。那六副图画均画着绝色美人与一个形态诡异的妖魔酣然大战的情形,让人看了不寒而栗。那个妖魔一头浓密的红发四处张扬开来,发际间,漆黑如骷髅般的面容上,生生的嵌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仿佛要暴突出来一般。
吴寻盯着那个妖魔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到那个妖魔仿佛要活了一般,正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想要从画中跃出来一般;她吓了一跳,忙低下头来,再去看时,那画中的妖魔却再无异常。
这个时候,吴寻发现亭子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身姿妖娆美丽的白衣女子,她的周围仙气缭绕。虽然看不清她的容颜,吴寻却恍然觉得那定然是个有着绝色姿容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吴寻不知为何,看着那名白衣女子,竟然有一种奇异的哀凉的感觉。她彷佛透过那个白衣女子的背影,看到了那白衣女子深藏的忧伤。吴寻又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那个白衣女子消失了。
吴寻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白衣女子刚才所站的地方。她这才注意到,那里,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光滑可鉴的方形水晶石镜。只见石镜通体透明,左侧篆刻着几个字:通天镇魂镜。
镇魂镜?
那一瞬间,吴寻怔住了,记忆飞速的在脑海中旋转,并渐渐清晰。
长风亭!
当吴寻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地方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大骇。
她环顾四周。
浓雾依旧没有散去。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但是,吴寻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像乌云一般,越压越低,几乎让她的心不能负荷。这里是天庭的禁地,封印嗜血恶魔的地方!
传说,这亭子的下面,不知道聚集着多少冤魂厉鬼。很多年以前,战争不断爆发,不知道造成多少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白骨成山;那些不甘的灵魂,便变成了冤魂厉鬼,在夜间不停的哀鸣,冲天的怨气渐渐聚集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彻底丧失人性的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继续血洗着世界。诸神和这嗜血狂魔大战七天七夜,最后一个个却被这狂魔打得元神涣散;直到最后,只剩一个美貌女神,她独自和这嗜血狂魔大战,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将这个嗜血狂魔封印到了一枚古玉当中。
为了防止妖魔复活,她将这古玉劈成了两半,一半放在了这长风亭中,用通天镇魂镜镇着;另一半,放在了云天之巅天池湖底。那两枚封印了嗜血狂魔的古玉,被唤作毁天玺。这个美貌的女神,便是西王母。自此,长风亭成了禁地,凡是擅入者,一定会遭到九雷轰顶之刑。
吴寻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这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些事,彷佛,那原本就曾经是她记忆的一部分。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了起来。
而眼前,那名白衣女子又出现了,这次缓缓的转过了头来,用一双哀婉的眼神望着吴寻。吴寻在那一瞬间,有一种错觉,那名白衣女子彷佛就是她吴寻自己,她吴寻就是那名白衣女子。她彷佛和那名白衣女子融为了一体。她看得到那个白衣女子看到的一切,也感受的到那个白衣女子想的一切。她不由得又向前跨了一步。
浓密的雾气掩盖住了一切,什么都看不见。却让人隐约感到一丝不安。白衣女子袅袅的走到那块通天镇魂镜的前面,然后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望着吴寻,一双眼睛里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吴寻觉得自己彷佛受到蛊惑了一般,顺着那个白衣女子的足迹走到了那面巨大的镜子前面,然后伸出手来,覆上了那光滑如玉的镜面。那一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手指间传来。一道白光闪电般的从她脑海中闪过,那一瞬间她几乎晕倒。
她扶着镜子几乎难以站定,心中大骇;她清晰的记得,手指覆上镜面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个狂魔恶狠狠的狞笑着将尖刀插入了她的胸口,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景象便迅速消失了。
是谁?究竟是谁?吴寻惊恐的喘着气,又伸出手来,覆上了镜面。透过明亮的镜子,吴寻彷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一身紫衣,正站在白衣女子身后。白衣女子转过身来。
吴寻在那一刻只感到白衣女子心里忽然涌起那满满的、浓浓的思慕,那种感觉让她瞬间脸红。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抬眼望去,却望见那紫衣人嘴角露出阴鸷浅笑,像风一般落到了白衣女子的眼前。
那一瞬间,吴寻只觉得腹部一麻;她下意识的去捂自己的腹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受伤。她疑惑的抬起头,却看到那紫衣人脸上露着阴鸷的微笑,而一柄尖刀带着无尽的戾气已经尽数没入白衣女子的身体。汩汩鲜血顿时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染红了白衣女子的衣衫。
那个紫衣人拔出了尖刀,鲜血如喷泉般喷射四溅了出来;白衣女子倒了下去,只见她睁着一双无比哀怨的眼睛,望着空中弥漫着一颗颗圆圆的血珠,那血珠如同漫天的红色花瓣一般。那个紫衣人在狂笑。
通天镇魂镜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染红,它开始震动了,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响声越来越大,那通天镇魂镜瞬间迸裂开来,无数闪光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溅射出去。
吴寻忽然想起一个词,血祭。
镜子碎裂的基座下面,一个精致的白玉方盒正缓缓升起到半空中;盒子缓缓的自动打开了,里面闪出万道紫色的异彩光芒来。一枚紫黑色的方形玉玺浮上了半空中,异彩四射。
那是毁天玺!
吴寻心中惊骇万分。她忽然想起了一句古老的预言:毁天玺一出,必将天崩地裂,三界大乱!
却见那紫衣人嘴角咧开,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伸出的手抓住了毁天玺。
白衣女子眼睛缓缓的闭上了,两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流出。她原本雪白的衣衫,已经被鲜红的鲜血所浸透,变成了一片通红色。殷红色的鲜血,如同一道天地间的妖艳帷幔一般,迷蒙住了吴寻的双眼。
顷刻间,满世界被鲜血染成了殷红的颜色,伴随着深沉而缠绵不绝的悲伤,与怨恨,还有不甘,在蔓延。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一般,瞬间蔓延遮盖了整个世界。
于是,满世界都是血了。血一般的红,伴随着那样浓厚的哀怨。
……
“不,不要~~~~!!!!!”
吴寻惊恐的哭叫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她最后所记得的,只有那名白衣女子绵绵不绝的忧伤,还有怨恨和不甘。吴寻紧紧的抓着被子,想要将自己深深的裹在里面。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半开的窗户照了进来。无数尘埃在光束下喧嚣舞动着,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