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店最靠里的桌子,张守振把桌面擦了又擦生怕有一点油腻,再确认干干净净不会弄脏南之易貌似很贵的大衣后,终于端上来菜一汤。
木耳回锅肉、辣子鸡丁、糖醋莲白,还有一大碗酥肉汤,汤里烫着新鲜幼嫩的豌豆尖,那独特的清香似透着绿意一般,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全是家常菜,不过掌勺的艺过硬,明明都是普通的食材,偏偏就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
看着南之易举着筷子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张守振又盛了热气腾腾的一盆子米饭,态度客气又殷勤。
南之易挟了一大筷子豌豆尖塞进嘴里,跟吃草一般大嚼起来,好一会儿咽下肚去,脸上全是心满意足的表情:“最想的就是这口。”
又看向站在一旁围着围裙的凌俐:“粉妹,你真不吃吗?”
凌俐正在收拾隔壁桌的残羹冷炙,闻言转过头对他一笑:“我一会儿和舅舅舅妈一起吃,你不用管我。”
她又笑了笑,扬起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还要吃什么,只管说就行了。”
南之易点点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反正今天又被你揍了,我可得吃回本。”
凌俐抱着托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昨晚那通diàn huà后,南之易不大放心自己的狗,匆匆结束在帝都的工作赶回家来。本来他打算下午自己遛狗的,没想到点回家才发现被凌俐捷足先登。
后来,他在阳台上远远看到凌俐牵着狗回家,一时兴起躲了起来,再之后,便是wěi zhuāng跟踪者吓凌俐的事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恶作剧,南之易的理由很充分:“你不知道我回家没看到米粒古丽,慌成什么样?不吓回来,我怎么甘心?”
这番抽风的行为倒是吓了凌俐一小跳,不过,他自己却也倒了霉,被凌俐一爪子捏下去,差点肿起来。
虽然凌俐这事并不理亏,但是她一贯是忍者神龟,被南之易轻描淡写的一抱怨就败下阵来。
论耍嘴皮子,她居然还斗不过南之易这样的科学怪人,也是很憋屈。
后来,正巧南之易还没吃饭说要到她舅舅小店晚餐,凌俐便主动提出请他吃饭赔罪。
南之易欣然接受,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凌俐看着他的吃相,皱起了眉。
他吃相不算粗鲁,可是速度极快,就着菜风卷残云一般几分钟就消灭掉一碗饭。
凌俐正想劝他吃慢些来着,又觉得自己太多事,强迫自己从他的背影上收回视线,一抬头,却看到十几米外的路边,有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憔悴的年男人。穿着件单薄的外套,上面全是灰和油漆,夜色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只是那焦虑又黯淡的神色,让人也忍不住跟着他皱起眉。
凌俐歪着头想了一阵,觉得这人很有些面熟。再回想一会儿,确定了他应该之前来过店里吃饭的,只是这时候这样落魄的模样,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
她忽然放下里正在做的事,进了厨房一阵忙碌。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里端着一个海碗,盛着一大碗饭,几乎没有菜,就最上面浮着几片颜色浑黄的泡萝卜皮。
凌俐端着碗走到刚才那个男人跟前,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两人之间的动作又好像是推辞和拒绝。
好一会儿,凌俐终于把饭菜倒入那男人随身带着的铁皮饭盒里,男人一直点头的模样似在感谢,之后,便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她进进出出的行为被南之易看在眼里,先是有些不解,后来有些了悟,摇了摇头嘴里自言自语:“自身难保,还有闲心帮别人。”
见凌俐端了空碗回来,他忙低下头不让她发现自己刚才在看她。
然而看到刚才这幕的不只他一人。凌俐才刚放下碗,一直抱着个小男孩坐在大门旁的女人开口,声音有些尖利:“凌大律师,你做善事该拿自己的钱,这慷别人之慨的,算什么道理?”
凌俐没有答话,仍低头拿抹布浸了热水擦着面前的桌子,仔仔细细把每个角的油渍都清除干净,又换上一张干的毛巾,将桌面的水渍吸走。
那女人见凌俐没有搭理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你倒是好心,要是引来一串又一串吃白食的人,我看你怎么办!”
凌俐擦干净桌子直起腰,淡淡说道:“陈米饭加老坛里酸掉牙的萝卜片,这样的饭都能吃下,必定是真有什么难处,并不是坑蒙拐骗的人。”
女人眼睛瞟向一旁的南之易,又说:“凌俐,自己白吃白喝就算了,还捎带别人,吃垮你舅舅,你也得喝西北风!”
凌俐说了刚才那番话,本来不想搭理丁华的,但是她一番含沙射影,战火都烧到南之易身上了,也就不再忍。
她把里的毛巾摔到桌上,扬高声音:“我又不是好好脚的还让别人养的那个,请个客而已,钱我早交给舅舅了,不劳你操心。”
丁华本来就是习惯性地刺凌俐两句而已,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凌俐会回嘴,再看看一旁坐着的的南之易虽然不言不语,不过身高腿长的也不像她能惹的人。
但她一直嚣张惯了,心头那口气实在吞不下去,于是扬高声音:“你倒是出息了,找了男人来撑腰。可怜你表哥,守着金山银山用不了,还得出门打工挣钱,到头来给别人作嫁衣裳。”
凌俐听她说得难听,张了张嘴刚要怼回去,旁边的南之易却喊住她,又缓缓问道:“有种植物叫肉苁蓉,别名疆芸、地精,还有人叫它沙漠人参的,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凌俐被他问得一愣,暂时放下丁华的事,看向他:“什么?”
南之易笑了笑,又问:“还有种植物叫草苁蓉,别名独根草、兔子柺棒,学名叫列当的,也可以入药,你又知不知道是什么?”
凌俐一头雾水地摇着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南之易重重垛下汤碗,满脸的嫌弃:“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么笨!”
凌俐刚被丁华说得一肚子气,这会还被南之易抢白,叉着腰正想回敬他两句,南之易却冲她眨眨眼,眸子里藏着一抹笑意,这明显有后招的表情,让凌俐吞下快要脱口而出的话。
果然,他清了清嗓子:“那你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共同点吗?”
这一下又把凌俐问住。她歪着头想了半天,语气里带着点试探:“都是药?”
南之易摇摇头:“不对。”
她又回答:“那都是苁蓉?”
南之易又摇头,嘴角的一抹笑看得凌俐摸不着头脑。
他放下的筷子,指敲了敲桌面,缓缓说着:“这两种都是寄生植物,离了宿主就不能活的那种。要不是长对了地方,早被一股歪风刮走了。而且,就算天天泡在营养液里,也就只能长那么高,一副怂样。所以,还是杂草好啊,说不定哪天就长成参天大树了。我的话,你懂了吗?”
凌俐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以为南之易只是故意岔开话题,结果却是一番含沙射影,倒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人”丁华再蠢,也早就听出来话里话外的鄙视。
然而这两人并没有跟她说话,一直讨论的也都是草药啊杂草什么的,句句与她无关,却又句句戳心。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满脸通红站了一会儿,干脆抱着孩子气冲冲走了。
凌俐看了眼丁华的背影,转过头有些无奈地说:“看吧,气跑了。”
南之易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不过跟你科普一下植物知识而已,我看她是突然觉得自己对植物有兴趣,回去好好学习了吧。”
说完,也就不再言语,拿起筷子低下头继续吃饭。
再之后,凌俐不过进厨房端了两趟菜,得空过来看他时,盘子里的菜几乎已经吃完,他则挺着肚子一直喊着“好撑”。
凌俐一边收拾着桌面的餐具,一边忍不住劝他:“你吃太快了,对胃不好。”
南之易抚了抚肚子,一脸的好笑:“你这话,和田大妈经常唠叨我的一模一样。”
“田大妈?”凌俐一头雾水。
南之冲她笑笑,说:“你见过的,1802那厮,田正言。”
凌俐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再没有其他反应,接着转身进了厨房,又给他端来一壶苦荞茶。
南之易本来等着她惊呼出声,这一下很有些奇怪。
他歪着头看她满脸的惊奇:“田正言不是你们业内的大牛吗?你怎么都不膜拜一下?为了考他博士很多迷妹打破头的,哪像我每年只能在一堆目光呆滞的宅男里挑。”
凌俐被他问住,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专注于实务,好像不是那么了解学界的事。再说,我běn kē不是学这个的。”
南之易正含着一口茶,被她惊得差点呛到。好容易咽了下去,折过脸眼睛瞪得溜圆:“那你是学什么的?”
她幽幽回答:“计算啊。”
这dá àn让南之易很有些意外,好一会儿摇头笑道:“你怎么不去当码农,却跟法律较上劲了?”
凌俐有一时的怔愣。到底为什么选择了这条并不好走的路?这其涉及到太多往事,以及她的过往,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清了。
她咬了咬唇,含含糊糊回答:“这说来就话长了,反正,也算是缘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