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号
离开和家大院,黄修明骑着大黑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蹓达。
夜幕下的古城像是娇羞的少女,披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随着天气逐渐变冷,街头的行人也越来越少。这片养育了几千年文明的土地,难道真的要接受炮火的洗礼么?
黄修明想不明白。
忽然一个甜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黄大哥,你们打完仗了?啥时候回来的?”
黄修明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到了醉仙酒家。香秀和一个伙计正在上门板,准备打烊。看样子香秀父女还不知道和青山的情况,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含糊地说:“我刚回来。”
说着就要催马离开。
香秀却跑过来拽住马头:“黄大哥还没吃晚饭吧?进屋坐会儿,俺有事问你。”
黄修明没办法,只好下马跟着进了屋。其实他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从中午现在马不停蹄,滴水未进。
香秀煮了一大碗面端给他,黄修明也不客气,一口气扒了个净光。
“黄大哥,青山哥回来没有?”看着他吃完汤面,一直坐在桌子对面的香秀问。
黄修明抹了抹嘴,把早想好的话尽量用干静的语气说:“和排长没回来,还有重要的任务。”
如果让这小妮子知道真相,不哭得死去活来才怪。
天真的香秀有点糊涂,便问:“为啥不回来?仗不是打完了吗?”
“明子,”刚刚盘点完帐目的赵老栓走过来,挨着黄修明坐下。因为和青山的缘故,二营五排的人赵老栓大都认识。
“我怎么听说部队打了败仗,死了不少人,到底是咋回事?跟我说说。”
提起卸石山之战,黄修明憋了一肚子火:“老爹,俺们确实打了败仗。那些土匪贼精贼精的,提前就有了准确。不是俺们不拼命,土匪占着山头不下来,部队又展不开,所以吃亏了。”
“那青山这孩子受伤了没有?”
“没受伤,好着呢!和排长的枪法贼准,隔着老远两枪干掉了两个!”
香秀聚精会神地听着,开心的笑了。
黄修明也陪着嘿嘿嘿的傻笑。笑完了,他担心这对父女再问什么话,自己说漏嘴,安慰说:“老爹,香秀,你们甭担心。俺们营长派青山兄弟执行任务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啥任务?”香秀忽闪着大眼睛问。
“这孩子!部队上的事那叫机密,别瞎打听。”赵老栓略带责备地说。
黄修明忙不迭地附和:“对对!机密!”看看时机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老爹,俺还有事,先走了。”
“行,走吧。青山回来时,你们几个一块过来,老爹留着一坛好酒。”
黄修明道声谢谢,出门上马离开聚仙酒家。
夜风一吹,从没撤过谎的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汗。
第二天,和秉章拖着虚弱的身体早早来到县政府。
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商会会长,杨县长非常客气。亲自奉上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屋里布置的非常豪华,各种名人字画、贵重瓷器琳琅满目。和秉章无心欣赏,开门见山地说:“杨县长,老朽今日来有重要的事情禀告,有消息说日本人不久就要进攻青州,望县长大人早做应对。”
杨县长端着精致的茶碗,漫不经心地用盖拨着茶沫,对和秉章的话并未往心里去。
“和会长,茶不错,品尝品尝。”
“杨县长,我不是来品茶的。眼下形势危急,为了青州几十万百姓安危”
和秉章心里着急,说话声调也高了许多,杨县长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秉章兄,你的心情我了解,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都知道。省府韩主席正在调兵遣将,凭借黄河天险与日本人对峙。小鬼子再能耐,也飞不过黄河。放心,小鬼子一时半会打不到这儿。”杨县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无论如何,我们也应当有所准备。世事难料,不得不防啊。”秉章忧心忡忡的说。
杨县长有些不耐烦,把茶碗往桌上一推,起身走到墙上的地图前,用手比划着说:“秉章兄,你来看!我身为一县之长,辖区之大,人口之多,非其他县所比。官的民的,商的农的,汉族的、回族的、满族的,哪一样不都是压在我肩上?你总得让我歇口气不是?”
和秉章忙起身说:“县长殚精竭虑,实乃青州百姓之福。”
“现在日军被韩主席十万大军挡在黄河北岸,想要绕过济南取青州,可能吗?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剿匪!当然了,对于日寇我们也不能不防。喏,你看看这个。”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公函,在和秉章面前晃了晃。和秉章伸手想去接,杨县长却又抽了回去。
“这是韩主席亲自下的命令,让我在短期内做好应战准备。秉章兄,招兵买马,修筑工事哪一样不需要钱?我这个县长难啊!”
和秉章听明白了,杨县长拐弯抹角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无非就是钱。说白了,他早就知道日军有进攻青州的企图,一直没点破,就是希望商会出钱。换句话说,自己今天送上门来,正中杨某人下怀。
官场人难斗,一点儿也不假,和秉章暗自感慨。但是为了守城大计,他还是表现了应有的大度:“杨县长苦心,青州百姓自当铭记。抗战守土乃国人之本分,老朽立刻回去,号召商会和民众出钱出力,以保全祖宗留下的这一方水土。”
杨县长大喜,双手紧紧握住和秉章,说:“若有和会长出马,青州守城有望!”
两人又谈了一些集资修筑防御工事的细节问题。通过交谈和秉章了解到,县府的钱粮储备并不多,大部分被韩主席调走支援前线。
这让和秉章感觉自己的责任重大,同时心里又隐隐感到不安。
老躯白发,豪情犹在。事不宜迟,和秉章起身告辞,去召集商会同仁组织捐款。
一听说和秉章要带头捐款,和远山死活不同意,劝道:“爹,前些日子咱把钱都买了粮食,结果被土匪抢走了大半,剩下的烧得净光。咱哪里还有钱捐?这么大家子人吃啥喝啥?”
“糊涂!”和秉章训斥说,“我作为商会会长岂有不捐之理?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家没了留钱有何用?我们还有些家底,何况你的古董店不是还在嘛。”
“我的古董店您有所不知,前几天我把钱都进了贷,现在也没有钱。”和远山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把七星剑说出来。如果让父亲知道这宝物来路不明,非责罚他不可。
和秉章叹了口气。他了解儿子,虽然偶尔耍些小聪明,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敢撒谎。
他又想起了侄子和青山,已经半月不见人影,便吩咐儿子说:“明天商界同仁的商讨会你不用去了,你去警备团找找明子,赶紧把青山接回来。要打仗了,以后再也恐怕没有安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