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望向广场另一边,沿着几级石台阶往上便是蜀山大殿,可能说大殿有些名不副实,那只是一间青砖瓦房,看着像是稍大点的会客厅,那殿门已是老旧不堪,两侧也没有对联。门上孤零零的挂着块匾额,匾额上面的四个大字“蜀山大殿”,倒是有模有样。
殿前原本应该是八根木柱支撑殿檐,可惜那最左侧的一根木柱已经腐朽断落,连着小半拉飞檐也因缺少支撑而垮塌。单余下一小截木桩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上面缠着陆羽叫不上名的植物,那植物的小叶旁此时吐露着个花苞儿,应是正要开放,想来也是快到了花开的季节。
陆羽一行五人,小心翼翼的绕开广场上的帐篷,又打发了那几个奔跑嬉闹的小孩。走到殿前的台阶下。
“他们是烈士遗属,”蒲宇边走边为陆羽解释道:“还有些山下的老人小孩,他们家里的成年人都在外打工,现在无法联系上,所以我们将他们接了上来。”
“他们都在天府市,对不对?”陆羽问道。
陆羽身旁正在洗牌的麻将桌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四双手又搅和着桌上的麻将,声音又重新在陆羽耳边响起。
蒲宇摇了摇头,将手上扶着的马流月交给詹会长。自己则独自走到殿门口,向正站在大殿门前的一位弟子询问情况,得知掌门正在开会,便吩咐那位弟子,等掌门的会议结束,便将他们下山发现马家姐弟及陆羽的事情禀报给掌门知晓。
吩咐完毕,蒲宇带着众人,绕过大殿,看到一块坑坑洼洼的空地,在空地的另一头,是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出现在众rén miàn前。
蒲宇在第二间土坯房停下,直接推开破旧的木门,三人将马家姐弟扶了进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陆羽无关了。蒲宇先将马流月扶起,盘腿而坐,自己也坐在马流月身后,一只手按在马流月的背上,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真气疗伤吧。
陆羽正要仔细的上前观察一番,见到旁边的詹会长对着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的手就出了小屋,随手关上木门。还别说,詹会长手没有变态的时候还挺好看的,手指修长,很适合弹钢琴。
两人来到屋外,詹会长这才说道:“别打扰到他们疗伤,真气要是走差,可是会走火入魔的。”
见到木屋前有个石桌,桌周围着几个小石凳,陆羽走上前去,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问道:“他们这样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有事,放心吧,”詹会长喂陆羽吃了颗定心丸,说道:“这还有我给他们护法呢。”
陆羽见到詹会长很好说话的样子,大着胆子问道:“你和蒲宇这么厉害,是怎么练出来的啊,我到现在还无法聚拢真气呢。”
看着詹会长和蒲宇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已经能轻松打败陆羽他们三人拼命也不一定打得过的巨型魈兽,心中连难免有些好奇,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
“你才练了多久,应该还没有一个月吧,告诉你,没有什么人可以一步登天的。”詹会长听了陆羽的话后,认真看着他说道:“虽然我拥有这些力量多半靠着运气,但是每一次的突破都是一次次生与死的考验。
“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经历么?我知道。”
“知道死亡之后再死亡是什么样的感受么?我知道。”
“至于蒲宇那个老怪物,若论历练,我是比不过他的。”
“还有一句,不要通过外貌就轻易断定别人的年龄。”
他认真的说着每一句话,只是语气之中照旧带着些玩世不恭。
陆羽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发现詹会长说得很对,半个月前的自己没有半点基础,甚至连道法这个词,都是从小说电视上看到的。到现在已经能开天眼,画符咒。若是个普通人,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份经历,自己又有什么好自卑的呢。
旋即他又想到了城中那些恐怖的魈兽,现在已是乱世,要想在乱世活下去,还得靠实力。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看。
詹会长见陆羽若有所思,这才接着说道:“你这人很有心思,颇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你要记住,天赋这东西,可能会在初入门径时tí gòng一些便宜,但天赋并不代表成就。”
陆羽非常认可的点点头,并将自己从小说中悟出的主角理论说给詹会长听。
“哈哈,有意思,按照这个理论,我也是主角咯。”詹会长眼中多出了几分赞赏,这目光陆羽曾经见过,那是詹会长见到马流月召唤青龙时的目光。
这让陆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避开詹会长的目光,岔开话题道:“怎么蜀山这么破败啊?和小说上写的差距有点大。”说着指了指眼前的小土坯房,眼前看到的,与自己心中的那个蜀山可谓是千差万别。
詹会长撇撇嘴,一脸嫌弃,说道:“当然破败,蜀山一般就收几个弟子,加上些长老什么的,也就二十来号人。又没有打杂的,遇到偶尔闭个关,云个游,整个蜀山都没人。能保留下这点东西,就很不错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这些天算是咱们蜀山派近五十年来最多人的时候了,修道之人讲究随遇而安,心所在处,即使家乡。”从大殿转过来两个白胡子老道,走在前面的道士看上去五六十岁,鸡皮鹤发,穿着一身摞满补丁的道袍,那补丁一个接一个,已经看不出衣服的本来颜色,花白的头发随意的挽了个道髻,用一根古朴的木簪扎好。
他就那么漫不经心的走着,在陆羽脑海之中,却无法记住他上一步走时的样子。
另一个老道虽然也是穿着一身补丁的道袍,不过每一个补丁都精心的缝上去,看着更像是道袍上原有的花纹。他的头发尚未全白,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
詹会长向着两位招了招手,算是打过招呼,他指着陆羽介绍道:“这是陆羽,驱魔龙族马家的传人,今天与我们一起上山的。”
又对陆羽说道:“这位白头发的老道就是蜀山现任掌门长青子,他身后的是蜀山长老无尘子,他们两人可是‘蜀山三仙’之二,一身道法可是比我强太多啦。”
陆羽忙起身致意,眼前的这两位虽然穿得破旧了些,但那份气度却是与自己心中的神仙一般无二。
“小友不必客气,”无尘子对着陆羽点头微笑道。
转过身来,又笑指着詹会长说道:“你这小邪物呀,早晚炼化了你——你们今天下山的情况如何?”
詹会长笑道:“别唬我,蜀山可没有锁妖塔,再说我也不是妖啊。”
说完,面色一正,将今天下山打破城外屏障,引得城中魈兽狂暴,在从魈兽口中救下陆羽三人都一一说了。
震惊之色从长青子与无尘子的眼中一闪而过,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忧虑。
长青子沉吟了许久,似是在下定什么决心,良久,他长舒一口气,说道:“该来的,始终要来,我……”
“师弟,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马家姐弟醒来,再告诉他们不迟。”无尘子出声打断长青子想要说的话,将目光移动向小屋。
长青子也望向小屋,不再言语。
四人围在石桌旁坐着,都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空气中充满着诡异的安静,只能听到远处广场传来的哗啦啦麻将声。
“吱吱咔”土屋的木门发出一阵声响,一身白色西装的蒲宇走了出来,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先向蜀山二老见过礼,这才说道:“除马晓玉肋骨骨折近期无法运功之外,其他的伤睡上一晚就没事了。”
“那就好,”陆羽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里,欣喜的神色再难掩饰。
“没事就好,”长青子那花白胡须抖动了一下,平静的说道。
这时,一位肩膀上扛着两颗大大将星的老人踱步而来,他身形略有些消瘦,头发乌黑浓密,宽宽的额头上,几条皱纹经过岁月的沉淀,愈发深邃,他戴着一副陈旧的老花眼镜,应该是伴随着他度过几十年的伙伴。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若不是陆羽曾经从电视上得知此人已经年过古稀,单只看眼前他的神态气度,怕真要认为他是刚过五十春秋鼎盛的将军。
陆羽手脚又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这和遇到魈兽是的感觉不一样,那时是惧怕,现在的这个,应该叫敬畏。这位可是他这小半辈子在现实中见到过的最大的官了,当然不仅是因为他肩上的两个将星,还有那将星之中代表着的赫赫战功。
“小同志,不要拘束嘛,”他走到陆羽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语气亲切和蔼,如同一位邻居家的长者殷切的鼓励着后辈。
一位与陆羽差不多年纪的警卫在老人身后站立着,目不斜视,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站着,如同一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陆羽结结巴巴的说道:“您,您是尤将军?”
“将什么将军的,光杆司令啰,”尤将军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卷抽过的烟,向大家示意了一下,见没人反对,便掏出打火机点燃。
这烟陆羽小的时候见过,是那种直接用烟草卷起来的烟,大家都叫它旱烟。小时候在孤儿院门口见到过一个满脸皱纹的农民大爷抽过,那呛人的烟味令陆羽至今都难忘记。
尤将军抽了口烟,浓烈的烟气从他鼻中冒出,他看向蒲宇,问道:“两位可否告知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
蒲宇平静地说道:“除了他们三人外,没有见到其他人。”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述说着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
尤将军深吸一口烟,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身后的警卫忙跑上前,与陆羽一道为老将军顺气。
咳嗽声渐缓,尤将军喘着粗气,说道:“军人职责在于守境安民,守境……安民啊。”
说到此处,已是沙哑哽咽,几不成声。
“只要我们还活着,希望就在。”陆羽轻声对着尤将军说道,也是再一次告诉自己。
“好,好”尤将军摘下老花眼镜,这位一生经历数百余场战斗的英雄,在此刻重新焕发出傲视疆场的气势来,那略带红肿的眼眶中,一双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清澈。
蒲宇凝视着对面那个放下手中烟的老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随即恢复淡然。
尤将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我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现在的一切已经超出了科学解释的范畴。”
长青子眉毛抽动了一下,说道:“这无关神怪,事物运行都有自身的道理,对于现在的灾难,我们也不是全无头绪,不过这其中牵涉到我蜀山与驱魔龙族马家的一些事情。所以,我们需要等马家的当代家主醒来之后再商量。另外,我想确认一下,将军现在能调动多少军队和wǔ qì装备?”
“如果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家伙的话。也许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也很难应对。”
尤将军凝眉思索片刻,答道:“现在所有通讯设备都无法使用,所以只能使用原始通讯方式,这二十来天断断续续的联络上三十个团,一共七万人左右,装备还算齐全。”
“将军能不能将他们集结到蜀山脚下来,不用全部,只需四万人就够了。”长青子将手放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继续说道:“另外,请将军下令将所有人撤出天府市七环内除蜀山以外的区域。”
“好,什么时候需要军队?”尤将军吩咐身后的警卫记录下来。
“越快越好,其他不论,一定要最好的wǔ qì装备。”长青子补充道。
尤将军严肃的看着长青子,说道:“不过,我需要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
“撤离当然是逃命,”长青子答非所问道。
“我是问你那四万人。”
“……”
远处的麻将声依旧,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想要打破这石桌之前如同死水般的安静。
“布阵,或者说是——等死。”长青子手微微有些颤抖。
一旁的无尘子扶住长青子的手,低声回答道:
“两仪微尘大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