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机缘巧合,就在两三年前,月胧仙的师叔见她下毒功夫愈来愈强,便想偷偷将她除去独霸毒仙宫。月胧仙虽说下毒功夫厉害,拳脚上的功夫终不敌她师叔。她师叔司马云也是用毒高手,处处提防,令得月胧仙毫无可乘之机。后来二人打出毒仙宫,一跑一追,直跑到祁连山脚下。月胧仙被她师叔以重手法击伤,封住她周身穴道,并以‘断肠膏’将她毒害。司马云原以为月胧仙会在山下承受一日一夜的绞腹之痛方才离世。便也未再理会,急忙赶回中原,处理宫中事务。岂知我正巧从山下路过,见月胧仙中毒甚奇,不免技痒,将她救回山上。”</p>
“我将月胧仙救回山上,略微交谈,才知她正是天下闻名的毒仙子。那时你雷伯伯心高气傲,真不信世上还有用毒手法能高过我的,不想与月胧仙相处几日,只觉她对毒药的理解以及下毒的手法都是我闻所未见、见所未见的。那司马云下毒虽奇自然难不倒你雷伯伯,更难不倒月胧仙,至于她所受内伤,祁连山上大补之药应有尽有,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为她救治的那段日子,我二人一起探讨功夫。我的功夫偏阳刚些,而她的功夫偏阴柔些。我们二人从对方身上都能学得一些拳术上的精髓,至于用毒方面却是我获益较多。也就是那时她感激我救命之恩,将这‘黑白十日散’的配方及解药传给了我。那些日子她总说‘轮回丹’毒性太过猛烈,shā rén不留情,有损阴德。这‘黑白十日散’药性温和,中毒之人无痛无痒,时日也有宽限。倘若偶有后悔,也可施药解救,就这样我得到了‘黑白十日散’的解药。”</p>
“我一边从药厨中捡药,一边问老三方才情况,老三侍立一旁小心地答道:‘方才我领本部人马下山,于路上我草拟了一场奇袭。’孩子自古以来,贼与官斗一靠游斗,这二嘛靠的就是偷袭。关于偷袭,老三已深得其髓,单只一项古往今来少有匹敌。蒙元铁骑多次围剿我祁连山无功而返,多半靠的是老三的功劳。老三接着道:‘我率轻骑掩至后山,同时令章先率余部于正面压住阵脚。到得后山,我令众兄弟下马休息片刻,我则悄悄tōu kuī敌寨。那些个脓包完全不懂行军之道,只派四五人于寨旁巡哨,余人则完全围在灶边用餐。我见机不可失也不理会章先是否赶到,让马匹又休息了些小时间,方要作势冲击,见敌营大乱,原来是章先赶到。我一声令下,众兄弟也跟着冲出,如此前后夹击,伤了两名弟兄。’老三看了一眼你娘道:‘却擒得这位姑娘。’当时我也不知她是你娘,只觉这姑娘如此美貌倒与你爹是一对璧人,想到你爹只感觉老三这一仗打得虽是奇兵突发,可终究赢得太容易。我问老三道:‘杜百刀与重创大哥那少年后来怎样?’老三哈哈一笑:‘此一役倒未见那少年,这杜百刀嘛……也未瞧见。’我对老三道:‘目前我祁连山面临生死存亡之时,你说话不能不尽不实,到底如何?’老三也知瞒不过我,用嘴向你娘一努。你娘自打我二人进屋后便紧闭双目好似昏迷,可我终究是医者出身,一搭你娘的脉搏便知端倪,我想知道事情原委,轻声地道:‘昏过去了。’老三听此才舒了一口气道:‘我与那杜百刀对了几掌,这狗杂种真有两下,掌力一掌强似一掌,不过二哥放心,些许小伤难不倒我,只求二哥多费心照料这姑娘。’说着抱拳施礼,目视你娘。我见老三如此说,虽是消了些疑虑。只是此战赢得太过简单,太过蹊跷。我点头答允道:‘三日后,保证此女恢复如初。这三日中我恐怕不能分心照顾大哥,一切事宜均需你去照料,大哥失血过多,天幸已无性命之忧。三日用药饮食,过阵我给你开出方子,按时饮食,按时服药。如有突发状况及时通知我。管束众兄弟,三日中不可生事,严加防守,多筑哨防所,歇好气力,三日后与他们决战。三日中保得大哥与祁连山安全,此战你为首功。’老三平日里对我言听计从,此时又有求于我,无有不允。我又叮嘱了几句,才放老三出屋。”</p>
“我见老三出屋,对你娘道:‘姑娘如此做作,须知瞒不过雷某。’”</p>
“你娘一笑,睁开双目道:‘雷大侠医术了得,天下谁人不知。’”那白衫人雷诺讲至此,面露微笑,想到那仙子般的面容,至今依旧情难自已,顿了顿又接着道:“孩子,伸过手来。”那孩童君遥依言伸出手去。雷诺手成鸭嘴叼住那孩童的手腕微一停顿点头赞道:“不错,略有根基。”随即放脱那孩童的手腕,接着道:“习武之人对外力多有防范,内力一强自然有一股反冲之力护住全身。我为你娘把脉时,只觉你娘脉象微弱,又见她骨骼平平,当真是丝毫不会武功。这一句由衷的夸赞,也不得不让我有些飘飘然。我接着道:‘雷某之名竟入姑娘之耳,倒真是三生有幸。’你娘道:‘祁连山二当家天下又有几人不知,武功既强,医术又精。为人豪气干云,义气冲天,真是天下少有的伟丈夫。’我听你娘如此夸赞倒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你个小姑娘又知道什么武功医术。’你娘道:‘这些我虽然不懂,可是常听他说起祁连山二当家。’几十年来对我钦佩的有,仇恨的也有,却没有人给过我如此的评价。我忙问道:‘这个他是谁?’你娘一笑道:‘这人方才还与你比武了呢。’我略有些吃惊方才与我比武的只有杜百刀与你爹,我将你娘放回时瞧杜百刀的神态,猜想二人绝无太多过节,忙问道:‘就是方才挫败大哥那少年?’你娘点点头道:‘他回来只说你武功要比他想象的强的多。’我勉强一笑:‘他若非弃剑不用,我原本胜他不得,而且他有意相让,瞒得了众人却瞒不了我。’我接着道:‘不知他与姑娘是何关系?’你娘见问含羞笑道:‘他是我夫君。’我笑道:‘郎才女貌,世间无双。’你娘见我当面夸赞,害羞的抬不起头。”</p>
“我接着道:‘只可惜与他相处时辰较短,又处于不同阵营,要不然雷某真想结识一下这少年英雄。’你娘低低的声音道:‘你说他也能算英雄?’乍听此语我微觉有气,随即笑道:‘能挫败剑杪尊魔的世间只怕也没几个。’你娘听我言语不善,也知语失道:‘小女子不懂规矩,言语无礼,还请二当家海涵。’你娘相貌本美,又是一副天真可爱,仿佛让人跟她**气来。况且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所嫁之人是盖世英雄,这话原本问得一点不错,倒是我由于大哥挫败的原因,心中略有不满,如此一答,倒弄得我有些尴尬。你雷伯伯本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对于这些也不愿过多解释,便道:‘姑娘可知自己肤色异常黝黑是什么原因?’‘他说我这是中毒之状。’‘那姑娘所中的是什么毒,他可曾说?’‘他说这是毒仙子下的毒,若说天下能解此毒的,她本人当算一个,第二个能解的当是祁连山的二当家‘毒手尊魔’了’我一笑道:‘倒是谬赞了。只是雷某心中尚有疑问,不知姑娘是否识得那毒仙子?’你娘点头道:‘见过两回,她本来也随我们一起来围剿你们祁连山,只不知后来为何不告而别。’听闻此语,我不觉一身冷汗,你爹与杜百刀联手,我三人便已难敌,再加上月胧仙,我方势必要大败特败,幸喜此人不告而别,倒免去了祁连山的一场灾祸。”</p>
“虽探明你娘病情可终究碍着毒仙子的面子也不知是否要为你娘医治。转念一想,既然答应老三终不可食言,好歹将你娘治好,也好给老三一个交代。那时你雷伯伯房中别的没有,珍稀药材当真是数不胜数。治得你娘完好如初,可说是举手之劳。我取出金针为你娘针灸,挑拣了几副药,自有两个小药童煎煮。为了分散你娘的注意,减轻她的疼痛,便与你娘闲聊。你娘也是极尽配合,所问之语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外加一份开朗率真,直教人心生亲近。”</p>
“我又问方才之事,你娘道:‘想是我中毒后身子虚,当时困极朦朦胧胧便睡着了,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略微醒转只听得帐外人马嘈杂。没一会儿刚刚与你说话那人便抢入帐内,我见不是他便闭眼假寐,然后那人就将我掳了来,安置在此屋,再后来你们就都来了。’我见说忙问:‘那青年去到哪里,你可知晓?’你娘摇头道:‘他倒未说。’我觉你爹武功极强,只恐他不利于我祁连山,不得不加倍小心,便接着问道:‘那他之前言语可提到什么处所,或是中间缘由?’你娘坚定地道:‘他倒未提,不过我相信他。’我见你娘如此说,有意吓吓他道:‘我如现在欺辱于你,他又能奈我何?’你娘咯咯笑道:‘不会的,他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我有些疑惑:‘他相信我什么?’”</p>
“‘他相信你是当世奇男子、伟丈夫,所做所行均是顶天立地,不会乘人之危。’听罢此言我哈哈大笑:‘打家劫舍,欺辱良幼之事你以为雷某做得少吗?’你娘答道:‘这好比一个孩子自小生长在屠户家,每天所见所闻都是血腥事,耳濡目染自然也比平常孩子多一分残忍。倘若一个孩子每天接触的都是经史子集,终日熏陶,即便没有大才华,小学问总还是有一些。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虽与他为敌,他对你却是不住口地称赞,连那杜大哥也不住说你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只可惜……’你娘说到此住口不语。我倒真想知道这杜百刀对我如何评价,便问道:‘只可惜什么?’你娘接到:‘只可惜黑白不明,是非不分。说你是个糊涂鬼。’你雷伯伯当时便已成名二十余年,谁敢当着我面如此出言不逊,不想那日被你娘一个小姑娘数落,我黑着脸道:‘还有吗?’你娘见我脸色不善,却并不害怕,表情中却似有几分同情、几分怜惜道:‘他见杜大哥如此说,为你辩白:我瞧他也并非是非不分,只是此人义气深重,既是跟了特振强便有千般不是,他也会追随到底。’听完此话我当真将你爹引为平生第一知己。你雷伯伯虽是行事糊涂、善恶不分,可一直把这‘义’字摆在头前。人无义不行,人无义不立。孩子,义为人之根本,何时也别把义丢在脑后。”那孩童年岁还小,平日只与蓝衫人相处,于这义字还体谅不深。只是白衫人如此谆谆教诲,记在心头总还是不错的。</p>
“你娘见我露出笑脸,壮着胆子道:‘我若是你便早离开祁连山。’真想不出你娘竟会说出如此言语。我惊讶地问:‘为何?’你娘不慌不忙地道:‘第一你打杀的那些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你如此为恶内心不会不安吗;第二可惜了你这大好身手,我虽一个弱女子不懂什么武功,可也知道杜大哥领袖一批中原武人功夫应当不弱,他都败在你手下可见你武功之高,而你只会用这大好身手为非作歹,难道不可悲吗;第三人言可畏,只怕此时中原早已传开了你的恶名,你便真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吗?’我越听越是气愤:‘住口。’说着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那桌子被拍得粉碎。茶壶茶碗撒了一地。你娘见我发怒却好似一点都不害怕道:‘如此恼怒,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我也没做解释,摔门而出。”</p>
“出得门来我先去大哥那屋,见大哥仍在酣睡,嘱咐众兄弟好生照料,便又去瞧老三。老三受伤不重,见得我来忙问:‘二哥那姑娘现下如何?’我正生你娘的气,对他的问题也未做答复,只是瞧老三伤势如何。老三接着道:‘我也真是糊涂,天底下哪还有毒手尊魔解不了的毒?’我一笑道:‘少拍我马屁,好好养伤,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老三见我面色转善道:‘二哥今晚小弟备些薄酒,咱哥儿俩好好喝会儿,你可务必赏光。’我道:‘想喝酒也不差这一时,今晚多留意些,小心中原那伙人劫营。’老sān péi笑道:‘二哥说得对,那小弟准备些精美吃食,给你和姑娘送去。’我见老三终究是一片好心,也不便拂了他意道:‘稍晚些送去,我要前山后山走一圈。’说着便站起身来。老三也站起道:‘有劳二哥,小弟定当精心准备。’我点点头便出了门。”</p>
“我在前山后山走了一圈,见老三布置妥当,心下略喜,嘱咐众兄弟今晚小心,便又回到自己屋中。推开房门,见你娘正翻我装药的抽屉。你娘见到我回来急忙将抽屉关上,背靠着药厨一副俏生生的模样。我见到此场景怒极反笑道:‘姑娘在找什么?可用雷某帮忙。’你娘看出了我的怒意,只低低地道:‘没找什么,我只是对这些药物比较好奇,想看看他们的样子。’你娘此语实难令我相信,我有些不耐烦,将她推进屋里道:‘好好呆着,再乱动当心要了你的小命。’你娘似是特别委屈,坐在床边嘟起小嘴,险些便掉下泪来。我不愿见她如此模样,走出去反手带shàng mén,检查我那些药厨。查了半天不见有何异常,只觉你娘可能真的只是好奇,不免有一丝惭愧。”</p>
“过了一阵,老三如约送来些吃食。其中不乏时蔬与野味,这之余竟有几样小糕点,看得出来老三真是用心。我与老三落了座,却听老三道:‘二哥,叫那姑娘也出来一起吃些可好?’我不愿向你娘低头道:‘你自己的东西,要叫自己去叫。’老三喜笑于形道:‘如此甚好,可别饿坏了姑娘。’说着站在门外,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道:‘姑娘身子可还安好,小可这里准备了些吃食,不知姑娘可肯赏光?’你娘听老三如此说,不为所动,在屋中只是闷不做声。老三又轻轻地敲了敲门道:‘姑娘身子可还安好?’你娘这才答话道:‘不劳费心,小女子经雷大侠医治,已渐痊愈。’老三笑我一笑抱拳低声道:‘多谢二哥。’又转向门内道:‘姑娘既是感觉身子安好,小可这里预备些野味,姑娘可肯移步?’你娘道:‘若要我出去原也不难,只要雷大侠承认方才冤枉了我,我便出去。’老三听说不明所以,神态略显尴尬。回头瞧着我,我‘哼’了一声,对二人不加理睬。老sān péi笑道:‘其中或有误会,姑娘请出来,有话咱当面聊。’你娘道:‘当然有误会,我只是好奇那些药材长得什么样子,便翻看了下,又不是偷。雷大侠便对我凶巴巴的。’我也知道你娘并无歹意,只是如何也不肯放下这面子,便道:‘私翻我药厨便是死罪一条。’我说这话原本是有意相吓,你娘却并不害怕,见我如此说反道:‘我既已犯死罪,你为何还不动手?’我盛怒之下,一脚把门踹开道:‘真以为雷某奈何你不得?’你娘见我满面怒容,缓缓站起身道:‘雷大侠武功卓绝,天下何人不知。只是相比于武功,阁下那是非不分、恃强凌弱的恶名想必更为世人所知。’你雷伯伯涵养功夫也不甚好,当时只想将你娘毙于掌下。老三知道我动了真怒,夹在我与你娘之间不住地劝说。我一气之下,便连晚饭也是不吃,怒冲冲地出了门。出得门来,我细思今日之事:何以你娘总是短短几句便能教我暴跳如雷?只因从未有人当面如此冲撞于我?这固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她所讲之语句句如醍醐灌顶,切中要害。我回思这十余年来所作所为,确有许多不是之处,恐怕正如杜百刀所言,那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恶名早已传开。又想到我的老恩师教我武功时谆谆教诲、耳提面命,要我艺成之时多行善事。这些年来我功夫越练越强,与恩师的教导却相悖甚远。想恩师九泉之下,见我如此行事不知作何感想。那晚我抱膝坐于寨外,只觉一世惶惶。”</p>
“平日里众兄弟讲得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闲暇时相互切磋功夫,几时有人讲出这些是非。你娘身在险地,不顾自身安危,讲出这些道理,不由得我衷心敬服。想明此节,感觉自己面子有失也不过小事一桩,况且真是我冤枉了你娘。我站起身来,打算回屋,向你娘陪个不是。”</p>
“离屋约十余步,只听屋内……”雷诺讲到此,仿佛口干,咳嗽了两声,呷了口茶道:“老三那畜生意欲对你娘行非礼之事。我见此急忙奔入屋中,幸喜未酿成巨祸。老三见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道:‘二哥,这……’老三所做之事本不光明,对我又有些惧怕,一双手也不知放到哪里好。当时我已恼怒到了极点,面上的表情不瞧也可想而知。‘滚。’我记得当时便只说了这一字。老三本待还要狡辩:‘二哥……’我也未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老三是聪明人,也瞧出那一眼所包含太多的鄙夷与愤怒。那一刻他若再说出一个字,恐怕便也难活着出了我那小屋,老三知道所处境地,灰溜溜地便逃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