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青被朱祁镇派人召去。太子府的一处偏厅里,朱祁镇身穿红色莽龙袍,腰间系着一条玉色的绦带,头发用玉箍匝住,昂身站在那里,望着窗外,看着院子里一丛丛盛开的秋菊。
没等周青行礼,朱祁镇便转身,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今日我进宫见父皇”朱祁镇坐到椅子上,面色有些沉重的说道:“父皇身体不太好,前日竟在乾清宫晕倒太医到现在还没有查出原因,真是一帮废物。可惜胡义守去了滇南,赶回来还要过一段时间。”
胡义守是太医院的院使,也是医术最好的大夫,外号胡一手,有神医之称。六月初,滇南土司造反,成国公朱勇去滇南平叛,因受不了当地气候一病而倒,胡太医奉旨前去为他诊治。
听得朱祁镇此话,周青不由皱了皱眉头,历史上朱瞻基是宣德十年死的,距离现在不到两年时间了。
只听朱祁镇接着说道:“三阳教的事情,父皇已着令东厂严查,没想到这帮匪教居然敢往皇宫大内渗透。今日父皇已经下旨东厂暂归我调派。”顿了顿,接着道:“我已请旨让你参与此次清查三阳教一事。范弘不可能一直在东厂提督的位子上,周青,你有忠心,人又聪明,孤王对你很放心。”
周青闻言一愣,没想到朱祁镇居然如此看好自己。在大明朝,太监人生追求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出将入相,位极人臣是不可能了,当皇帝更是扯淡。最大的成就就是做一个权势滔天,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这样显赫的太监职位也就那么几个,一是司礼监掌印,二是御马监的掌印,三便是东厂提督。
在任何年代,掌握情报机关都是至关重要的角色。
周青从太子府出来,先去了一趟范弘在宫里的住所。像范弘和王瑾这样的权势大太监,在宫里宫外都有自己的住所。
报上姓名求见之后,门口的锦衣卫校尉打量周青一番,道:“你先等着。”说完,转身入内。
不一会,校尉出来,对周青道:“进来吧。”
周青进得正堂,身着绯红官衣的范弘坐在太师椅上。
“卑职周青见过范督主。”
范弘没有说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一双精光开阖的眸子上下打量周青。
周青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身上,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着他。周青咬咬牙,默默运起玄阴诀,冰冷内息顺着经脉而行,虽是细小,却循环不休,堪堪抵住那股有若实质般的压力。
“嗯,不必多礼。”范弘放下茶盏,轻描淡写道:“不知周公公来见本督,所为何事啊?”
范弘虽然也是内官,但身姿雄壮,语音粗豪,倒是颇有武将风范。这在内官中颇为罕见。
“上次幸蒙范督主援手照拂,青不胜感激。”
“区区小事,就不必再提了。”
见周青神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范弘心里一笑,早先在乾清宫时,他也在场,自然知道对方要去东厂的事情。
虽然朱祁镇把人安插到自己这里,但范弘毫不在意。他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而当今天子和太子什么情分,他心里一清二楚。
干他这种角色的人,历来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成祖年间的纪刚,多么嚣张跋扈,连学赵高指鹿为马都没有人敢揭穿,最后呢,还不是皇帝一道旨令便下了大狱,最后被凌迟处死,全家也被发配戍边。虽然平时他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已经极力宽容,但仍然避免不了满朝文武的敌视。谁愿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这本身就是招人忌恨的事情。
他终究是要退下来的,而下来之后,肯定会有人趁机报复,然后其他人落井下石。
范弘进宫之前,已有家小,所以他为自己的子孙考虑,唯有紧紧抱紧皇帝的大腿,也包括未来的皇帝,现在的太子。
范弘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是太子的人,在宫中也有品级。缉事厂一共十二个百户,正好最近补充了一批人手,你就做个百户吧。”
说到这里,他略一沉吟,从身上摸出一块象牙牌子扔给周青,吩咐道:“张茂,你明天带他去缉事厂看看,顺便把我刚才说的事情办一下,送客!”
旁边走出一名大汉,道了声喏,然后送周青出去。
门口,周青对张茂抱拳道:“明天就有劳张百户了。”
“好说好说,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张茂满面笑容。他是范弘的心腹,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太子面前的红人。
回到太子府向朱祁镇回禀了此事,朱祁镇嘱咐了周青几句,无非就是放心大胆的去做,一切都有太子府撑腰。
周青回到住处,颇感无聊。便寻思着去看一下刘石头。自从刘石头去了内武堂,周青便再没见过他。
穿过太子府西北面的角门,经过几排屋子,便是府内太监们的住所。周青是有品级的大太监,加上颇得太子器重,在府里有单独的住处,整个太子府有此殊荣的也不过三人,另外两人便是大总管韦节和伴读王振。
刘石头只是低等的杂役太监,只能住在这里。不过得益于周青的面子,没有跟其他太监混住,韦节给他在这里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
周青为殿前太监,正六品内官,着蓝色袍服,加上身为太子面前的红人,阖府上下没几个人不认识他。一路上遇到的大小太监都弯腰避让,几个有品级的内官也主动上来打招呼,姿态都放得很低。
穿过一条走廊,周青忽然停住脚步。不远处的拐角外传来一阵呵斥声和厮打声。
他心下奇怪,皇宫内除了禁军便是太监。禁军互相之间基本都认识,而且这里没有常驻人员,只有巡逻时有禁军通过。宦官倒是不少,但皇宫内规矩森严,即便有矛盾,也极少有人敢随便正面冲突。
转过拐角,眼前的一幕顿时让周青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