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了吧,不说话就表示默认!”虎妞扬起下颏儿得意洋洋地说。“不会说话不会动,看看谁是木头人儿!”
“桃小乐是木头人儿行了吧。”小乐吸溜着鼻子说,“师哥我虽说优点一大堆,但最主要的一个优点就是:一是一二是二,实话实说绝不胡说八道说三道四吆五喝六七窍流血八面玲珑九九归一十面埋伏。”
虎妞用力握握的手说:“要是谁敢说你胡说八道,师哥,看师妹我不抽他大嘴巴!”
“师妹,你可是太给力了,我——”
“——停!人家还没说完呢,”虎妞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儿嫩藕般的玉臂。“可要是你自己胡说八道,那我该咋办呢?”玉腕一扬,在小乐脸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小乐夸张地叫起来:“有道是‘出手不打笑脸人’,可你——”
“我在替你打蚊子呢,”虎妞把指尖抬起来给他看。“不过这只蚊子也太傻了,要叮也叮我呀,干吗傻不拉叽地叮你这个小木偶!”说着吃笑起来。
小乐歪着头瞅了她一会儿,冷不丁“嘿嘿”两声说道:“你笑起来可真像个傻丫头!人家别的小姑娘讲究笑不露齿,你倒好,还没笑呢就先把牙呲出来。——想咬人怎么着?”
虎妞立即作张牙舞爪状,并扮个鬼脸说:“长这么大,本姑娘还从没咬过木偶呢,不知会不会跟烂酸梨一个味儿……”
她揪住小乐俩耳朵,慢慢把嘴凑上去,如兰似麝的香气扑入鼻翼,害得小乐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定是有人在骂我!”小乐说,“问题是,像咱这么优秀的人,谁好意思下嘴呢?”
虎妞说:“别打岔,你就说让咬不让咬吧,给个痛快话。”
小乐苦笑着说:“这还有啥可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咬就咬呗,哥哥我挺得住!”
虎妞“哈”了声说:“听你这话,好像人家真要咬人似的。我说师哥,你是不是觉得让一个女孩子咬上一口忒可碜?”
小乐立刻道:“师妹此言差矣!你要肯赏光给我一口,那是师哥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我保证仨月都不带洗脸的!不过我可告诉你,迄今为止,我至少三年都不曾洗过脸呢。”
他原本是想阻止虎妞咬自己,落在虎妞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好哇,三年都没洗过脸!——说,在我之前是谁咬得你?”虎妞横眉立目地吼道。
小乐立时语塞,过了好一阵儿才醒悟过来,信口编道:……是嫦娥行了吧……她见我‘狐步’跳得好,便死乞白赖央求我教给她。你也知道师哥我心慈面软,不忍拂人美意。教完之后嫦娥在广寒宫舒袖一舞,——要说那舞跳得,当真是不堪入目!”说完咂吧咂吧嘴,也觉得有些不妥,又解释说:“我是说那舞跳得让凡人接受不了!简直太妙了,就跟避难堡堡主孔大先生的宝贝闺女孔雀儿跳‘雀之灵’似的。无拘无束一任自然,绝无半分斧凿痕迹。为表感恩,一曲舞罢就在师哥我脸上轻轻嘬了一小口……“
小乐闭上眼,脸上露出陶醉之色。
”挺能捅咕词儿呀,——还‘嘬’了一小口!”虎妞意味深长地冲他点点头。“行啊师哥,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你就跟一群狐狸精鬼混上了!”
“人家嫦娥可不是狐狸精!”小乐失声道。这还是他头一回听人把嫦娥仙子跟狐狸精联系在一起。
虎妞重重“呸”了一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总不是在说我吧?她要不是狐狸精,后羿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连上天的仙丹都交给她保管!最后怎么样,人家都白日飞升了,他个傻小子还站在月亮底下叨咕哪:‘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我问你何时归故里,你说大概齐有可能在冬季。’——要我说他这张旧船票,怕是再也登不上人家的小客船啦!”
被她抢白一番,小乐吭哧着终于说:“那孔雀儿总不是狐狸精吧……”
虎妞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瞅着他,忽然出手捏住他的鼻子。“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狐狸精,莫非你见过她?听我太姥姥说他爹老爱吹牛,说什么‘有门皆可入,无事莫来投’。——听听,多大的口气呀,简直拿自个儿当上帝了都!有这么个狂妄自大的爹宠着,那小丫头片子还能不是狐狸精?!”
小乐心说:这都啥逻辑呀!——因为被她爹宠着,所以她就一定是个狐狸精!怪不得有人说女人通常都不长脑子呢——女人惯于用嘴说话,而非用脑。因此嘴大者有之,头大者甚为稀罕。
“哈哈,心虚了不是!”虎妞厉声道,“想不到你这个小木偶倒是挺花心呀。”手上一用力,小乐立刻叫起来。
“鼻子教你捏住我还怎么说话!”小乐气哼哼地说,“有本事你永远别把手拿开!”
“呵呵,竟敢威胁本姑娘!”虎妞扬声道,“不过你越这么说,人家越不把手拿开,除非你也教我嘬一口。”
小乐shēn yín一声说:“你爱嘬就嘬吧,连熊姥姥都管不了你,何况是我!”
虎妞得意洋洋地说:“热爱自由,是本姑娘的天性。打小我就讨厌教谁管着!师父咋样,那天说了我几句,回头我就使了个缩身法,钻老鼠洞里睡了一宿。耗子们拉刀带枪,团团把我围住,硬说它们是鼠老大,在十二生肖里头哪怕是母老虎都只能排第三。喝令我立刻滚出去,否则后果是很严重的。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哪容这帮鼠辈放肆!一伸手使了招儿‘小鬼剔牙’,‘刷刷刷’把它们的牙全都摘掉,教它们看看是谁的后果很严重!‘你把俺们的牙摘了,明天叫俺们咋刷牙?’鼠王瘪着腮帮子问我。‘那还不好说,’我用脚尖儿踢踢地上那堆鼠牙,‘你们就跪地下慢慢儿刷呗。”
小乐嘻嘻笑道:“妹儿啊,早知道你有这本事,往后球球再被绑架到鼠洞里,就找你好了。那天你钻耗子洞里睡大觉去了,害得我们到处找你。我甚至到鸟窝里找了你一圈儿呢。师父长叹一声说:‘这小丫头片子,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将来找了婆家谁管得了!’”
虎妞冲他眨眨眼,小声说道:“我怎么越听这话越像是你说得呢,师哥……”
小乐吸溜着鼻子说:“事实摆在眼前,谁说还不都是一样!”
虎妞刚要叉腰,忽又把手放下,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将来我就找你呗,师哥。别人管不了我,你管得了……”
她垂下眼帘,脸上绯红一片,恰如东方天际绽放的第一朵云霞,美丽而又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小乐呆了一呆,叹了口气说:“可我只是个小木偶呀……”
“木偶怎么了,木偶就不能讨老婆啦?”虎妞大声说道,“我太姥姥不教我跟你来往,我就这么告诉她:我的地盘儿我做主,谁都管不着!现在我就嘬你一口,算是定情之吻。你看怎么样?”
说着不由分说,把小乐拉过来“叭”地就是一口!
小乐“哎呦”一声,惊呼道:“我的屁股——”
虎妞“呸”了一声,掩口道:“多煞风景呀,我的哥哥!人家亲你脸一口,你倒好,偏偏在这时候惦记自己的屁股!”
“你往下头瞅瞅吧,老妹儿!”小乐闭着眼shēn yín道,“天上掉下个虎妞妹,小乐师哥真遭罪:先是脸上挨一口,随后屁股把山坠!”
虎妞望下一瞅,只见云雾缭绕间千峰万壑尽在足下。在诗人笔下,横看成岭侧成峰。可由高而视却又是另一幅景象:奇峰突兀,山似飞龙左盘右旋,映着初升的朝阳淡紫色的岚烟如纱幕般笼罩大地。山外有海,虽不闻惊涛拍岸巨浪滔天之声,但一泓海水注自九天,又似来自天外,宛如蓝色的玉带般环绕着莽莽群山。
这气象磅礴雄浑而壮美,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是一味的静美,少了些灵动之气。但可怖的是,此刻一柱奇峰宛如笔头般高耸云霄,小乐的屁股刚好对着尖峭的笔头直坠下去——
虎妞吐舌一笑,忙把手拢在嘴上,冲上喊道:“停——小乖——停!”
小乐下坠之势立时止住,身子在空中荡了几荡,终于停下来。他偷眼向下一瞅,乖乖!——屁股离那笔头峰只差了几丈远!
好悬呐!小乐长长吐出口气。“刚才打喷嚏的时候我就说谁在背后叨咕我呢,敢情是那狗东西在咒我!阿弥陀佛,不知他屁股上的箭拔了没有……?”他没有亲手替守山大神拔箭,而只是将此任务托付给悟空,就是要守山大神感恩师兄。
虎妞皱着眉,显然没听懂。“瞎叼咕啥呢,师哥?”她关切地盯着小乐,“是不是刚才吓糊涂了……”
小乐咧嘴笑笑,抬头向上望去。“刚才你在喊‘小乖’?”
“多新鲜哪,我喊我太姥姥,她可得听得着哇!”虎妞抬手朝空中轻轻一弹,“瞧见没有,刚才全凭小乖在上头拽着你呢。不然的话,你那屁股早就穿在山头上啦。”
小乐拢目瞧去,果见一缕游丝若隐若现飘在空中。阳光照处,那游丝闪着诡异的银光。再往上瞧,那朵被虎妞铰了个大窟窿的云彩,居然还停在原处,透过窟窿可见蔚蓝的天空。
他“嘿嘿”一笑,不由想起那位坐井观天的癞蛤蟆……
“傻笑啥呢……”虎妞不解地瞪他一眼,闪目四顾忽又惊奇地指着下头说:“快看,那个山头上还写着字呢!”
笔头峰上果然写着一行大字:高尔登先生到此一游!用朱砂写的大字闪着夺目的红光。字写得无甚功力,倒也遒劲有力,尤其是“高尔登先生”几个字写在最突出的位置上。
“这位高先生真是个疯狂的家伙!”小乐咋着舌头说。“别人都把字写在石壁上,他倒好,非要写在山顶上。如果不是腾云驾雾谁瞧得见……兴许他本来就不想叫凡人瞧见吧……”
“行啦行啦,别研究他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种人到哪儿都多得是!”虎妞不耐烦地说,“喂,——小乖!给咱师哥来个‘珍珠倒卷帘’。”
那游丝微微一颤,然后小乐就如风筝般飘飘而起,径直朝头顶上的蓝天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