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小乐对此刻仍记忆犹新——
自己被绿毛蜘蛛捆成个大粽子,仼虎妞牵着自己的手在空中忽忽悠悠往下坠去……头上白云朵朵,身畔凉风习习……此时群星退去,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晨风吹散了云雾,放眼望去,下界的山山水水犹如一幅巨型图画。
”好美呀!”虎妞举目四顾,啧啧赞叹道,“底下要是有人瞅见咱俩,准以为是一对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大风筝呢。”
她已经把大剪刀收起来,裙裾飘飘发丝飞扬,在晨光映照下倒也真有些凌波仙子的动人姿态。相形之下小乐可就惨多了,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只能说此时的他就像个dà má袋,头上那顶用桃核雕成的八角荷叶小帽或许是他身上唯一的亮点。
”你知不知道我有恐高症,”小乐闭上眼,不停地发出shēn yín。”现在我都有些肝儿颤咧!……”
”别给我这儿装蒜啦,桃小坏!”虎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豆师兄早跟我说过,当年你跟那孙五空淘气,一人揪着只公鸡尾巴就敢跳下山去——是也不是?”
小乐立时停止shēn yín,思绪翻转间又闪回到从前……
主意是自己出的,事后挨罚的却是悟空——谁叫他是师兄呢!“师兄,咱师父老说众生平等,那么既然鸟儿能飞,为啥咱们就不能?!”悟空受其撺掇,决定跟他一起像鸟儿一般飞翔。等跳下山崖,悟空可傻眼了:怪哉,明明是大公鸡呀,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老母鸡!眼瞅着小乐揪着公鸡尾巴越飞越远,悟空这头只得拼命朝老母鸡祷告: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掉链子!那老母鸡倒也神勇,拍打双翅“咯咯”叫着玩儿命似地追上前去。平安着陆后甚至还下了仨鸡蛋犒劳他们。悟空和小乐就不用说了,那只大公鸡吃起鸡蛋来居然也津津有味哩。至于到底是谁把大公鸡偷偷掉了包,此事一直成谜。谁都值得怀疑,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所为。“兴许是恐怖大师拉登干得吧,”小乐耸耸肩,“只是这种卑鄙勾当倒更像是他兄弟——拉希——干的!”
”可惜你拜师太晚,要是早点儿咱们仨就能一起玩儿了。”小乐真诚地说。
“孙师兄怎么样?他能不能吃饱饭?师兄们都说你要救他出来,你把他救出来了吗?……”虎妞一口气提了一大堆问题,然后睁大双眼,兴冲冲地盯着小乐。
小乐苦笑道:”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我再一一告诉你?”
”甭想!”虎妞立即回绝他,”你滑溜的像条泥鳅,我要是放开你,‘吱溜’跑了咋办!”说完把杏眼一瞪,“——快说!”
小乐只得老老实实告诉她,并明确表示自己此番前去,正是受师兄所托代他打理花果山。虎妞瞪大两眼,听得非常认真,等小乐讲完之后,不由发出同情地叹息。
“多可怜呐,连睡觉都不能翻个身……”想了想,更加同情地说:“那他要是想撒尿了怎么办?”
小乐眼珠儿一转,立时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央求道:“妹儿呀,我也想撒尿!”
虎妞甜甜地一笑,柔声道:“哥呀,那你就撒呗,反正有老妹儿给你把着!”说完又把剪刀翻出来,“不过呢,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拿它把着好了……”
小乐立即改口说:“报告师妹,现如今我已改主意了——先憋着,等有空时再撒吧,请指示。”
虎妞“噗嗤”笑道:“你该说报告师长才对,小新兵蛋子!五空师兄撒尿也要像你这般请示如来吗?”
小乐本来嬉皮笑脸,闻言板起脸来正色道:“正因为悟空师兄撒尿时没请示如来,一泡尿撒在老佛爷手心儿里,他气不过才搬了座大山来压住悟空师兄图谋报复!”
虎妞说:“这都是老皇历了,我就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撒尿?”
小乐眨眨眼,这才发现虎妞所说的确是个问题:悟空师兄被压在山底下,依然离不开吃喝拉撒睡。吃喝睡都好说,唯独这拉撒二事该如何解决?与师兄见面净顾高兴了,东拉西扯了半天却始终没想到这上头去。
“要不咱回去问问他呗,我给师妹在前头带路。”小乐试探着说道,“你不是老想见见他吗?”
虎妞立即摇头说:“我想见的是大闹天宫时的‘齐天大圣’孙五空,可不是一只被压在山底下可怜兮兮的毛猴子!算啦,还是不见得好,免得一见就后悔。”
小乐沉默不语,觉得师妹所说颇可玩味,自己乍见师兄不也感到些许失落吗!
“算啦算啦,我还是陪你去花果山吧,免得别人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虎妞吃吃笑道。
小乐顿觉眼前发花,——有这野丫头作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聪明绝顶而又淘气机灵的桃小乐认谁都不怕,可偏偏一遇上虎妞便头疼。
他暗自叹了口气,开始琢磨下一步计划……
“你是不想带我去吧!”虎妞瞪着他凶巴巴地说。“要么带我去,要么跟我回去,——你自个儿选吧!”不等小乐开口又继续说:“知道吧,你这一走老豆师兄他们全炸了锅,都嚷嚷着要把你抓回去呢。”
小乐把嘴角一撇,说:“我来看望悟空师兄,那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私事,关他人屁事儿!”
“他们说,五空师兄就是因为不听师父的话,胆大包天、肆意犯上才冲撞了玉帝如来。结果身败名裂,还差点儿株连九族,牵扯到师父身上。好在师父掐指一算,早算出五空师兄必是个惹祸的猴精,所以在赶他下山之前,厉声命令他:自此一别,今生永不相见。你不是我徒儿,我也不是你师父。今后若敢说出为师的名号来,必将你扒皮抽筋,打入十八层拔舌地狱。后来五空师兄果然把天捅了个窟窿,因此才遭到如来的无情镇压。你违抗师命前来看他,要是玉帝如来怪罪下来,岂不要把大家伙儿往火坑里推!”虎妞倒豆子般一口气说完,声音又脆又急,眼里却满是关切之情。
“这么说,他们都下山来了?”
“所以人家才抢在他们前头赶来通知你吗”!虎妞柔声道,“其实我就喜欢你重情重义,虽说我太姥姥说你是个小木偶,不教我跟你走得太近乎。可不知为啥,你这一走,人家心里总感到空空荡荡的怪没意思!”她用力握紧小乐的手,红着脸垂下头去。
小乐顿感心头如同吃了蜂蜜般甜丝丝的,可说出话来却是:“我说小丫头,咱们别再闹了好不好!你低下头瞧瞧:下头可就是山顶,掉到上头非把咱俩穿了糖葫芦不可!”
此时天光虽未大亮,周围的一切却已瞧得清清楚楚:但见云天相接处耸立着一座座山峰,怒涛翻卷着在山峦间奔腾。他们虽如羽毛般在空中飘荡,可掉在哪里后果都不堪设想。
“不是有人说‘玩儿的就是心跳’吗,这会儿你心跳了吧!”虎妞抿着嘴笑道:“我所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变成一对自由飞翔的小鸟,在天上飞呀飞呀飞呀飞……”
“变成小鸟没问题,可自由呢?”小乐吸吸鼻子,“‘不自由,勿宁死’这句话你没听说过?”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瞅冷子逃跑!”虎妞“哼”了一声,“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桃小乐,这回我算是跟定你了!”边说边剥了颗牛皮糖塞到小乐嘴里。
人掉下来,那包吃食却一样没拉下,反倒越吃越多,花样不断翻新,弄得小乐惊诧莫名,真搞不懂她是打哪儿拿出来的。也许是受熊姥姥影响吧,这胖丫头似乎从来都不在意自家的形象。
“我知道你不愿意带人家玩,不过呢,我可是你命里的贵人。没本姑娘相助你屁事都干不成!”虎妞大大咧咧地说。
“那是那是,我还指着你帮我降服那群猴子哩!”小乐说,“就算你想走,我都要跪下来求你呢。”
“是——吗?”虎妞拿眼角瞟着他慢悠悠地说。“你大概是想说,你要跪下来求我……快走吧!说,是也不是?”
小乐shēn yín一声,鼻尖儿耷拉下去,心说:“你太了解我了,丫头!但作为一个天生的好演员,戏总要演出彩儿来才够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