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吃了四个烧饼后,夜生打了个饱嗝,看见刚才呆若木鸡的少年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有点懵,但好像已经清醒了不少,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路羽。”少年答道。
“没见过妖怪?”
“嗯,第…第一次……”
“还没缓过神来?”
“嗯”。
夜生喜欢跟这般呆头呆脑的人说话,可随意而为,不用规规矩矩的,于是嘲笑的说道:“就你个结巴,也能参加义军?怪不得会败成这样。”
懵懂的少年,向来是每个人最为好胜的美妙时刻,这路羽,自然也不能例外。况且,义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即使是现在败的一塌糊涂,他也相信,这只是一时的。
“谁说我是结巴了?你们道士,怎么能懂起义军的意义?他们带来的是希望,拯救的是生命,给的,是实实在在的饭!而你们呢?成天在道观里高高在上,成天接受着老百姓的香火,却也不见你们为老百姓做过多少事?你们真以为那样的祈福,祭天,焚香,祷告,就能救百姓于水火之?虚无的东西已经不适合如今的时代了。”路羽感觉整个人霍然间清醒了,可一想起方才发生的事,突然又有点心虚了。
“哈哈哈,虚无?”夜生乐的前仰后合,说道:“你说的没错,道法即是虚无。可虚无却是万物之源,万物之本。一切都是从虚无中来,向虚无中去,就如这血妖一般,就如我这道法一样。那么,你的意思,我们道士都是骗子?”。
“不…不是这个意思。”路羽低下了头,然后突然抱拳“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这转折来的有些出乎意料,搞的夜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于是转开话题问道:“你是起义军哪个手下的?”
“东兴将军丁焱帐下先锋军。”路羽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好保留的。
“东兴将军丁焱?”
夜生一听这个名字,立马眼前一亮:“原岳山城守将,后来投靠了起义军黄玉峰的丁焱?”
“是的,你怎么知道我家将军的事情?”路羽问道。
夜生暗笑,他怎会不知道这个丁焱,这次下山主要的任务,就是要找到丁焱的东兴军,铲除在此人军中潜伏的妖怪。原本的消息,丁焱的东兴军驻扎在咸宜城附近,但却因为朝廷派军队发动了突袭,导致他们战败后向南逃跑,所以没能找到。
于是夜生便只能一路打探,才大致摸清了他们逃跑的路线。可跟了很久,最后还是跟丢了,这下可好,眼前这个自己不经意间救下的少年,却正好是丁焱的部下。
路羽见这个道士露出了诡异的神情,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丁焱不仅是他的将军,更是多次在危难中救过自己的恩公,在没有确定这个道士找丁将军的目的之前,他绝对不能将将军的撤退路线告诉对方。
两人各怀心思,于是一下子整个气氛变得安静了下来,都没有说话。
憋了一会,夜生先打破了沉寂:“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妖怪出现吗?”
“不很清楚,愿闻其详。”路羽表面恭敬的说道。
“方才的妖怪,叫做血妖,以血为食,以血强大。此类妖怪很少见,只有在大的战场上才会出现。而这个山谷易守难攻,所以,于你们之前,应该已经有过不少的军队在这里躲避。这层层的泥土之下,应该埋着无数的枯骨。因战争而死的人必然会积有很大的怨气,当怨气集聚到一定的程度,这里就会成为孕育血妖的温床。”
路羽大概听懂了大半,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杀戮,导致了这个妖怪的产生?”
“可以这样说,只是如今出现的妖怪已经不只这一个了?”
“不只这一个?难道别的地方也有妖怪出现?”路羽惊讶的问道。
“可以说,如今整个中原大陆,出现妖怪的数量已经超过以往任何时候了!”夜生故意说的有点夸大了,他想要引起路羽的不安。
路羽有点不敢相信,但毕竟他年纪还小,涉世不深,于是很快便上了套:“难道有很多像这里一样的战场,唤醒了很多这样的血妖吗?”
“那倒不是。”夜生继续说道,“血妖的产生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所以非常罕见,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集聚产生血妖的怨气的。“
“那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妖怪突然出现?”
“不是突然出现,妖怪已经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千百万年了,也许比我们人,出现的更久。它们种类繁多,目的各异,都拥有着超乎想象的神秘力量……”
“那为何我以前都没有遇到过?”路羽打断道。
夜生不屑的看了路羽一眼,说道:“你以为我们道士就只会骗吃骗喝么?告诉你,之所以你们平时不会见到这些妖怪,也没有妖怪攻击你们,就是因为有我们出云山,还有各个道派的存在,将这些为祸人间的妖怪消灭,封印了起来。但总有一些愚蠢之人,为了权力、为了金钱,趁这乱世,又让这些妖魔重现于世,天真的认为,他们懂妖,又能用妖。”
“那跟丁焱将军有何关系?难道你想说丁将军就是那样的人么?为了权力和金钱,将这些妖怪放出来?”
丁焱将军对于路羽来说,如同再生父母,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个道士将他也归到那一类人里,这诋毁丁将军的话,是路羽拼了命都不愿意别人说出口的。
夜生哈哈大笑,他看出了丁焱对于这个少年有多么的重要,于是说道:“你丁焱将军自然不是那样的人,我下山前就知道这位将军,刚正不阿,为人正直,是个乱世中难得的好将军。”
见路羽有些缓和了,夜生接着说道:“不过,丁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就不代表妖怪就不会出现在他的军中。我此次下山,就是受师门命令,前往丁焱将军军中,铲除哪些企图对丁将军不利的妖邪。”
本以为这样就能说服路羽带自己去找丁焱,没想到路羽听到这里,突然也哈哈大笑,说道:“故事编的不错,课你以为如此,我便会信了你,带你去找丁将军?丁将军勇武过人,妖怪怎能伤的了他分毫!”
陈奇夜生虽然把妖怪的事情有点夸大化了,但基本说的都是事实,只是他不清楚那个东兴军中的妖怪是不是就是丁焱本人。只有找到了他的部队,才能找到自己要除去的妖怪。可眼前的小鬼竟然那么顽固不化,任凭自己怎么说都不肯带自己去找东兴军。
“你以为妖怪,就那么好对付?凭你们的花拳绣腿,能敌得过变幻莫测的妖法?”夜生拿起随身的葫芦,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方才这里的几个人怎么死的?我来太晚,没看见,不知你可曾见了?”
路羽一惊,他突然明白这个道士的意思,刚才那群山匪,虽然功夫都很一般,但头领却还是很厉害的,即使放到义军中,也应该是个不错的角色。只是,就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在刚才的血妖面前,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这样是丁焱将军,会是如何?
夜生在旁,看到了路羽神情的变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奏效了,于是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欠,说道:“妖怪还真是很难对付的啊,刚才的血妖,放在一般道士的手里,也是个烫手的山芋,想来上次打散它的那群道士必定也是死伤惨重。”
“如此说来,你当真的没有骗我?”路羽思索再三,开口问道。
夜生心中暗喜,但面不改色,继续若无其事的伸了个懒腰,对路羽说道:“小兄弟啊,道法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既然那么不相信我,那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家丁将军是死是活反正跟我也没多大的关系,大不了我回去禀报师门,说自己没能找到丁焱,最多也就被我师父说一顿,关几天禁闭。”说完就转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回头看了眼路羽:“那咱们后会有期。”
正抬脚要走,就听路羽说道:“道长,留步。”
“你还有什么事吗?”夜生嘴角微扬,假装疑惑的问道。
“道长,我是想问问,如果军中真有妖怪,丁将军会有危险吗?”
“这个嘛,不太好说,不过依我看,暂时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然的话丁将军早就没命了。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些妖怪潜入你们军中应该快三个月了。”夜生又补充到:“它们应该有别的目的,但是以后就说不定了”。
“我带你去找丁将军。”路羽说道。
“如此不妥。若是我,不小心拿了丁焱的性命,你可就是引狼入室的祸首了!”
“嘿嘿,道长息怒,在下也是太过担心丁将军安危了,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既然道长也是为了丁将军的安危,我没有理由不马上带你去的。”路羽乖巧的说道。
然而看着这么突然变得乖巧的路羽,夜生一下子也是背后一凉,心想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但没办法,不让这小子带路,自己又得折腾一番,还不一定能找到丁焱,说道“那好吧,你要信得过我,你就带路吧。”
“信得过,信得过,就冲刚才道长的救命之恩,怎么也信得过。”路羽嘻嘻的笑道,“等一下,我找一找我的短刀。”
“短刀?”夜生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见这少年一步一跳的寻着一个方向找去了,不一会就在不远处尸体堆中,拔出一把二尺有余的短刀,插回自己腰间的刀鞘中。
“走吧。”路羽笑嘻嘻的说道。
夜生没看出什么异样,转身刚要走,只听路羽一声:“道长,看刀。”
从刚才就提防着路羽的夜生忙转身,便见那把刀已经直冲自己的面门而来,心里惊出一身冷汗,正要去拔背后的七星剑。哪知道这小子瞬间收回了刀,抬脚一踹,直接将自己踹的飞了出去。
倒地后,夜生迅速一个后翻滚站起,正准备迎战,却看见路羽笑嘻嘻的站在原地,并没有要继续攻过来的意思。
夜生哪受得了这气,怒冲冲的吼道:“臭小子,你要干嘛?”
路羽却立刻满脸笑容的说道:“对不住了,道长,我只是想试试道长的身手。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丁将军是我的恩公,我不能将一个危险之人带到他的身边啊。”
夜生气的火冒三丈,这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却让自己丢尽了颜面,他还是怎么也忍受不了的。
“你个混蛋……”说着,他举起七星剑就要往路羽劈去,可路羽却没有丝毫要躲闪的意思,扑通一跪,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正经的说道:“还请道长原谅刚才的鲁莽,丁将军如同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不容的他有半点闪失,刚才一举,实属试试道长的身手,待除去丁将军帐中妖孽,必定任凭道长处置!”
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说的夜生难以将这一剑劈下去,头一次见到这么个在乱世还有情有义的人。
收回七星剑,夜生一脚将路羽踢翻在地,便拂袖而去。
路羽知道这是原谅自己了,爬起来继续嬉皮笑脸道:“道长宽宏大量,我路羽以后必定为道长马首是瞻。”
“别唧唧歪歪的,以后再收拾你,走,带我去找丁焱。”
路羽听闻,便立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