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各镇祠堂,内外通明。
咆哮声自祠堂之内传出,守在祠堂外的差役们面面相觑,皆闭紧了嘴巴不敢出声。
“他们要走,你便让他们走吗?我要你有何用?!”
“蠢货,蠢货,一群蠢货!”
“你们手中皆有兵刃,有艺业傍身,却怕极了那三个跑江湖的!留你们在此如何能够守住崔各镇的祠堂!”
已经苏醒了的赵瑞在薪火祠内来回走动着,不时怒骂站在祠堂里的一名差役几句,脸色铁青。
那差役是被底下弟兄们推举出来,成为新任首领的——上一任首领被林鱼离开镇子前直接结果了性命。
新差役首领本以为以后滋润的小日子要就此开始了,哪料到刚上任,亭长的怒火便烧到了自己头上。
被赵瑞周身漫溢而出的凶厉气势笼罩着,新差役首领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敢反驳对方哪怕半个字。
崔各镇亭长赵瑞先前虽被林鱼一闷棍砸倒在地,失了威风,但其被家族派到这个荒僻小镇,苦心经营数年,在崔各镇民众心中的威严又岂是林鱼那一棍子可以敲散的?
因而饶是众差役都历见了赵瑞此前窘相,亦不敢在心底对此人产生任何轻蔑的想法。
“你说!当前应该如何?如何能找到那离开镇子的三人?”赵瑞心中狂怒,停下脚步,盯着差役首领厉声喝问。
他亦知这群怂包绝难想出什么妙计,好令自己追索到林鱼三人,这等事情关键时候还得依靠自己。
只是胸中怒火已无法压制,当下赵瑞必须要找个人一泄心头之愤,这样一来,新差役首领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被那蠢笨少年一棍敲晕,固然令赵瑞倍觉耻辱,但这倒并不是他最恼怒的原因。
他最恼怒的是这些蠢材竟然眼睁睁地放三人离开了镇子。
那蠢笨少年身上可是怀有一本绝强剑经的,赵瑞如今苦求剑修法门而不可得,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送shàng mén的,却被一棒子蠢材放走了,这样的事情,他如何能忍!
新差役首领闻声,心中暗暗叫苦,愣了半晌,终于抵受不住赵瑞要shā rén的目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慢慢道:“亭长,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他们三个如今,估计也跑出镇外挺远了……”
赵瑞咧开嘴,脸上浮现森冷的笑意:“你不知道?他们跑出镇外挺远了?”
新差役首领连忙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不知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赵瑞脸上笑意慢慢收敛,一道剑光自他指间迸射而出!
新差役首领抬头,正对上迎面而来的那道剑光!
“那你还活着做什么……”
一篷鲜血溅到祠堂木柱子上。
祠堂外的差役们听到里面的惨叫之声,心头更加恐惧,低着头,直到赵瑞提着薪火灯笼离开许久,都不敢抬起头来。
……
今夜于荒野之中经历的事情,足够老姜头向别人吹嘘很久。
他在野外看到了‘巡夜妖尊’。
巡夜妖尊可是在传说之中,会庇护那些在野外没有薪火,心怀良善之人的强大神灵。
它出现之后,会将鬼月亮咬下大半,令行走于黑天世界的妖鬼们无法汲取到厉元凶炁,自然无法伤害到荒野迷途中的人们。
这样的传说在人们口中一代代传递着,但却并无真人见到过巡夜妖尊,而老姜头今次得见这种无异于神迹般的存在,简直是三生有幸了。
行走于荒野之中,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老姜头这下子心里完全轻松下来了,眉飞色舞地与姜小草边比划,边说道:“闺女,你也看到了啊。这巡天妖尊背上那对儿翅膀可了不得!传说中那是由数万妖魔死后羽毛所化的,威力无俦。它一张口,便能吞下一个大洲那样广博的土地!”
姜小草眼神崇敬,盯着那血色消去的虚空,仔细倾听老姜头口中那些东拼西凑的传说。
她的右手一直紧紧拉着林鱼的衣角,生怕对方走丢。
先前见到‘天狗吞月’这样的景象,最受震惊的不是老姜头父女二人,而是林鱼。
他只是动一动念,那头背生双翅的大狗便真的出现了。
在从前许多个日夜的梦境里,出现的那个抹去血月的模糊黑影,原来是‘巡夜妖尊’。
方才与那天狗对视之时,林鱼从天狗那双亮若白昼的眼睛里,分明感觉到了它对自己的依恋。
只是,它为何会依恋自己,而自己又为何会感应到它的情绪?
林鱼无法悉知,只能沉默思索着,难以得到确切的dá àn。
他的很多记忆都是残缺的,在这些残缺记忆里,要拼凑出一条完整的线索太过困难。
残缺的部分已被师父炼制成了剑魂,只是——林鱼转头看了一眼姜小草,已经与师父见面,为什么自己残缺的那部分魂魄仍旧无法回归本身?
林鱼摇了摇脑袋,将脑海中浮出的另一个可怕念头甩出去。
他抬眼看向前方,一座破败的山神庙耸立在矮坡上,一扇庙门歪歪斜斜地敞开着,内里有金色灯火照亮。
透过那扇敞开的庙门,可以看到小庙里的半边山神塑像。
残破小庙外围,金色灯火在黑暗中撑开了一圈光明之地,迷失于荒野中的旅人若是足够xìng yùn,找到这样有灯火燃亮的庙宇,踏足光圈之内,便可安然渡过一个黑夜,免遭妖鬼吞吃之厄。
老姜头看着那座小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眼神困惑。
奇了怪了,往常有香火笼罩的荒野小庙,到了这个时候早就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怎么今夜都到了这个时候,眼前这座山神庙外面竟看不到一个人影?
都躲在了庙里面?
老姜头挥了挥手中的青色火苗,指着那座孤零零立在荒郊野外的山神庙道:“走,咱们去看看!”
青色光圈漫游于黑暗之中,宛若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慢慢朝着山神香火撑开的金色光圈游动过去,彼如孤岛。
二者距离渐渐拉近,那破败庙宇内,供奉于山神塑像前的香火火苗渐渐变了颜色。
由金转赤,有赤转绿。
幽幽叹息,凄厉鬼哭在三人耳边轻悄悄响起,而后,声响愈来愈大,魔音重现!
三人先前未有所觉,直到一步跨入光圈之内,眼睁睁看着光圈撑起的金色光明世界,骤然化作惨绿空间,眼前庙宇轰隆隆崩塌,才惊觉变故已生!
老姜头脸色一变,大叫一声:“不好!”
为时已晚!
当!
当!
当!
三声敲山碎石般的声音响起,在那已成残垣断壁的庙宇之中,黑色影子如大树拔地而起,紧接着三人便听到啵的一声,黑影裂解!
一尊浑身缭绕血炁,双目作色纯黑的巨人自黑影中跨出,一手持铁锤,一手持铁钎,重重砸在身前一块同样显化成形的巨石之上!
那巨石正面,刻着三个血色大字:石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