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及膝高的界碑立在小镇边缘,由此开始,往外走便是茫茫荒野,在黑夜中,涉足荒野绝不安全,相反,黑天世界的妖鬼们苏醒于黑夜之中,寻常凡人一步跨出薪火笼罩范围,便会在下个瞬间被妖鬼吞吃干净。
林鱼被姜小草与老翁两人夹在中间,并排向崔各镇的界碑那里走去。
老翁与姜小草脚步缓慢,走得很不情愿,反倒是林鱼面上表情懵懂,无所谓情不情愿。
林鱼看了看身边两人,又转头朝身后看去,崔各镇民众们手中俱都提着锄头斧子、木棒铁镐,亦步亦趋地跟在三人后面,表情不善,虎视眈眈。
界碑就在几步之外。
林鱼琢磨了一下,这么多人将自己三人送出去,临近告别之际,出于礼节,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只是看后面那些人的神色,林鱼又迟疑了。
他们好像很不高兴,自己还要与他们道别吗?
正当林鱼为这个问题纠结的时候,老翁肩膀顶了顶少年,少年转过头,看到老翁脸上忧虑的表情。
方才姜小草与老翁被困,林鱼拼力相救,总算是让老翁暂时接纳了林鱼。
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似老翁这样跑江湖的,戒心很重,哪可能轻易就完全接纳一个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
他自己的闺女是特例中的特例。
更何况林鱼先前直接将祠堂薪火吹灭的冒失做法,他可都看在了眼里,已在心底认定林鱼即便不蠢笨,也绝对算不上聪明。
老翁忧心忡忡地对林鱼说道:“咱们就这么出去?外面有鬼啊,就这么干脆地出去,咱们三个下一刻就变成飞灰了!”
“林小鱼有办法的!”姜小草对自己捡来的便宜徒弟很有信心,笑眯眯地说道。
前方茫茫黑暗,有林小鱼在她身边,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了。
老翁瞪了闺女一眼:“你别说话,你知道什么!”
“早知道咱们会被赶出去,老汉我就该先在他们祠堂里引两道薪火苗!”
“现在好了……”老翁愤愤不平,目光转向林鱼,“你要是真有办法,就赶紧说出来,别发愣了!”
姜小草拉着林鱼的衣角,腮帮子微微鼓着,老爹对林鱼的这副态度,让她很不满,她说:“爹,你别这样跟小鱼说话。”
“嘿!”
老姜头更为不忿。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再次吵起来,林鱼终于脱离了自己的思考状态,他看了看老翁,又看了看姜小草,而后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来,慢慢道:“我,我有办法。”
林鱼很奇怪,自己跟那个老头说过有办法的,怎么他转眼就忘记了?
老姜头是对林鱼所谓的‘有办法’将信将疑。
林鱼则觉得老姜头记性太差。
他把包袱放在了地上,跟着蹲下来,将包袱解开,露出了内里花花绿绿的各种物什。
一把锤子、一捆绳子、一个凿子、一盒师父最爱吃的丹丸、以及七八块色泽斑斓的石头。
老翁看着林鱼包袱里的东西,撇了撇嘴,这少年的包袱他先前早就搜查过了,一点值钱的物什都没有,他不觉得林鱼能从这些散碎东西里找到在黑天世界行走的办法。
但当下除了相信林鱼之外,老姜头也没别的招好使,总不能拼着被气势汹汹的崔各镇民众打死的风险,死赖在镇子上。
再说了,林鱼先前打昏了的那个修行者,今夜会不会苏醒还不一定,要是苏醒了看见自己留在镇子里,这条命是肯定保不住的。
林鱼先打开了那个木质盒子,从中取出一粒青金色的丹丸,递给了姜小草,口中道:“师父,你吃,你喜欢吃这个。”
看姜小草迟疑着将丹丸送入口中,林鱼咧嘴笑了笑,从包袱里随便拿了一块青色的石头,便重新将包袱系好,背在了后背上。
他看着姜小草困惑地表情,道:“师父,从从前,最喜欢吃这个,很甜,很甜吧?”
“嗯,很甜!”姜小草点了点头,眼神更加困惑。
自己从前很喜欢吃这个丹丸?可是自己从前根本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
不过,丹丸确实很甜。
丹丸入腹之后,姜小草便隐约感觉到四肢百骸内都漫溢出了暖洋洋的气息,它们在自己身体之内彼此慢慢合流,往小腹丹田之内汇集。
已经过了半夜,本有些怠倦的少女,此时感觉自己又有了精神,浑身似乎充满了气力。
一旁的老翁看到林鱼与姜小草这般‘卿卿我我’,顿时更为不忿,嚷嚷道:“诶诶,你到底找到办法了没有?”
林鱼摊开手,掌心静静地躺着那块青色的石头,他盯着那块石头说:“这是,办法。”
老翁拿起林鱼掌心中的石头,盯着石头瞪大了眼睛,说:“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林鱼坚定点头。
他所感应到的崔各镇祠堂薪火,与青色石头的气息很是相似,这样的香火石林鱼见过很多,不明白这个镇子里的人为何对它燃起的火焰那般珍视。
“这块石头能烧出薪火吗?你可别在这种时候犯傻!”老姜头对此仍不相信,把那块石头翻来覆去的看,没有看出什么特异之处。
林鱼从老姜头手中拿走了青色石头,回忆了片刻,说道:“这,这是迷罗香石,可以,点燃。”
而后,少年又像是在肯定自己所说的话,用力点了点头。
“就算能点燃,也不一定能……”老姜头焦急辩解,他怀疑林鱼将薪火看作是普通的火种了,但是话还未说完,身后崔各镇的民众便嚷嚷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年纪,膀大腰圆的屠夫晃动手中的斩骨刀,指着十几步外交头接耳的三人,不耐烦道:“诶,你们说好了没有?”
“说好了就赶紧上路,别在这儿耗费我们的时间!”
“对!赶紧上路吧,我们镇子不欢迎你们这样的人!”
“黄泉路上想要点啥,就托梦告诉我们,有空趁着白天我们到外面,好烧给你们……”
“哈哈哈……”
屠夫首先开口,顿时为身后的人们增添了不少胆气。
他们纷纷出声逼迫林鱼三人赶紧离开自己的镇子,亦有人在此中恶毒地诅咒林鱼三人,出了镇子便被妖鬼杀死。
老姜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今夜这事儿是崔各镇那些个差役以及他们的亭长首先做得太难看,而后自己这边才反击了回去。
只是做得有点太过火,殃及了小镇上的所有人,因而招致如今这般,被人家一个镇子的人敌视了。
自己这边就三张嘴,总说不过几千号人,只能选择无视那些人的恶毒言语。
人们吵闹着,慢慢逼近了林鱼三人。
老翁与姜小草心中顿时压力陡增。
林鱼毫无察觉,扭头看着那些脸上笑意不善,慢慢逼近过来的镇民们,挥了挥手:“别,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真不,不用送!”
少年回头,朝前走了几步,把手中的迷罗香石在界碑上磕了磕,一串火星溅起,紧接着,青色火苗倏然间自石头里闪烁而出,撑开了林鱼身周的黑暗空间!
他一步跨出界碑之外,潮水般的黑暗与火苗撑开的青色光圈秋毫无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