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
天色还没有完全放亮,看上去阴沉沉、雾蒙蒙的。
罗奇在八角亭外面踱着步子,每走一步,他便猛吸一口旱烟袋,烟锅里的烟丝便跟着红光一闪,很快便暗淡下去,烟气顺着他的口鼻烟囱无声无息地向外冒着。而他伴随着这种节奏,眯缝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看上去很是享受的样子。
苏云坐在八角亭里面的长椅上,不错眼珠地瞧着罗奇。
罗奇似乎觉着有人在看他,他回看着苏云,道:“怎么,你也想吸一口。”说着,作出将烟袋递给他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云道。
“难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知道我在想什么!”罗奇不屑道。
“你在想,你的十八个袋子该如何让欧阳大哥帮你补好。”
“什么话!”罗奇一瞪牛眼,又道:“这袋子难道不是他给弄坏的,他补好那是理所应当。”
“对,你说得都对。”苏云顿了一下,道:“我敢打赌,欧阳大哥不会费神给你补的。”
一听到“打赌”二字,罗奇的脸色泛起一阵白,他偷偷瞄了一眼苏云,看他有什么反应。
苏云拍了一下脑门,道:“差一点把那打赌的事给忘了。”
罗奇故意不睬他,背对着他坐在石台阶上。
苏云一拍栏杆,身子腾空跃出八角亭外,徐徐地走了过来,在罗奇身前蹲下,张着手像是索要什么东西,笑嘻嘻道:“拿来!”
“拿来什么?”罗奇装作不懂,身子挪向一边。
“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记忆力可真够好的。刚刚打的赌,没过多久就给忘了!”苏云揶揄道。
“白幡。”苏云又出言提醒道。
罗奇一看,抵不了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哦,白幡呀,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提,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提吧。”
“给——给——给你,真是遇到两个瘟神,我的老本都要赔光了。”罗奇哭丧着脸说道。
苏云接过白幡,问:“怎么用?”
“我怎么知道!”罗奇没好气地说。
苏云不理他,摆弄着白幡,他一挥一抖,一丈见方的幡面借着风势在空中猎猎作响。
不知怎地,苏云似乎感觉到一股吸扯之力顺着幡柄正在吸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扯进白幡之中,一开始,苏云催动真气抵抗,未想到,不抵抗还好,一旦运力抵挡,那吸扯的力道似乎更来劲了,此时,苏云意欲断开力道的供给,未想到事态的发展已然不受自己控制,白幡继续吸扯着他的真力,而苏云浑身不由自主地抖动,简直像触电一般。
罗奇早已看出擎着白幡的苏云有些不对劲,此时,他倚着八角亭栏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说实话,罗奇有些手足无措。
接着,白幡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发疯似地舞动着,从内里发出一串嚣张的狂笑,继而,那白色幡面起了变化,一张丑陋的面孔骤然出现。
一个眼窝里空空如也,没有眼珠,而眼皮却恐怖地撑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鲜肉,血滴顺着血肉模糊、爬满蛆虫的面颊往下滴着,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哧哧哧的响声,地面上冒出股股黑烟像是燃着了一样。另一个眼珠结构虽然完好,却闪着诡异的红色,在眼眶里滴溜溜转着。
一双有象牙般长短的獠牙从嘴里钻了出来,发着森然的光芒。
一股腐烂尸体的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苏云瞧着白幡里的怪物,心里一阵发毛,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尤其是那红色眼球,他觉着自己只要与那诡异眼珠对视再多一刻,自己就要发疯,这倒不是自己有多脆弱,而是脑中似乎有另外一个可怕的自己要急于掌控自己。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怕这种感觉,他怕失去清醒的意识,他怕失去对自己的主导权,而且上一次这种感觉来袭时就让自己惹上梁秀玉那个疯女人,要是这次发作起来,不知道又要惹上什么乱子。
那红眼睛对苏云仿佛失去了兴趣,转而盯着罗奇。
“看着我做什么!”他厉声吼道,手中已然握着一把钢刀。
怪物狞笑着,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一只爪子抓向罗奇。苏云与罗奇注意到这獠牙巨怪的小臂之上套着一截亮锃锃精铁一样的东西,像是一层金刚护臂,想必是它的主人以前给它套上去的。
这巨爪皮开肉绽,流着脓水,一张张碎皮连在上面,一甩手就能掉落一大片。
罗奇来不及劈刀,那爪子业已临近,罗奇一个侧翻躲了开去,哐啷一声响,八角亭的一根亭柱被爪子一触,瞬间断裂,八角亭失去一根支柱地支撑,半塌了下来。
躲开了一只爪子,另一个爪子又向罗奇袭来,罗奇一刀劈在爪子手腕处,整个手臂一滞,哗啦啦掉下来一地沾着脓的腐皮,随着旧皮散落,一茬新的肉皮又跟着生出,与爪臂骨肉相连。
只在一瞬间,两只腐臂你来我往击出了数十招,皆被罗奇险而又险地避过,其间罗奇虽也反击,那手臂却像钢铁铸就的,就是不能损其分毫。
罗奇与右爪周旋着,左爪从侧后袭来,在这危急时分,苏云紧贴着白幡呼啸而过,怪物被苏云吸引,那枚红眼珠似要滴出血来,死死地盯住苏云不放,两只爪子停止攻击罗奇,转而围攻苏云。
两只发着恶臭味的爪子左拍右打,上下翻飞,不给苏云留下一刻喘息的机会。
罗奇在一旁不断劈打着巨爪以分散怪物的注意力,可是怪物似乎被苏云彻底激怒了,紧紧咬着他不放。
嗤啦啦一声响,不好,苏云在闪躲时贴着怪物手掌边缘而过,一不留神,袍子挂住了怪物三尺来长的小拇指指甲,身形一滞,趁此空档,怪物一爪子将苏云握在掌心。
腐尸恶臭透鼻而入直冲脑门,差一点将苏云熏晕。
苏云爆发出最强修为挣扎着,可是无济于事。巨怪眼里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丝仁慈,有的只是冷酷的、血腥的、冰冷刺骨的杀意,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苏云清楚地感觉到,巨爪在一点点地加力,它越加力,他越挣扎,而巨怪冷冷地瞧着他显得越发得意。他的脸膛因痛苦而扭曲痉挛着,它用血色眼球痴迷地望着他,它正在享受着这一过程,从杀戮中得到快感——这正是它渴望看到的。
苏云岂能让它如愿,强忍着心胆俱裂般的痛苦,作出一副淡然超脱的样子。就在这一刻,他与它的目光相遇,它的眼球是红色的,红得要滴出血来,而这红色似乎会传染,他的双目渐渐变成了红色,进而变成血红色,而眼内的所蕴藏的最宝贵的东西——温情、仁慈、理智——随着红色加深一分,它们便消散一分,直到变成如鲜血一样的颜色,它们也消散殆尽。
罗奇木然立在那儿,瞧着苏云的目光,一丝寒意油然而生,他咽了一口唾沫,感觉有些无所措手足。
他们对视着,巨怪的眼神暗淡了下来,那光彩仿佛被苏云双目迅速吸走,它竟然有些颤栗。每随着苏云双目颜色加深一分,那巨怪爪子的力道便消失一分,直至完全放开了苏云。
苏云用空洞的眼神瞧着巨怪,同样,眼神里没有怜悯更没有理智,有的只是杀戮之意。
他一掌拍出,一块黑色印记脱掌而出,打在巨怪眉心,没有凄厉的惨叫,更没有痛苦地挣扎,巨怪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好像它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过。
白幡轻飘飘坠地,而苏云转而瞧着罗奇,罗奇猛地后退两步,由于双腿吓得酸软,差一点跌倒,幸亏用刀尖撑着才稳住身子。
“你——你干什么?”罗奇嗓音因恐惧而变得有些颤抖。
电光一闪,一记白色光影打在苏云眉心,他双目暗淡了几分,仰面跌倒,继而,身影一闪,欧阳俊从后面托住了苏云没让他跌在地上。
原来,是欧阳俊及时赶到,将苏云打晕,免得他坠入疯魔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