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的人今天心情不太好,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非常非常不好。旅店的老板被人骗了!
这个消息短短的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旅馆,员工们的神情很是卑微,他们害怕老板降下怒火,将他们解雇。害怕之余还有隐隐的好奇心在发作,他们昔日威严,不可一世的老板到底叫谁给骗着了,骗老板的人岂不是比老板还坏?
自然只是想想,不能真的说出来,两个扫地工在专注地扫着脏兮兮的地面,没有注意到老板正在注视着他们打扫的这间房间。一个员工忍不住说了句:“老板这下的英明神武全部毁于一旦了。”另一个员工跟着说了句:“是啊,这年头敢骗老板的人有几个?成功的一个都没有,现在好了,老板啊……”身旁的老板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一个字都不差地全部听完了。
地扫完了,两个员工把扫帚往墙角上一扔,向房门外走去,最先发话的员工瞥了一眼窗口,那是老板的脸。他吓得脸色发白,想要跪下来求饶,老板伸出手示意他过来。两个人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门,老板神情平静地看着他俩,两个人规规矩矩地下跪起来。老板问道:“你们俩,对我的评价很低?或者说是,很邋遢,很糟糕,很差?”两个员工知道了解雇的时间已经到了,自认倒霉,神情低落地走出旅馆。老板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问道:“我没有说过要解雇你们。”两个员工听到这句话,回头望向老板,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老板继续说道:“你们说的很对,我确实被那个小子给骗了,而且我不是一个因为听不得员工的实话而解雇他的人。”两个员工听到这句话,以为见到了明君,赶忙再拜。“我虽知道那个小子叫什么名字,可我不知道他的家在哪,他要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真是可笑。”老板离开了房门,离开了旅馆,拿出了那颗璀璨发光的石头。
他说道:“这块石头为什么这么像钻石呢?为什么过了一天就不是钻石了呢?”一个管事拿着一个账单,递给了老板。“这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留宿的记录,请您过目。”老板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有些失望,随意地把纸糊在了管事的脸上,怒道:“你们这些办事的就不会识辨真假吗?这上面的地址明显就是假的,什么八楼,我们这里最高的就是五层楼,什么神圣街,我们这里有吗,有吗?啊?!白痴,他妈的都是白痴……”那名管事受到了惊吓,低头,不敢再说一句话。老板狰狞地看着他,愤怒地吼道:“我没有解雇那两个人,是因为他们的诚实还有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对于你,你有个屁用?你连常识都没有,来我这里混饭吃的?你说啊,你说啊,去你大爷,给我滚出旅馆,今生今世别让我看见你们,要不你们就完蛋了!”
那名管事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些,看着老板愤怒的眉眼,心里生出恐惧,哪里还敢再问一句话,恭恭敬敬地爬在了地上,但没有动。老板看着他还不肯走,越来越生气,大叫道:“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吗?耳朵聋吗?要不要我帮你治治啊!”那名管事解释道:“老板,我二百斤,很胖,滚不动啊。”老板听到这句话,简直就是要气晕了,想哭也没有地方哭,他恨恨地说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老板怒喝一声,双腿紧绷,深呼吸一口,狠狠地踹向了那名管事。那名管事竟真的像皮球一样滚了起来,滚的速度还挺快,三秒钟就到达了对面的垃圾桶里。
老板说道:“垃圾,就是垃圾,永远的垃圾。”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蓝蓝的天衬托着悠悠的云,悠悠的云衬托着蓝蓝的天,身处幽室,身心平静。札焰的心情的确很平静,昨天寒冰虚弱的身体恢复了健康,他此时此刻在干着从出生以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在卧室的书桌上练习书法。
书法可以静心,这句话不假。札焰是通过在街头的书画宣传栏看到的这一段描述,想着这可能对自己的身体有所帮助,去书画店里拿了十根毛笔,两个砚台,还有五盒墨水,不是抢,不是偷,他是买来的。若要问拿什么买的,还是钻石。
寒冰在床边看着札焰写出的字,入了迷。
同样是写字,有的人写草书,笔尖就是剑尖,书写着自己的豪迈;有的人写楷书,笔尖就是银针,书写着自己的淡雅;有的人写行楷,笔尖就是树枝,书写着自己的自然;有的人写隶书,笔尖就是刷子,书写着自己的含蓄。
寒冰和札焰不同,她从小就喜欢写书法,写的是楷书,淡雅平静,而札焰写的是草书,写的是豪迈。楷书和草书,一刚一柔,很是好看。此时的札焰注意力全在书法上面,甚至忘记了身旁有一名清丽的女子作陪,他只顾纸上的舞蹈。
学了一天书法,就把李白的《将进酒》临摹的透透彻彻,笔画之间没有停顿和间隔,一笔而成。寒冰听到了外面客厅的装修声,微微皱眉,心想札焰可真厉害,这么嘈杂的声音都听不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朵莲花,一朵殷红,一朵冰蓝。
她仔仔细细地数着花瓣,发现每一朵莲花都是三十瓣,每一朵莲花散发着不同的香气。外面的装修声骤然停止,门外来了一位客人,那名官员。
寒冰起身,去往门口迎接,问了一个问题:“认识你这么多天了,你叫什么什么名字呢?”那名官员很诚实地回答道:“我叫无名氏。”寒冰有些不悦,自己明明这么看重你,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这么委婉给谁看呢?她说道:“我要的是你的真实姓名,姓氏和名。”那名官员摊开了双手,说道:“我就叫无名氏。”寒冰在识海中搜索了一遍,没有人姓无,她很和气地继续说道:“你父亲叫啥?”无名氏说道:“不知道。”“为啥不知道呢?”“我父亲在我很小就死了,我母亲抛弃了我。”寒冰想起了铁匠铺里老板的那番对话,愈发同情这个官员。“那这个名字是谁为你取的?”“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你为什么要取用这么一个名字呢?”无名氏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父亲姓什么,我不能乱取一个姓氏,干脆就直接叫无名氏。”寒冰疑惑地问道:“你母亲呢,为什么不管管你?”无名氏回答:“我前面就说了,我父亲死后,母亲就抛弃了我。”“可怜的孩子……”
寒冰进城不到一个月,遇到了如此多的凡世的可怜之事,觉得自己和札焰相依为命已经真的算是天给的恩赐了。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回到了札焰和自己的卧室,看着纸上的墨色,豪迈之意愈发浓烈,寒冰说道:“中午了,要吃饭吗?”札焰专注地看着纸上的字,听到了寒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险些摔在地上。寒冰继续说道:“你不能不吃饭啊,说,你午饭想吃啥?”札焰回答道:“水果什么的都可以,肉食就不要了,我们从小就不喜欢吃的。”寒冰点了点头,离开了。
札焰看着寒冰渐渐离去,才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札焰停下了手中的笔,走到了客厅,看到的就是无名氏。札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呢?”无名氏看见了札焰,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回答道:“我来这里帮你们装修房子啊。”“房子按照目前的进度,还差多久?”“两个月半了。”无名氏忽然对一个铺地板的员工说道:“地板要铺整齐了,不能有偏差。”原来那个铺地板的员工只是地板间的缝隙大了一毫米,就被人指出不满。札焰说道:“你们做工真的很仔细。”无名氏听到这句话马上骄傲起来,说道:“我们是谁?我们是陈城的人啊!”札焰听到这句自恋的话没有反驳,他确实佩服陈城的人。
“札焰,来吃饭。”寒冰的声音透着窗纱传来,札焰抱歉地笑了笑,掀起了窗纱,走进去坐在桌子前,忽然觉得有些不妥,重新掀起了窗纱,问道:“你要不要吃?”无名氏摆摆手,说道:“我中午饭早就吃过了。”札焰回到桌前,动起了叉子,向着食物进攻。
寒冰边吃饭边想问题,札焰边吃饭边想着怎么写字。寒冰看着札焰,他的头发是鲜红色的,脸却白得出奇。寒冰问道:“进了陈城,你用一颗钻石骗了旅馆老板,我们两个也不知怎的把那些个官员也给骗了,怎么感觉那么凑巧?”札焰的思路被打断,他没有生气,倒是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大概是,我太聪明了?还是,我太笨了?”寒冰笑笑,没有继续说话。“我学会了草书,今天下午你想去哪里玩?”札焰问寒冰。“去陈湖吧。”
吃完饭后,二人整理好衣服,对装修工交代了几句话,匆匆离去。楼道与楼道之间的距离很短,一分钟就可以走到底,走到陈湖湖畔需要三十分钟。走出单元门口,向东走,经过门卫处,再向北走二公里,正好就是陈湖。陈湖的取名就是这座城的取名,看似庸俗实则不俗,名字里饱含了深意。札焰和寒冰总觉得今天会遇到谁,果不其然,走在道路上,一个胖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