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子平被囚于知天阁已有一月,期间尤里克来游说过多次,皆以失败告终。石碑城渐渐恢复往日的光景,对市井小民来说,似乎谁做国王并没有什么区别。契罗作为被排挤的王室,只能依靠石碑城的力量重返修罗,是以政策与英怀时期没有太大不同,只是城内守军都是修罗士兵。
一日,张子平正在知天阁打坐,不久便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渐渐清晰。他知道是尤里克来了,便站起身似笑非笑面对大门。大门推开的刹那,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进来的不是尤里克,而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笑逐颜开,一如在断屏山的那些时光,赫然便是凯琳。凯琳温存地叫道:“子平。”张子平一脸诧异,却又难掩惊喜,问道:“凯琳你……你不是……死了吗?”凯琳笑着说:“那时我阳魂将要散尽,是小尤救了我。”张子平爱意涌上心头,紧紧抱住凯琳,这熟悉的气息使他没忍住眼泪,他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过了良久,凯琳说:“我马上让小尤放你走。”张子平说:“就算他愿意,契罗也不会愿意。”凯琳问道:“那如何是好?”张子平说:“让我亲自去和他们谈一谈。”凯琳说:“我现在就带你去。”说罢便拉着张子平走出知天阁,门外的两名士兵看见,立刻挡在二rén miàn前,抱拳低头道:“王子有令,未经许可,不得让张子平离开知天阁。”凯琳有些气恼,说道:“我若是定要带他离开呢?”其中一名士兵说:“请公主不要为难卑职。”说话的正是那日阻截英克与吕潇的泰史,凯琳不愿多言,拉着张子平说:“别理会他,我们走。”张子平却拉住了凯琳,因为他已察觉到泰史正欲拔刀,便对泰史质厉声道:“你胆敢对公主动刀!”泰史仍低头说:“张国士误会了,我若放走了你,那是渎职,若是不放,那便忤逆了公主,横竖难逃一死,不如自行了断,也算是因公殉职。”听他如是说,张子平对凯琳道:不如你去知会尤里克,我在此等候便是。”凯琳颇有些失望地说:“那好吧,我先去了。”凯琳走后,泰史对张子平做个请他进屋的动作,说道:“请。”
不久,张子平便随着尤里克去了国宫。契罗见到三人,笑着对尤里克说:“公爵果然神通广大。”尤里克说:“张国士自己回心转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契罗接着对张子平说:“不过摄政王一职,恐怕是难以为你保留了。”张子平并不在意,反倒是尤里克问道:“这是为何?”契罗说:“德曼已亲自派了罗克出任石碑城的摄政王,不日便会到任。”尤里克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原本德曼欲派心腹诺森,只是契罗坚决不同意,才改为二人都能放心的罗克。张子平问道:“那王子有何安排?”契罗说:“只要你愿为我效力,你仍是石碑城的国士,你且先回昔日的国士府邸,其余我自有安排。”三人随即告辞,出了王宫。尤里克回了自己府上,凯琳则陪同张子平回到国士府。路上,凯琳对张子平说:“我以为你不屑与契罗结君臣之义。”张子平问道:“我不该如此吗?”凯琳说:“自然不是,只是我知道你家国气盛,也不是欺心之人,你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张子平看着凯琳说:“若不如此,怕是我这辈子出不了知天阁,在朝为官,还能护我石碑子民,你不必觉得有愧于我。”听他如是说,凯琳顿时心宽了几分。二人到了国士府,天色已有些昏暗,凯琳说:“正是晚饭的时辰,我去做点吃的,不知你府上的伙房在哪边?”张子平领着凯琳进了伙房,许久没有人迹,灶台及案板都落满了灰尘,果蔬早已枯黄,只有半袋面食尚且可用。二人稍稍整理一番,凯琳随便煮了些面食,二人对着烛光,将就吃了。食毕,张子平对凯琳说:“天色已晚,我该送你回去了。”凯琳笑道:“我家远在修罗,可不是三两天能到的。”张子平知她刻意说些诨语,并不理会,笑着道:“尤里克想必为你安排了住所。”凯琳说:“他的确为我安排了,不过我却不想去他那儿。”张子平问道:“你想如何?”凯琳笑着说:“你这国士府如此宽敞,多住一人也是无妨。”张子平思索片刻,正欲说话,凯琳抢着道:“只是你们石碑不妥,我们修罗还是妥的。”话中俏皮让张子平不禁想起断屏山的往事,他深情地看着凯琳,看着她的眉眼唇齿,烛光有些暗淡,却难掩凯琳风姿嫣然。张子平一时动情,不禁轻轻吻在她的额头,时光静静流淌,仿佛那年丹桂飘香。
第二日,张子平清早便去尤里克府上拜会,尤里克正在院中冥想,张子平在身后问道:“凯琳阳魂散尽,你如何能救活她?。”尤里克一笑,说:“如何不能?我不过重新炼制了她的阳魂。”张子平说:“阳魂因人而异,如何能够炼制?”尤里克笑道:“天地之变,阴阳之化,无所不有,你怎知不能?”张子平一时语塞,过了片刻去,他问道:“你可曾听过起死回生之术?”尤里克说:“自然听过,断屏山的藏书里有过记载。”尤里克接着说:“她那时尚有一魂在体,算不得死了。”张子平知道多言无益,便说道:“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尤里克站起身,回头看着张子平,一脸不满道:“敢问你可曾做过什么?她如今好端端的,你还来责难于我?”张子平有些理亏,说道:“我并非责难你,只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尤里克不愿再多言,便说道:“我的事你不必多虑。”张子平只好先行离去,回到国士府,正好凯琳梳洗完毕,见到张子平外出归来,问道:“刚才去了何处?”张子平答道:“去了尤里克府上。”凯琳好奇道:“找他何事?”张子平看着她,温柔地说:“问他如何将你完好无缺地救活。”凯琳笑着说:“你也知道他知命堂的本事不一定会输给你造物堂。”张子平会心一笑道:“说的也是。”
如此过了大约两年,期间尤里克曾多次要张子平重建阴阳仪,张子平都以凯琳为由加以拒绝。一日,张子平正于城东信步,顺便体察民情。城内居民大多以为他既身为国士,万不该贪生投敌,只是他如今依旧位高权重,不敢明言。张子平自然听过关于自己的飞短流长,除了不加理会,也毫无办法。他正思索间,恰巧执法禁军压着一行奴隶欲出东门,而契罗与杜达都在。他扫视一眼众多奴隶,发现其中一人有些瘦小,头发干枯,眼神却格外冷峻,赫然便是于海。张子平走过去对对契罗说:“王子,我想请您放了这些奴隶。”契罗坐于马背哈哈一笑,说道:“国士,你可知他们犯了何罪?”张子平道:“愿闻其详。”契罗收敛了笑容说:“他们胆敢刺杀本王。”张子平略一思索说:“我愿以阴阳仪换这些奴隶的生命。”契罗一听又是大笑,说道:“国士果然宅心仁厚,他们不过是些奴隶,阴阳仪乃国之重器,你可要想好了。”张子平坚定地说:“我已想好。”契罗说:“放了他们也未尝不可,只是他们罪大恶极,今后若是再犯,那又如何?”张子平说:“若是再犯,我张子平与之同罪。”契罗转身对众奴隶说道:“国士心慈,饶尔等不死,还不快谢恩!”张子平立即说:“不必了,让他们走吧。”契罗厉声喝道:“还不快滚!”众奴隶走后,张子平也随即告辞,杜达与契罗便乘马回宫。路上,杜达对契罗道:“王子就如此轻易地放了他们?”契罗笑道:“不值吗?”杜达说:“若张子平当真重建阴阳仪,那自然是再值不过了,只怕他弄个假的欺瞒王子。”契罗哈哈一笑道:“将军不必担心,真假自有公爵辨别。”杜达道:“是末将多虑了。”
张子平辞别了契罗等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酒楼坐了三个时辰,直至天色渐暗。到了酉时,果然有人前来拜会,正是于海。于海抱拳行李道:“国士。”张子平回礼道:“于将军不必客气,到我府上去说。”二人到了国士府大堂,于海一阵迟疑,终于问道:“国士为何要为敌人效力?”于海这样发问并非质疑张子平对石碑的忠诚,那日张子平甘愿留下殉城,于海自然明白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张子平说:“若不如此,今日谁来救你?”于海一惊,才醒悟过来,随后问道:“国士可曾想过复国?”张子平说:“我何尝不想,只是荆王已逝,克王子下落不明,如何复国?”于海说:“即便不能复国,能报仇也是好的。”张子平看着于海说:“尤里克与杜达都不简单,你切勿鲁莽送了性命。”于海不语,过了片刻,突然跪在张子平面前,张子平不明其意,问道:“于将军这是为何?于海眼角闪着泪珠说:“我势单力薄,以一己之力,想要fù chóu千难万难,是以还请国士一定为克王子fù chóu。”说罢乞求地看着张子平,张子平见他意诚,不禁为他触动,一名副将尚且如此,自己位极人臣,如何能袖手旁观。张子平忙说:“于将军快快起来,若要fù chóu,我身为国士,自然不能不管。只是你以后万不可冲动,凡事都先与我商议。”于海一边起身,一边拭尽了眼泪说道:“末将知道了。”张子平看着他有些稚嫩的脸庞,才意识到他如今不过十七,不免有些心酸,说道:“今后你就留在国士府做我的管家,方便你我行事,只是千万别暴露了身份。”于海说:“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