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大年初六,次日立春。
一大早,忽然觉得并没那么冷,恰逢开市,料想街上定会很热闹,文静将女子不可出门禁忌抛诸脑后,再看家中果蔬也该添置,强拉着刘婶一起外出。西门无双拿不准前几日文静气是否已消,见文静于气头不便不敢多言。
反对着最早外出后脚归来的宇文少芜无心一问:
“放出去的消息反响怎么样?”
“先生,已按吩咐办妥。今日开市,待街上人多,想必定会很热闹。”
“该收的消息呢?”
“嗯……?到目前还没有。”
“不急,那些人知道,消息放早了没意义,怎么也得晚上才会有。”
话锋一转,转问宇文少芜:
“怎么不跟文静一起出去?”
宇文少芜惊讶:“心眼小得很,就说她一句,还气着我呢。”
“也罢,看着今日天气也还不错。文静都不拘年俗外出了,你也不用太过恪守,有心既好。很久没动胫骨了,这几日你肯定很想试试明王送你的那把宝剑了吧。”
宇文少芜笑笑示意肯定。
西门无双:“既是如此,宝剑不可久封鞘中。舞剑来欣赏吧,要是华公子在,想必也很乐意。”
宇文少芜摇摇头:“华公子最好别来,他话太蜇人!”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又传来了华玉白那熟悉的声音:
“谁在背后说我呀,我可是全听到了啊!”。
两人共同望向门口方向时,华玉白已踏步而来。直至走到两rén miàn前,故意认真换着盯着两人看,把人看到不好意思为止,这才从背后拿出一提用黄纸包着的东西:
“认识你们真是倒了霉了,这一前一后送年礼给你们主仆二人,非但未听见一声道谢。一早说是买了饺子来给你们吃,谁知没进门便听见数落我。”
正见宇文少芜惊喜伸手想去拿饺子,华玉白手快,一手抓好,另一手拉着西门无双:
“走,无双,去屋内,咱边吃饺子边欣赏这宇文护卫的剑术。走,赏剑吃饺,人生几何?嗯!这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呀。”
西门无双被动:“在这看不是一样的吗?”
“有人生气,这带气入剑,小心剑气呀!走走走!”
说完直接拉着西门无双入屋内,自行将两坐垫拿来铺好,一人一块。自行坐好,将那包饺子放置中间,满眼期待吃着看着。
宇文少芜看着似被捉弄失望,但一想到宝剑便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再望一眼西门无双,独自走至院中,举剑至胸前,右手拔剑,剑一出鞘便带回声,一声清响格外悦耳。
华玉白:“果然是好剑,明王这手笔真是!”
“你可知这剑的来历?”
“别兜圈子了,对我还这样,直说吧。嗯!看剑!”
“再好的剑终究是shā rén利刃,只是你见它干净如新。如若沙场归来,便不是这般可爱模样了。”不管华玉白听不听,独自又言道:
“赤免与的卢各为马中龙凤,而青虹剑与七星刀又各为刀剑中之翘楚。其来历又有几人在意过呢?相传三国以后,青虹剑与七星刀流落民间,后为司马家收归所有。但司马家始终认为这两样兵器不祥,遂命人将这一刀一剑请一道一僧将其融后,再铸成两剑,这便是明王一直视若珍宝的日月宝剑。这日剑已送给了少芜,还有月剑在其手中了。”
华玉白边吃边不时惊呼:“好好!这招好!”似乎完全不听西门无双所言。一旁西门无双不怒,反而看着华玉白一副入迷样欣喜不已。
而院中舞剑,一舞剑气动四方,内力控制得当。因是表演,故而剑气不重,恰到好处。院中青竹闻声而动,不时有叶上积雪纷纷落下,亦如舞娘般被剑气带动着舞动起来,恰似一群歌女伴奏。
待宇少芜舞剑毕,兴高采烈想去吃些东西时,两人皆已入屋,只留下一张空的黄油纸在门外,见状失落不已。
当太平道人要在集市中设坛施符为民消灾消息一经传出后,整个太康便沸腾起来了。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如神龙般首尾难现,现却主动造访太康为民祈福,如何不能惊动?早两日得知消息后,待祭坛立好,早已有好奇之人聚众围观,却始终未见道人真容,皆失望而归。说好的是今日,一大群善男信女早早来到,引得开市不火,城中商人却未见生气,反倒如这些男女一样聚集而来,“万人空巷”成了“万人空市”。
早在几日以前,最先听到消息的便是王元庆。试想这近半个月以来,一点好消息都没有,这些天才突然听说太平道人现身,立马派得力手下去查,也仅是在京都的范围内,毕竟有御律卫盯着,始终不敢造次。
在王元庆看来,事若凑巧必有诈。从太平道人入京之日起,严查与其往来之人,无非江南会、百草堂及青竹小院。时间过短,且是事后而为,并没过多消息,其主要是防其是否与京中权贵共同做局,特别是在得知与成王明王并无交集时,心中稍安,一早也早早来到设坛处,一睹这在世神仙之风采。
而有一人由喜变忧,那便是冒充太平道人坐下弟子的冰兰小道,因进出不便,直到太平道人设坛当日才于东宫地下室中得知消息。想方设法出了宫后,同样直奔锦泰茶楼而去。同样是上次操着西域口音壮汉早已焦急在等待,一见面:
“怎么办?现在城中听说来了太平道人,不知是真是假。你怎么现在才来?”
“东宫现在进出不便。不管那道人是真是假,只要日后为太子所用,我身份再也不保了。”
“实在不行还是上次我说的,把太子杀了,我们也好回大渝国。”
“可你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刺探机密,不是行刺。没收到命令,不可妄动。上次高鄂国的事难道你没听说吗?现在弄巧成拙,那可真成了家国罪人啦!”
“唉!什么也做不了,家人又都还在国内,要是大王一发怒,那可?!唉!”
“那太子只相信他的谋士,我在东宫,很少有机会出地下室的。真是雪上加霜呀,现在使国馆也被炸毁了,和国内彻底断了联系。”
“那们就只有等吗?”
“对,等。只有等,等国内传来了消息,如果没有对我们的指示,东宫待不住了,就出来,我们的情报网还在。”
西门无双与华玉白坐于堂内,华玉白乐得自在,热茶自斟自饮,不亦乐呼,只留西门无双一人看着。举止不失儒雅,却内带潇洒,见西门无双不动便问:
“你怎么不喝?”
“你还好意思问?这饺子我也没吃多少啊,全都是你在吃,现在又让我空腹饮茶。”
“不喝也好,哎呀,这宇文护卫又生气出门了吧。言归正传啊,你这作习呀,我这当大夫的都看不下去了,等天气好了,真应该多出去走走,对你身体有好处。”
西门无双只顾低头笑笑不语,才片刻,宇文少芜从外面色惊讶回来,用手指着门外:
“先生,有,有客人来啦”
反倒是一旁华玉白插话:
“这地虽冷清,不过有个客人也不至于宇文护卫这么难开口吧。”
西门无双:“是谁?”
“一个姑娘。”
华玉白顿时明白,看着西门无双投来的求助般的目光,幸灾乐祸:
“哎呀,这吃呢也吃饱了,宇文护卫这剑技呢也欣赏了,茶也喝啦,该走了。”
起身时顺路拉着宇文少芜:
“宇护卫,这本公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门外借步说话。来来来”
说完拉着被动的宇文少芜便往外走:
“先生,那,这?门外姑娘?”
“走啦,那么多事!”边推囔着往外走,在小走廊上见着一位姑娘。那姑娘通报后许久未见动静,竟自行入内,与华玉白两人相遇便行礼:
“华公子!”
华玉白停下回礼:“原来是上官姑娘!这,改日细聊,与宇文护卫有事,先走了。”
上官小小行礼目送,边犹豫边往堂内走。
西门无双见四下无人,他从未如此害怕过独处,更害怕即将而来的一男一女共处。
明王自上次从西门无双那得计后,一直从未对年夜爆炸案关心过,现竟来到了御律卫找董应钦,商议明日大牢布控一事。有了晋帝口谕,做起来也便顺理成章。待从牢内看好疑犯出至御律卫府衙中,屋中仅明王董应钦两人,明王:
“董大人辛苦!”
“明王哪里话,世受皇恩,皆因职责所在而已。明王请用茶”
“嗯!”说罢举杯慢饮,不时品论茶道,就是不入正题:
“明日的立春大典,不知董大人会否一同前去东郊啊?”
董应钦乐得周旋:
“呵呵!依理说,出宫护卫陛下的职责,皆是宫中羽林军潘将军负责,御律卫只管听御令查案,目前并没有收到旨意同往。”
“哦,原来是这样。既是如此,在董大rén miàn前本王便不再绕弯子了。奉父皇口谕暂时主理此案,这些天董大人也知道,本王虽是主审,劳苦却是董大人的。今rì běn王突然想了个主意,想请董大人协助参考,不知可否?”
董应钦渐渐听出端倪:
“哪里话?明王本就是主审,这是陛下口谕,臣不敢不从。有何话但讲,我等必当遵从!”
“是这样的。听说那些高鄂余党试图在明日立春日劫狱,本王想加强御律卫牢中的防务,以期将其一网打尽。只是到时候不管东郊有何消息,还请董大人稍安勿躁。”
“那也是微臣职责所在。”
“只是事在人为。明日的故事本王猜想可能会如下发展:高鄂余党刺客往御律卫大牢中杀疑犯灭口,其他各国守兵皆被安全转移。我国守军奋力抵敌,终将余党一并剿灭,后发现疑犯不幸也被余党灭口。”放下茶杯:
“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故事,董大人是否感兴趣?”
“哈哈哈!哈哈哈!”董应钦开怀大笑。明王陪笑笑而不语,直视其神。
董应钦:“明王果然进益神速啊!只是微臣不明白的是,为何是这样一个结果而已?”
“董大人在朝为官多年,一身武学造诣本王自愧不如。可如若说单是凭一身功夫便可以令百官深畏,父皇宠信,怕是说不过去吧。这点小小心思,难道还躲得过董大人法眼不成?”
董应钦:“好!好好……真是长江后浪啊!凡事只要利弊大于对错皆可为,虽有客套与奉承之意,微臣还是要说,明王可真是无可限量啊!”
乌文一早特别忙碌,因今日开市,事关商人一年的运势,故而早早便拉着乌武一同前往京中各处的银号、米铺等自家开的分店查看行情。乌武自知不愿往成王府当属官却被家人一再劝解后,心中实是不快,干事便显得被动许多。天下人知道即将当大官却愁容满面的估计就只有乌武一人了吧。
到了城东一家米铺,一半百花胡掌柜远远看见两位公子来了,急忙出门打招呼:
“大公子、二公子!”
乌文:“许伯好!怎么样?今日开市,买卖怎么样?”
那人:“还好,今年开市走价很高。只是今日特别,皆是打了半折chū shòu。市民虽说没有特别多的怨言,可同样相比半价,还是比往年高了很多。等明日价格回归正常,开春再闹荒的话,价就更高了。”
乌文:“您老多辛苦!许伯,那其他家的价格有没有变动过大?”
那人:“今日不会,但往后难说。有些商家还是会哄抬的,到时候物价齐上,可就麻烦了。”
趁着大哥与掌柜对话时,乌武却百无聊赖在一旁四下观看,见今日开市许多商铺都开半价,以期吸引人气,促成开年的好财气。可在不远一处的米铺却异常冷清,也不见掌柜的发愁,反倒望着自家方向的米铺幸灾乐祸,目含讥笑,引得乌武一陈起疑便拉着正在说话的乌文:
“大哥,你看那边!”说完也开始上前向许掌柜问话:
“许伯,为何那边那家铺子丝毫不担心客源呢?”
只见一副乐观貌相的许掌柜也叹了一声道:
“我们这呢年前大公子就吩咐过,要无商不尖,斗量装的都是满溢方止;那边是无商不奸呐!年前兴许便已拿定今年是灾年的势头,缺斤短两的,这开市也没有什么半折之说,现在正拿着我们看热闹呢。”
不料乌文扫了一眼回对掌柜:
“许伯,不管他,您做得很好!您只管卖,我乌家做买卖凭的是个‘信’字,他们敢这样做,无非是拿定了我乌家撑不了多久,此事回去后我们立马商议。”
“是呀!老朽在乌家也当了几十年的掌柜了,这乌家信誉何须再明!眼下担心的是若开年后gòng yīng不足,而我们乌家铺价格有优势,发生哄抢可就麻烦了。京中除了乌家,其他商家都在大肆屯粮,唉!……”
乌文乌武很快将目光从远处铺子收回,一同望着低头无计般的掌柜。乌文安慰:
“许伯,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的。这样,您先去忙,此事很快乌家便会拿出办法来。”
那掌柜听完便入店忙去了,乌文和乌武也快速前往下一个分点而去。
青竹小院:
西门无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想这一天迟早会来。望着坐下的上官小小,屋内再无他人。沉默许久,始终不敢正视上官小小眼睛,万般无奈方开口:
“那日一别,上官姑娘安好?”
“好又如何?不好又当如何?知道你有难处,可不管再难,说法总要有吧。就这样不明不白消失了,想来也不是君子所为吧?”说罢见西门无双仍低着头,一个名满江湖的文茗阁少阁主现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头不语。
西门无双:“此次进京,所为之事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这才一直不敢前去拜访。”
上官小小冷冷道:“‘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虽一女流,道理却是懂的。”说罢从怀中抽出一踏书信,有旧有新,新的是写了未寄出的,一并摆放于西门无双面前:
“儿时有婚约,虽未明媒,也只有我们两家知道,可我是当了真的;再看看这些书信,难道无双哥哥心中真的没有我吗?”
“为了上官家,为了家父,就当童言无忌吧!这些书信最好一并销毁。如若可能,请上官姑娘当此生从未与我西门无双相识过。”
“嫁乞随乞,你不当真;白纸黑字,你当无物。是怎样的难言之隐可否说与我听,好让我此生心死!”说着已忍泪吞咽,却见西门无双冷漠的脸上开始闪现麻木,依旧冷冷道:
“有些事知道得少,对你,对上官家都好。无双本就是个无情无意之人,辜负了姑娘,若有来生,定当为奴为仆代过。”
却不见上官小小止声,伸手过来抓住西门无双:
“无双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你告诉我好不好?”泪眼已带哀求,却仍不见西门无双有所动:
“上官姑娘请回吧!往后还是别再来这小院了。”
说完起身独自回屋内,看着那瘦弱身影,上官小小不知是难过还是担心。带着疑问来,终究还是带着疑问走了,唯一不同的是走的时候更伤心,仅此而已。
当日晚,有一消息有太康城传开了——高鄂人企图袭击城东立春祭典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