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赤狗日,卜上不吉,只得足不出户,亦不宜外出拜年。文静世间少有心细之医女,一早便将古籍中年俗翻来给西门无双看了好几遍,以说服其他不再外出。连日来现已较为平静,西门无双算算,也没有理由外出,吩咐刘婶做好几个好菜,特意吩咐不能做米饭,习俗不可违,其实他特别想吃一顿米饭。若解远虑,必先解近忧,一方是对付王元庆,一方是乐典冀,两人资历与履历比自己优胜不少。正望着那片小竹林发呆,似乎dá àn便藏在那一般,而这一切又都被文静全看在眼中,。
待西门无双回过神时,只见文静不知何时已经如恋人般坐在其身旁一同赏景,因为知道再过几日便会春归大地,再留恋这一年的冬季也是一种享受。毕竟人最留恋的不正是如此吗?
西门无双转头看看文静:
“谢谢你!”发现不对,不应如此说,微微一笑转说:
“你耳环真好看!待一切都结束了,给你寻门好亲事。说说吧,喜欢什么样的公子哥?”
文静从欣赏美景中惊醒,其实她并不是赏景,而更像是在望着西门无双发呆。文静起初隐忍,待西门无双说完,变了个人似的,如被侵犯一般,一手麻利扯下一对耳环,那动作之快把耳洞都扯裂出血了。来不及管顾,把一对带血耳环丢给西门无双,双眼含泪走了。留西门无双一人麻木坐那儿,待四下无人后才长叹,那一叹对他而言从未有如此难熬。
早饭时分,三人(西门无双、宇文少芜、刘婶)坐着,刘婶平日与文静处得多,心下喜欢这姑娘,提醒其余两人文静没到,自作主张往后房叫她。两人皆不语,宇文少芜发现西门无双神情不对,也没敢多问。待刘婶从后屋出来,对着两人:
“少阁主,文静姑娘说她不吃了。”
西门无双不停筷、冷冷:
“不吃就不吃吧,我们吃。”
引得宇文少芜与刘婶相视便不敢再多言,安静吃饭。
动筷没几下,文静从后屋出来,不顾他人,使气般自己拿好桌上的碗筷,流泪哽咽边哭边无心夹菜吃饭。
西门无双本就吃得少,再吃几口,放下碗筷,招呼其余三人慢吃,表情不变又转回书房中。宇文少芜与刘婶停下目送。文静什么不管,顾自边哭边吃。最后还是宇文少芜忍不住埋怨了文静:
“你明知道心里最委屈的就是他,为什么还这样?!”
一旁刘婶也停下问:
“宇文护卫,是不是我说错做错什么啦?”
宇文少芜不答,也学着放下碗筷出小干脆直接出小院。
当刘婶还在疑惑中,文静这下也忍不住,匆匆弃碗,转抱着刘婶大哭,只发出“啊!啊!啊!”声音,泪水很快沾湿其肩膀。
刘婶不明所以,但明白,这是一顿全太康城最难吃的一顿早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正当宇文少芜负气出外小院门,遇到了急匆匆而来的乌文。因急事在身,脸色较难,简单与宇文少芜打了招呼便快步入内,未发现其不快,更不知屋内发生何事。
入内见文静与刘婶两人在吃饭,表情有异,这也才想起方才进来时与宇文少芜见面之疏忽。见两人邀其用膳,婉言谢绝。内西门无双已闻声而出,其余用膳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便开始收拾,准备温茶待客。
熟知未坐安好,乌文便慌呼:
“不好了,先生,出事了!”
西门无双面不改色:
“语修有话慢讲。”
乌文依旧未改急色:
“成王来了乌宅,说是要请家弟出仕!这可如何是好呀?!”
不料西门无双不急,反问乌文:
“这事你怎么想?”乌文此时反倒冷静下来,毕竟长子,经历商道坎坷,意识到急事慢讲:
“哼!”冷笑一声:“家弟如何我还不知道吗?说是让其出仕,无非不是把我们乌家跟他们绑在一块,荣辱共退。”西门无双:
“是啊,且不说常联本就无意仕途,商政道不同。成王想的无非是乌家,更是觊觎乌家背后强大势力。若是回绝,往后三位皇子争储,势必还是要再拜访拉拢。躲过一时,怕是难逃一世。”乌文听罢眼中绝望与恐慌更深:
“长子如父,现在家父将如此大的家业交予我,可终究还是保护不了家弟。”
“常联你也不用着急,办法不是没有,眼下只有先委屈常联了。”乌武惊喜:
“那就是说先生有办法让几位皇子放过家弟了?”
“是,而且保证日后太子成王明王都不敢再提此事。”
乌文快速追问:“如何个办法?”
“此事不妨先应下来。不单答应成王,还得答应明王,即便日后太子找来,也同样答应。”
乌武不解:“这!这岂不是更危险了吗?”
西门无双:“所以方才才说先委屈常联段时间,忍一时,安一世。”望了一眼乌武继续释惑:“如今三位皇子夺嫡未白热化,让乌武各入其门下,无论常联表现如何,他们都不会介意。待日后太子与成王明王捅破纸斗起来,发现常联脚踏两船,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两边都弃而不顾,那时便是乌家久安之时。”乌文终于脸色稍缓:
“先生一言,解我乌家大难!本来来之前与家父商议,无非拒绝,什么装病、逃婚消失等下策。想到家父先前也有类似婉拒,可一拒再拒,一逃再逃终不是办法。”
“与老会长言明,运作由无双来,待改日与明王相遇,亦会让其主动上乌家求二公子出仕。也望不要拒绝便好。只是……”见到西门无双难言,一旁乌武又紧张起来:
“先生,有何难处吗?”
“也倒不算,只是常联秉性,回家后语修得费些心思与其言明利弊,他向来最听你这大哥的话。好在先前就是通过你搭的桥才让成王明王认识我。往来小院,两位皇子不会起疑的。”
最后看着乌武虽不表露、终还是带着担忧离去,那份血浓于水之亲情令人向往。自己虽与质恒非亲生,却被老阁主共同一手带大,生儿弗如养儿亲,谁说这份恩情会比血淡得了多少呢?方坐下,开始有些想念质恒了。
明王算盘算得非常好,成品铁是自己劫的,shā shǒu团首领已在竹丰县被其解决掉。那些手下不明所以,反倒不明不白被安排躲入山中为盗。成品铁被自己卖与高鄂人谋利,现高鄂人被关于御律卫中,钱已收下,至少那些成品铁便已不再重要。眼下解决了那些高鄂人,开年自己再带兵将那些山中的匪盗(不明所以的劫铁手下)消灭,不知一箭几雕?想来兴奋不已,得知狱中高鄂人未开口,眼下最为棘手的是如何将那群牢内牢外高鄂人一网打尽,便可高枕无忧了。
成王也算春风得意,虽纵火案因查案限期所至被判为天灾。算算这一年,与明王联盟,栽赃了太子,找到了太平道人,开年也南下立功而去,甚至乐典冀也帮其出主意抢先一步将乌家纳入了自己门下听令。
世事瞬息万变,朝局似乎倾向成王明王,只短短一个月禁足,便带来如此内斗。可他们终究忘了世道人心所向,百姓只管衣食,非说好处不可,治世最重要。太子也只是猛兽暂时休憩而已,若论明争暗斗,一个王元庆就够他们受的了。
德馨殿:
四下无人,唯有晋帝一人独自博弈,左右皆已被退下,当陈冉一人换班进来时,晋帝只抬眼望了一下,立刻又回到棋盘中:
“来了,来,与朕来一局。过年了,难得清闲。”
陈冉惶恐:“老奴不敢!”
谁知晋帝依旧入迷棋局、眼不斜视冷冷一声道:
“棋局难解,自己与自己对弈,好在不管输赢都是自己赢;坏也坏在不管如何,都是自己输,且看心态吧。”说罢才转看陈冉:“起来吧,就你和朕两人,今日就不拘礼了,来!”
陈冉放下拂尘,与晋帝对坐,方想伸手理棋子才想到:
“陛下,是重来还是继续?”
晋帝:“自然是重来。方才朕是和自己下,若是继续,你不是就是另一个皇帝了嘛。”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说着假意般轻轻掌自己嘴。
“呵呵呵呵……!行啦,收吧。”边收边看,晋帝此时注意起陈冉起来:
“方才你来之前,朕已经和冯青下过一盘,甚是无味,这才自娱自乐起来。对了,冯青最近都在忙什么?”
陈冉下意识到晋帝可能问的是炮竹司一事:
“这休沐期间,内待监也清闲,也就是冯青管的炮竹司略有些事而已。”
“董应钦和王之徐何等之识时务,朕虽口谕让建祐管这事,这些高鄂使团以什么求亲为名,来到太康却弄出这些事来,内中详情他们两人还是会报朕这的。”
陈冉正欲解释,不料被晋帝断住:
“不说了,下棋,该你啦!下棋,就得专注,心无旁骛,来。”谁知陈冉手中棋子未落,忽放归碗中,下榻下跪伏地:
“老奴该死!老奴不该有私心!”
一番旁敲侧击,晋帝此时却无辜般:
“说专注,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呀。高鄂人若不是受牵引,行事怎会如此低下拙劣?朕岂不知,黑火不是来自工部兵部,便是来自你炮竹司。出了事,就得有人担着。朕的家丑便是国丑,建佶建祐开朝各自有事,这炮竹司的事,朕不会为难你的。”
陈冉正仍正跪于地一言不发,晋帝:
“行了,别老跪着了,该跪也是那些年青人多跪跪。”
此次陈冉胆子突然变大了许多一般,起身归坐好,手捻一子落盘,晋帝喜叫:
“活了!这就对了!”
徐仲夏这些天心情极不好,要案自己不能参与,许多事情想不通。上次停尸房内受了气,那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一想案子气不打一处来,可一想起孟季那张柔中带刚,不失巾帼风姿可爱脸庞,忧愁便又烟消云散。
王之徐窥见,难得见其陷入深思,表情怪异便道:
“徐捕头还没想通吗?”
“大人!若大人是指黑火一事,属下已想通。”
“既已想通,为何还心事重重?本官看你也不像是为了案子嘛。去书房吧,有要事与你相商”。
那个书房徐仲夏不知来过多少次了,也不知有多熟悉,有时闭上眼都能走到。经过这些年和一些事,现在王之徐已经对这个手下算是信任了。
待各自归坐好,此次王之徐异常客气,不知是因为上次感恩还是有意安慰,上好茶后开窗直言:
“若本官没记错,跟了本官好几年了吧?”
“回大人,八年了。”
“嗯。”放下茶杯:“护卫本官,虽是你职责,可也得看你人品。干上我们这一行,从老百姓的角度来看,最好清闲无事,这样大家便可平安。可真要有事了,得快速解决,立功受奖。你心思本官明白,过来人嘛。这样,本官送你一次立功机会吧!”
“大人,最近也没什么事,案子我们插不上手,何来机会?”
“想不明白,听本官的便是。大功呢是抢不过御律卫了,小功嘛该拿则拿!”见徐仲夏果真思维愚钝之人,便直言明:
“立春祭典,好好准备,到时城东郊会有血战,这便是护驾之功。”
徐仲夏一脸惊吓,心想这如何了得!!!
明王很快又来到了青竹小院。其自认为有大志者,闲时忙、忙时更忙。开宗明义,茶过一巡便开始向西门无双表露:
“先生,有一事,还请先生为本王筹谋。”
“明王请讲便是。”
“就是、就是那位名高鄂疑犯,本王想灭其口,可苦思无策。”言罢观察西门无双表情
“有些案子,查到了该查的程度就得收手了。王之徐乐得自在、董应钦明令三个爱徒查尸体。足以证明他们两人都懂的,那么陛下便没有理由不懂。眼下狱中疑犯不难除,难就难在外逃余党。”
“先生,本王倒不是最担心这些,只是父皇要是知道,会否怪罪?”
“不会。明王请想,此爆炸案我大晋细算下来受益颇多,说是严令查案只是给他国一个借口。如此已是完满结局,何必又须查案给那些高鄂人机会呢?所以,陛下肯定也希望还在大晋境内的余党全部消灭,死无对证最好。”
“那御律卫大牢那也有他国看守,怕是不那么好下手吧?”
“眼下最担心的是外面的高鄂余党,当晚事败,原因不明便四下逃散。他们肯定是希望救出疑犯而问清原由,商量办法的。”
“这可如何容易呀?既要灭口灭牢外余党,还得提防他国看守起疑。”
“立春日。”
“立春日?!”
“对,细想近来可能有的大事。如果明王是那些余党会怎么想?”
“当然是救出领头问清了,这方先生说过的。”
“正是。御律卫大牢之森严他们是知道的,况且人不多,若是想劫狱就得找个好时机。而立春日陛下和文武百官定会前往城东郊祭拜。高鄂人定会放出消息佯攻城东郊,实则取御律卫大牢,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否则再过上十日,他们再没有申诉机会。这也算是他们的没办法的办法吧。”
北郊一破屋内,一名汉人模样,易了着装,四下眼神警惕,手中提了一篮吃食,待再看确认四下也无人之后,从破屋hòu mén出又进了另一屋,时那已有几人在等候。待入内将食篮打开,几人疯抢一般,看来是饿了好久了,着实可怜。
那名汉人无一句话语,任他们吃自己的,而自己独自一人走到一破窗前,借着窗纸上的破洞往外看是否有人。确认安全后对那群人道:
“你们真的想好了要劫狱吗?”
内中有一人走过来,边吃着边对他说:
“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出了国,任务失败,祖国为了国家定不会保我们。周边各国试问又有谁愿意放过我们呢?左右是个死,还如死得有个价值,将主使从牢中救出来才是唯一希望,这一切也才说得清楚,我们就是死也死得值了。”
言辞激昂,弄得其余在吃东西的几人也停下,绝望低头,再没一人发过吃东西的声响,与刚一进来时迥然两样。
那汉人看着这凄惨情景也道:“我也去!咱们誓死同归!”
那其旁边的人道:
“不行,你不能死,我们的国家要强大,需要你这样的商人为我们找资源,我们才能打仗,才能强大。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把钱留给汉人,把我们需要的盐、铁这些我们国家没有物资想办法弄到高鄂去”
“可铁在晋国内是违禁品,我是跟了他们一位皇子买的,我去告发,要挟他帮我们救人!”
“你这样做是没有作用的,到时候一说,非旦救不了人,铁还被没收了。再者他就是答应救人,你自己也危险。总归都不是好办法。总之你只要把东西运回国,我们事国人问起你都说不知道,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啦”
大晋还在过年,而这些外国人却在北郊贫民破屋内如此凄惨,害人之心终也落得如此之下场,他们又何曾想过这些遭遇与一个他们未曾谋面,名叫西门无双的人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