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与明王前一日夜收到账本后,凭着生性政治敏感性,知道第二日定会有大事发生。而宫中各自母妃那也传来消息让他们一早入宫,相机行事:若晋帝怒,则助太子求情;若晋帝太过庇护,则联手让手下参太子并夸大民怨。所以前夜几乎是连夜召集幕僚聚集府草拟弹劾奏本。一早两人在宫门处碰头了,在走过一段长廊发觉四下无人后:
“皇兄,你说这次太子会跌得多惨?”
“这得看父皇有多气了。一国储君岂能儿戏!父皇气的倒不是什么太子杀了人,而是国库亏空和皇室颜面,再就是太子欺君。所以日后咱没十足把握最好是实话实说。”
明王答道:“是是是。”想起自己的事心里也掠过一丝不安被成王看在眼里
成王四下再环视无人:“是吗?那日在竹丰县城门的事需要皇兄帮忙吗?”
明王:“不用,皇兄,已经清理好了。”
“那就好,你不说,皇兄也不会问。都说同舟共济,有事求助最好还是说一声,省得日后留下麻烦,这次太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王接着:
“听说太子进宫前王之徐和董应钦就见过父皇了,他们两人那应该能打探得出些消息。”
“别想了,王之徐是问不出,董应钦是不该问。依父皇性格,现在这个时候谁多事谁倒霉。走快点吧,最好能早到德馨殿前多跪些时候才好,戏咱还得演足喽。”
“也是,我们两人之事肯定没被发现,要不一早也被一同宣进宫的。”
听说西门无双旧疾复发,乌家两兄弟前来看望,一路上也谈起了这件京城怪事。怎么会有人知道得那么清楚,如此重要账本除非解姓本人才可能触及得到,却又偏偏只将部分账目公诸于世,实在难解其中用意。走着走着,身后的乌武茅塞顿开般想到了什么:
“哎,大哥,你说这事会不会是无双先生干的?”
走在前的乌文止步转头笑问:“常联,先不管是谁干的。大哥问你,爽快吧?”
乌武点点兴奋道:“嗯!爽快,太爽快了。”两人继续往青竹小院方向走。乌文:
“大哥也觉得爽快。浑浑噩噩一年了,感觉这一年什么也没干,都在熬着过,疲于应付那些贪官污吏。谁知年底了还有人送这样的大礼,岂能不爽?大哥只是希望能多些这样的能人,将那些烂槽事全揪出晒在阳光下,心里多少也欣慰些而已。”
“那太子会被废吗?废了咱可就省一大笔钱了。”
“天下是他们的天下,至于他会不会被降罪?罪多重?都不关我们事。就是太子被废了还不得再立吗?上来一个新还不都那样,大哥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走吧。”
“哎,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无双先生干的?”
“待会你自己去问他,不过大哥想不会是他,除非他会分身术、三头六臂。”
过了一个时辰,永安宫门外,甘太后一行人找寻无果正彷徨无措,气头上又不能对永安宫女出气,那毕竟是皇太后行宫,宫女下人也更是随意惹不得动不得。随在身手的许贵妃得意上前劝道:
“皇后殿下,这下总该相信臣妾了吧。”
原来乐妃到后果真带着皇太后四处闲逛去了,以给太后‘惊喜’为名,再私下重金赏赐了永安宫宫女太监。许贵妃又道:
“皇后殿下,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故弄玄虚了,有话快说!”
“在这急等也不是办法,要不咱还是回德馨殿吧。再者成王明王兴许会入宫,让两个小的给太子求情,说不定比我们管用呢。”
皇太后年逾古稀,头发全白,虽仍耳目健在、吐语清晰,却有些健忘。在被乐妃带着闲逛到德馨殿,其时皇后和许贵妃也已回来继续跪在宫门外,成王明王到后也跪在那。乐妃和许贵妃会眼相笑,得意她们的默契配合。见一群人跪在那,太后用年迈口音问道:
“怎么了?怎么都跪这?”
所有人齐向皇太后行礼。
皇后如见救星一般,命一小太监入内通报。谁料得小太监回话:“回禀皇后娘娘,陛下有旨,谁也不见!”情急中甘氏擅自上前亲自给了那小太监一耳光:
“该死的狗奴才!也不睁眼看看这是谁来了。”
那小太监连滚带爬推开了门通报,晋帝想是叱骂累了,正两手叉腰生闷气。见那小太监来报,连忙向大门处走来。
“哎呀,母后,这大冷天的您不在永安宫待着,来这凑什么热闹呀?来,儿臣送您回宫。”
“本宫不回去,你也知道这是大冷天,让一帮孩子在外面跪着。这快过年的,外边冷,都起来吧!”看着一众人起身又疑惑道:“建佶建祐,怎么不见你们皇兄建昰啊?”
甘皇后抢言道:“回母后,建昰做了错事,在里面跪着呢”。听罢晋帝斜眼扫了甘氏一眼。
“这快过年的,别这样!别这样!来人啊,去叫建昰过来。”
甘氏紧又擅自接言督促一下人:“快去!”。晋帝更显无奈。
太子几乎是跪着爬过来的:“拜见皇祖母!”
皇太后略弯腰摸摸太子头:“我的建昰乖孙子,还有建佶、建祐、建德。走,陪皇祖母去永安宫玩。这快过年的,皇祖母有惊喜给你们。”说着拉起太子的手。一提起建德,晋帝又气馁了,看来整个皇宫也只有皇太后敢提而晋帝没辙了。
看着三兄弟和皇太后一同回宫身影消失后,皇后带着一帮人再次下跪行礼请罪,晋帝气指着甘皇后:
“教子无方,你这一国之母怎么当的?还母仪天下?”
太子的处置终于下来了:罚禁足东宫,文武不得出入,gòng yīng减一级,停歌舞声乐。其母甘皇后食斋,母子罚期一个月。
晋帝有自己打算,碍于面子却也不得不惩罚,毕竟来年开春后推行国策还得靠太子。
甘皇后回宫了,看着总算没伤着根基,救子心切,也就没多想内中诡异蹊跷,反倒回宫后命人送礼给许氏乐氏。许氏出言、乐氏出力,不管动机为何,太子过一大劫毕竟是好事了。
而许贵妃和乐贵妃同路回各自行宫,见得了喘息机会,趁热打铁,途中想着下一步如何做:
“姐姐,这一次太子和皇后只是被困住一个月,我们时间有限,这一起一落,怎么也得想着让建佶和建祐他们起来才是。”
“对,陛下依靠太子的无非就是太子办事能力——能镇得住人、办得成事。乐首辅那边来了消息,说是陛下明年开春准备推行一项国策,首推之人便是太子。”
“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他们母子被困,我们在后宫的得想办法帮两个孩子做些什么,待会等他们两个从皇太后那儿回来后详细商议,让建祐争取去剿匪,让建佶去争取来年推行国策的差事,姐姐看这样可好?”
此次两人出来带的都是亲信。后宫之内说干净,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所幸小四尔这次没来,来的都是宫女,不然将消息带回甘皇后那可便引来麻烦了。
出永安宫,太子一人自行在前快步,成王明王两人在后追赶:
明王:“皇兄!皇兄!慢点,等等我们。”见太子止步自己赶到后又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宫里来消息我们一早进宫的,只说要我们为皇兄求情。”
说时成王在后也赶到,三人一处。
太子:“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姓解的和他家人已被本宫处理了。现在看来他是备份得有账本。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今日为本宫求情,母后受连累,本宫先去请安了,你们也各自请安去吧。”
待太子走后,明王嗤鼻:
“都这个时候了还左一个‘本宫’右一个‘本宫’,我就说吧皇兄,真到君臣那天还不得成龙上天呐。不会以为是我们干的吧?”
成王:“不会,太子已经知道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看吧,回皇后那铁定还得被一通训骂。”
果不其然,成王明王各自回宫与自己母妃请安后照计行事。明王建议晋帝此时在气头上,不可对太子落井下石,以落人口风,反倒是兄弟俩更应为父皇筹款度过难关容易博得圣宠。现太子既已出事,其手上的五十万两赈灾银成疑问。
明王成王共同出宫时便打起了算盘,太子禁足在东宫,虽乌家江南会答应给的钱不会赖掉,可毕竟给太子是给太子,他们二人的份人家已经答应给了。要去弄太子那份,两人想着怎的都得亲自登门去趟乌宅了。
一陈问候礼后,见西门无双勉强着从病榻上起身,乌文急忙制止,一旁的文静也上去给其披衣御寒。
“前一日才承蒙两位公子帮助,现受了风寒身体不适,二位公子又前来探病,真是添了太多地麻烦了。”
“先生不要见外,好生修养身体,不必多礼的。”乌文与乌武两兄弟直接坐在榻旁,宇文少芜去后房准备茶水果品去了。
“先生在这住着可还适应?这里是简陋了些,可也清静,院内还有片竹林,当初找到这来便是为方便先生办公用的。”
“呵呵!无双一闲暇人,哪来的什么公事,阁内事务现已全交给质恒打理了。不过还是多谢两位公子帮忙找了这么一处好地方。”
文静帮披好衣后不一会儿,又绕到西门无双面前以左手比碗、右手伸指比汤匙姿势,不停示意。引一旁乌武不停注意,藏不住话便又问了起来:
“先生,这文静姑娘?”
“哦,二位公子,之前只是介绍,忘了说明,文静是哑女。”
乌武醒悟:“哦!前天我看了还以为无双先生手下在先生面前不敢乱说话,现在明白了。那宇文护卫不会也”
“呵呵!乌二公子想哪里去了,少芜他没事。”
乌武只得腼腆低头,对乌文提示视而不见,发扬继往风格,又问了:
“先生可曾听说过一早发生的大事了?街头巷尾都传开了。”一旁乌文见提示没被收到只得叹息,可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弟对此事如此好奇。西门无双带着略显憔悴的眼神望了望乌文,才回神来答乌武的话:
“若是乌二公子指的是太子贪墨账本被曝一事,无双已有耳闻。看来太子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那在先生看来这是谁干的?”
乌文为收拾场面:“常联,还让不让大哥说话了?无双先生正生病呢,忘了咱俩干嘛来了?”乌武听罢扫兴止问,不过眼神依然望着西门无双,企图能得到自己想要的dá àn。
“无妨,乌二公子关心的是谁干的,关心的是原因。那大公子关心的是什么呢?”
乌武似打了鸡血般:
“插一句,先生,您是我打心眼里佩服的人,往后还是直接说我们的字吧,这公子来公子去的,我们做生意的,不讲究那些。”望着一旁乌文不说话才又加问乌文道:“是吧?大哥。”
乌文终于说得上话了:“先生,闹来闹去还不是那么一回事,看吧,说是大快人心,该答应给他们的还不是分毫不能少。”
方才兴奋问个不停的乌武这才意识到太子倒霉和他们并没多大关系。
说时宇文少芜已从屋后端来热茶点心。
西门无双也许是觉得冷了,竟也让文静扶着下榻烤烤火,和乌家两兄弟正成鼎足之距:
“常联关心的是缘由,语修你关心的是结果,而无双则担心此事会有何影响。”见两兄弟一副莫名又道:“方才语修说得对,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即便是太子倒了又如何?根源不动而只是修剪枝叶,根本扭转不了什么。看吧,朝廷逼着乌家出的钱一分不会少,再看朝中势力无非也就那么几股。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相信成王和明王不久便会来找乌家,谁先来,谁就是最希望太子倒霉的人。”
乌武又恰不到好处地问:“那要是一起都来呢?”
乌文作出一副要告辞的样子:“这个问题就不要再劳烦先生了,大哥路上告诉你。”
两人只略微喝了点热茶,匆匆辞别了青竹小院。待两兄弟走后,宇文少芜来报:
“先生,给老阁主上香的时辰到了。”说罢与文静扶着西门无双往后堂去,边走边闲聊:
“乌家两位公子干嘛来的,特别是这乌二公子,问个不停。”
“记住,现如今这世道的确是有人心险恶,人浮于事。可这说的绝不是乌家,往后对乌家人得敬仰,知道吗?”
“是,先生。”
三人往后屋灵堂去,单想着拜祭,连文静端来的药也忘了喝了。
御律卫董应钦手下裙带三人也正是其最得力三大干将:董孟、董仲、董季。原先由董应钦本人以‘举贤不避亲’的典故亲自向晋帝推荐,颇被非议。直至后来发现三人确实有能力与担当,闲言碎语便渐渐少了。董季因是女儿身,不好外出,与在京亲自坐镇的董应钦同审残尸案和民巷纵火案。董季主查纵火案,辅查残尸案。原本董孟与董仲是被分配专查劫铁案的,因中途得知解姓一家在凤仪县,董仲得令被分派带兵去了凤仪,正身在凤仪县那座宅院,那座几日前西门无双在门驻足的解家宅院。
这日正在解宅布兵搜查,一小兵来报:“大人,这是搜查到的物品名册,请大人过目。”
看后眉头紧皱自言了一句:“想不到这姓解的为太子洗钱走账那么久,家境竟如此贫寒!”
接着又一小兵来报:“大人,京中来消息。”
董仲放下那名册,拿起那小兵呈上来的小纸筒卷开——‘朝局有变,停止调查,立即回京。’
董应钦因临危被迫调整查案方略,急忙中报上陈词,现只得将所有人马收回待整。王之徐反倒落得个无事一身轻,事实确实如之前自己的老谋深算预测相符。
上好香,烧好纸钱,紧闭大门的灵堂内传来几声咳嗽声,文静与宇文少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少阁主竟把自己关起来。突然文静跺跺脚,朝宇文少芜过来,捏起两个粉拳不停打宇文少芜右肩,留宇文少芜一人在那莫名凌乱,顾自又回后屋去了。
原来是责怪他没提醒西门无双喝药。
渐渐地,屋内传出的咳嗽声慢慢变成了梗咽声。这十几日来,除了文静能看到他一次笑脸,自己能听到他一声哭声,平日那副英俊的脸总是镇定自若,仿佛洪水猛兽袭来也视若无睹一般,可见内心之沉重!
御律卫衙门正堂内,董应钦端坐于正案上,头顶一块御赐‘激浊扬清’御匾格外耀眼,算着时辰似乎在等人。原来这天应该是三个徒弟办差回来一起报到之日。不过一刻钟,董孟、董仲、董季三人便入内下跪禀报:
“师傅!”
“局势紧急,听令!”
三人变跪为伏。
“月初三案现已定案,结案陈词已呈圣上,须停止一切调查。你们三人手中不管查到何种程度,有何线索,各自记成案词封存,不得归档。来人!”
只见门外三个下人各捧一方木盘入内,上有文房四宝和案笺。
三人虽各自有疑虑,却不假思索当场写完呈交。
董应钦:
“事关重大,牵涉到皇族内务。除了董季刚回来,想必董孟董仲都已经听说了,为统一口径,陈词这里也只有一份,都过来看看记好,记好后各自回去休息待命吧!”
三人起身凑上前围案桌默记,待董应钦销毁纸笺后便各自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