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倒下以后,布梭格又探测了几回,现在的她完全没有防线,窥视到内心深处是轻而易举的,然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女孩,原来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安了一层又一层的假象。而她的本质目的,却是欺骗自己。
那些失去寄主的感情并没有马上消失,但布梭格说她们呆不了多久了,已经习惯了人偶身体的她们,是不可能再适应其他身体的,虽然在她身上发生过不少奇迹,但这一次,出现转机的可能性太过渺小,因为,可以引发那些转机的条件,那份毅力,也要消失了。
对于责任感极强的查理,没人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他靠布梭格一句“没时间让你自责”勉强撑起精神,但每次见到郑日冉充满惊恐的脸,他就仿佛被巨石压着,无法解脱,所以,他这些天基本没有见她,即使见了,也不说话掉头走开。
她还是不怎么吃东西,也不说话,身体已经脆弱得随时可能崩溃,让人们都不禁屏声敛气,生怕一点波动不对就会让这个比玻璃还脆的孩子碎掉。不过,这种事还是难不倒布梭格的。
“其实,让她稍微振作一点,丁就可以。”
“丁?”人们自然是怀疑的,就连丁自己都难以相信,“若是能力……”
“这与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其实这件事并不困难,只是目前来讲只有丁有这个闲暇。”布梭格意味深长地一笑,“她的怯懦,还没有消失,只要让她做就行了,不用商量。”
如果是这件事,倒还真的与实力没什么关系,而且确实只有丁做得来,达尔泰和瞬都不在,查理还处于自我谴责的状态,不可能再容忍自己做对她失礼的事,至于艾西,她的形象本就不合适。
“可她已经很虚弱了,万一再觉得自己被逼迫那就糟了!”
“她不会的。”布梭格眼角蹙了一下,“她连崩溃都不敢。”
因为她,非常地,懦弱。
她现在在想什么呢?我,不想听,只觉得不听也感受得到,她的感情在一点点淡化,唯有那悲伤没有改变,然而讽刺的是,在这种时候,我最强烈的心情竟然是“那个可以和人偶匹敌的究竟是谁?”我本来就没有感情,这样想再正常不过,本该是这样,但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但越想就越感觉空虚,至于具体空虚在什么地方,我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留住她对亲人的感情,明明是那么悲哀是事,我却想要留下来,总觉得,如果留下来的话,说不定就会改变什么……改变什么?我想改变什么?
她的事没有传入民间,雅戈达的人们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她在非魔国裹着平常的生活,还期待着她能够多回来几次。对于城堡里的躁动气氛,他们毫不知情。
“最近总是把事情推给你,真是抱歉。”
阳光柔和地给桌前的黑发蒙了一层银,抬眼是与晴空同样温暖的微笑。“这么客气干什么?”他放下正在阅览的文件,在椅子上转了个方向,又移了椅子让他坐下,“听说公主出事了?”
“……嗯,这次比以前更危险……”
“你不陪在她身边,没问题吗?她可是非魔。”
“……她不想见我,所以暂时回来,那边有丁看着,不会有事的。”他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紧锁眉头,只是一直用严肃而平静的表情思考着什么。
“查理,虽然这种时候不太合适,不过我还是说一声吧。”他突然收敛了笑容,面色凝重起来,“雅戈达可能又要开战了。”
天空是什么颜色的?天空下面是什么?现在过去的是什么?我……是谁?
她的心情越来越混乱,清醒的时间也逐渐减少,布梭格的建议是对的,若不是丁这么做了,她现在恐怕已经与世长辞了,布梭格的预测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个lòu dòng:她不敢崩溃,但她敢死亡。
最近他俩的形象,若是刚刚相识的人一定会将两人的身份颠倒。
“我……”午餐时间,她草草往嘴里添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起身打算离开。
“回来!”声音不高,而对她却极具威慑力,她冷不防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转头看他,却被他眼里的目光喝退,“把碗里的吃完,我检查过你的肠胃功能,这些没问题。”
“可是……”
可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明白,所以即便他再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她也没有说下去,坐回去继续吃饭,手中的筷子却不听使唤,碗里大部分都被扒到桌子上,换做以前,她一定慌慌张张道歉了吧?现在她没有什么反应,目光比当时的人偶还要呆滞。
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很少有其他huó dòng,觉也睡不踏实,丁在隔壁,经常听到半夜墙的另一边传来轻微的啜泣声,叫她却没有反应,进来之后才知道她是在做梦。
情况越来越糟,朵薇和凤阳来看望过她几次,她也六神无主地呆在椅子上,后来布梭格将可能来看她的人都一一阻止了,说她本就不喜欢太多的人,还是静一下比较好。
转眼间,半个月的时间过去,路上已经有几片黄叶离开还是浓绿的树梢,提前落下来,天空高得连云都很难看清了。
她还没有好转的迹象,丁倒是没有着急的样子,大概是这半个月开的相处,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的她吧?像照顾几岁的小孩一样,照顾着这个失去了人偶的孩子,若说这其中有什么特别棘手的地方,大概就是她总是发呆,望着天空,望着前方,望着望着就会哭出来,只有这个时候,丁才真正感觉到束手无策。
经过半个月的隔离,查理的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不过也多半是担心,这半个月他一直在想关于战争的事,瞬说他感受到一种不安稳的波动,有国家想侵略雅戈达的可能性很大,需要尽快证实一下,他一直在忙这件事,但是不管怎么想也没有妥当的方法,毕竟这只是瞬的一种感觉。
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做呢?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回来的,然而见到她以后才恍然清醒,现在的她,或许已经再没有之前的能力了。
她还是没有忘记,还是不愿正视他。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入夜,确定她睡着以后,丁和查理在客厅坐着。查理将他的事叙述了一遍,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曾经做这件事的一直是丁。
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竟然全都忘记了,竟然一直以为她和她们相处了很久。
“布梭格王子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我明天去找他。”
“对了,我都忘了还有他,最近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查理稍微动了动嘴角
“你也没什么精神呢!真是,一个已经够我忙的了,麻烦你振作一点啊!”丁无奈地叹道。
今天她好像没有再哭,一晚上都很安静,而且我可以感受到她是真的睡着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安分。
第二天一早查理就去塔里特了,郑日冉没有见到他,似乎有了些麻木之外的神色,不过短暂得像是幻觉,因此丁和艾西都没有注意。
今天,她似乎开始回神了,至少早上没有再把饭洒到桌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吃完饭就发呆,看起来有了些气色。
“感觉怎么样?”丁试探着问。
“嗯。”这是她代替曾经的“抱歉”所作的回答。
看来还是不行!丁这么想着,将手伸向她,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她也没有需要整理的地方,于是他又将停在半空的手缩回来,而就在这时,身后船台一声撞击。
“查理?你怎么了?”一回头就看到查理倒在地上,右手捂着左臂,从指缝里流出鲜红的血,“怎么回事!”
“布梭格王子他……”查理似乎连发声的力气都减弱了不少。
“你是说这是布梭格王子干的?”
查理吃力地点点头,用发涩的嗓音继续道,“他……塔里特,似乎想占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丁顿时感到大脑一阵乱麻,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布梭格王子不是那样的人!他相信布梭格,虽然弄不清具体原因,但他就是相信,就算因为一国之君的身份,确实会想要扩大领土,但布梭格王子,绝对不是乘人之危的人,绝对不是!
“你一定是搞错了,查理。”他苦笑着扶起他。
查理艰难地摇摇头,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平稳。他神情哀伤地看着眼前拼命否定的丁,也一样心乱如麻,一时间,这两人也仿佛坠入深渊,五感皆空,周围都是黑暗。
所以他们也没有在意,这一切,全都被一双眼睛收拢进去。
这天夜里,一扇破旧的木门被悄悄推开,一个影子蹑手蹑脚地潜入,在这个路灯都照不到的地方,这个影子似乎没有因此感到不便,开了一个抽屉,又开了一个柜子,翻了一阵后,拿着需要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出去了,全程没有惊动任何人。